第一百零八章 山長水遠樂中仙(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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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西驚到,和她說“司命,你何必如此認真,我隻是在說笑而已。況且,難道你我學那個老朽一般,隻是坐著想,就能把這些事情想明白嗎?你不會為了不值當也虛無縹緲的東西,起了歹心,想造反吧,你可等等,我們打不過神的。”
司命頭一次真的覺得對華西失望,而且是那種你知道,根本磨不掉兩人之間隔閡的失望。
她回“華西,你知道天生石要花多少年,才能孕育出一個司命嗎?”
華西搖頭,司命說“誰也不知道。”
華西整個臉露出怪訝,好像司命在說笑。
司命輕飄飄地就告訴了她這個本該長久被藏住的秘密,她語氣很淡地繼續“一屆司命出生了,上一屆,就要死了。他奉著規矩,會養下一屆司命三年。三年一到,立馬仙逝,無法躲避,無一例外。”
司命臉上難得露出悲涼“況且,這世上,無論是誰,包括三大神,通通不知道,下一任司命何時會誕生。據記載,有的很短,不過三五春秋,而有的很長,長到書上已不記得過了多久。”
“每一屆司命都會告訴下一屆,你一定會做得比我更好,否則天生石不會孕你出生。盡管他們也從沒誰說清了,什麽叫做更好,但曆屆的所有仙都堅信著,下一個一定會比自己好。”
“倘若這便是天道,那麽,天生石難道和發問的人有什麽不一樣嗎?每一個更好的司命,也就是我,分秒間,都正被它孕育著。我已經如此惰懶和蠢笨了,活了數年,還是想不清楚這寫本、這活著的法則。可它從沒放棄過,縱然沒有仙知道,要等待多久,縱然被仙怨恨著,說它無厘頭。但其實全世界裏,我最懂得它,也最愛它了。”
華西歎氣,說“司命,我還是不得不承認,你果然是寫本的,盡管我努力理解,可我實在不懂,你在講些什麽。”
司命說“沒關係,我也不懂。華西,我們繼續看本吧。”
華西聳肩挑眉,嘴角一扯,表示認可。
欣琷回來之後,自然就改了名字,一是她不想讓人家覺得她忘本貪富貴,二是她覺得這名字獨特,和將軍府裏按字排的輩還並不一樣。
李公子回了家,中蓮就這麽在巷子裏和她母親住下,隻等李公子的父親回來,他請示過了,二人就成婚,她也就重搬進城裏去做夫人。
中蓮剛見到她母親的時候,看她母親兩淚縱橫,邊哭邊笑,老眼中滿是感激與憐愛,說沒一點感動,那是騙人的。不知道為何,盡管這老婦生得並不漂亮,和將軍夫人根本不能相提並論,但中蓮一見到她的時候,幾乎沒有任何懷疑地就相信,這確實是她的母親沒錯。
她想過了,自己未來雖然一定是要進城去住的,陪伴這老婦的時間不會太長,但還是要給她買個好宅子換了住的。她見了這老婦,總是止不住地心腸發軟,她想“也就是這個把月的事,她想要什麽,自己多陪陪便是,也算成了這段不容易的母女緣分。”
中蓮的親生母親問了她這些年的遭遇,又說幸好幸好,是被富貴人家帶去養了。
她沒有銀子,便想拿些自己家的麵料和成衣去送給將軍府,雖然她明知道人家不缺。
中蓮想把她叫停,她明知道這麽做會有多可笑,老太太那般身份的人又豈會用她們家的布料。但她盯著自己娘的那張臉,皺多、黑斑密,皮膚糙,唯眼裏的光和嘴角的笑是那般淳樸。沒錯,就是一種含著傻氣和天真的淳樸,這種她自小都未見過,隻在戲台上看人家演假了的淳樸。
她不忍再阻止,當老婦把一應的東西收拾全之後,她把“包袱”,這種他們平常根本不用的東西,遞給李公子挎著。她把他叫到沒人的地方交代“不用真的送回去,這隻是我娘的一番心意。你帶回府去,隨便賞給哪個丫鬟就是。”
李公子有些吃驚,沒想到欣琷的驕傲一應收得如此之快,居然真的能這樣就認了這村婦做娘。他又有些欣慰,來之前他本來都打算好,隻是帶欣琷來看一看,就將人再帶回去的。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誰能輕輕易易地說丟就丟呢。老話講“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他的欣琷果真是不一樣的。
當然,中蓮此後的一生,都再沒遇到過什麽料事如神的方士。如果那會兒她能再遇到一個,大概她就會隨李公子回府,而不是留下陪娘。
當晚有人來敲門,中蓮一去開,發現是“小娃娃”。
他給中蓮買了些衣物送來,拎的幾大包袱多是女孩兒用的東西。
中蓮驚訝他貼心,便喚他進屋坐。
這房子實在太小,就一個小院連著個屋子,她沒法,隻能搬兩個椅子和小娃娃坐在院子裏聊天。
照例的問了問過往、未來的打算,中蓮已有些困了,她娘剛剛在裏頭給她鋪床,如今跟她打招呼說已經好了。
中蓮揚起習慣的笑容,衝他說“小哥哥,明日再聊可好,明早我隨娘親去衣服鋪裏打整,你若有空,可到那裏來找我。”
小哥哥被她的笑晃到,仿佛時光倒退十年。
他也笑,明目朗潤“好,明日我辦完事,早些去找你和大娘,我們一起吃晚飯。”
中蓮笑著點點頭,笑容比剛才真誠一些。
之後的一切比想象中順利很多。
中蓮的家裏雖真不富裕,但憑著勤勤懇懇地開鋪子,其實溫飽有餘。
中蓮以前想象,自己不可能住得慣硬床、吃得下不精心擺盤、控火熬製的膳食,更別提穿下那些粗麵料的衣服,那多劃身子啊。剛進這個院子的時候,覺得這裏簡直比將軍府裏的馬廄還小,那裏的馬夫住的地方都比自己寬敞。
可等真正住了幾天,她驚訝地發現自己一應都能夠適應,而且她獲得了很多以前從未感覺到的東西。譬如對門口隔壁大媽送來的一盆花的關心;對小哥哥家門前那張自己幼年畫像的習慣與熟悉(它今天就要被摘下來了,她心裏其實有很多不舍);她開始不喜歡院子裏的掃帚沒放在昨天放的位置;她喜歡聞娘每次用盆洗衣服時候散出來的香草味,那是她們自己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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