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山長水遠樂中仙(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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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西見到流月就想逃,甚至想用偷學的禁術換一張臉,可她轉念一想,又很悲哀,因為那肯定沒用。在流月那樣高超的法術能力麵前,無論她換成怎樣的臉,都會被認出來的。等她再想,忽然有了知法犯法的心思,覺得被認出來了,去他麵前受罰也好。

    她拚命甩頭,罵自己真是瘋了。上次三百年養凶獸的經曆,難道能忘?那日子根本不是好過的,何必去不愛自己的人麵前,自討苦吃。

    流月知道有仙在,但無意打擾。

    華西身邊的小將並不認識流月的真實模樣,還想黏過來和她繼續玩鬧,被她一把斥走。其實這本也無什麽,平常她做慣了的,但那小將受傷的神色,和在密樹的那頭看兔子吃草,對身邊的一切都漠不關心的流月放在一起比,華西難免地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更生嫌棄。

    她親了小將,看著他的欣喜,又想到自己的傷悲,覺得心忽然很痛很空,她沒有幸福的時候,是見不得任何一顆心獲得幸福的。

    她推開小將,獨自飛走。

    不知不覺地,她走到了輪回河邊。

    她找了熟客,問了路,想去等一等杳杏,不知她這一世又叫什麽名字。

    兩岸的花換了一種顏色,褪舊的黃,杳杏那秀生生的小臉,從橋那頭,遠遠露出來。

    華西迎過去,白色的布帶將人一裹就帶走。

    飛了很久,二人才落地,站在還是看不到盡頭的河邊。

    她問“你可還記得我?”

    另回“見過你容顏者,未有能忘。”

    她問“此生過得如何?”

    另回“受一流言所擾,愛人遠去。”

    她怒“誰編的流言,我替你去收拾他!”

    另笑“你很美,但有些單純。”

    她惑“有仇報仇,何來單純一說?”

    另回“不辨即信我,此乃純一;不問流言之事是否屬實,此乃純二;傳流言者非必為罪人,你卻不懂,此乃純三。”

    她譏“你們做人的,心思可真多。”

    另回“確實,你們的天空真的很令人羨慕。你生得如此之貌,還能存這般心境,能盡信人言,這便是境的造化。”

    她說“你現在講話為何如此別扭?”

    另回“且暫耐著,不過這一刻罷了。等跳了河,又完完滿滿地做了人,就什麽都忘了。一切又得重頭再來。”

    她說“倒也有趣。”

    另回“也許也許。”

    她忽然愁容一片,看輪回河的綠水都是黑色,她偏過頭,問“杳杏”“若你真愛上一個人,可他不愛你,你會怎麽辦?”

    杳杏說“棄了他,再愛他人。”

    華西激動起來,兩袖都往後跑,她說“可若世界上隻有一個他,再無別人能和他一樣了,你也要棄嗎?”

    杳杏偏頭看華西,覺得她又美心又好,她說“總言而講,天下人,縱萬中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個相像,但細看,每個人還是會有不一樣。但我聽你意思,大概是說他這人獨特,品質佳能力強,討你歡心甚過常人?既如此,那便讓他愛你好了。”

    華西難能頹喪,她有點委屈,但她的高傲絕不容許她將此種情緒與不如自己長得美、身份也與自己天差地別的姑娘全盤傾倒,盡管可能恰是因此,她才能真正地與杳杏說些實話,她語氣帶了悲涼“他心如月,縱雲遮久,亙古不移。”

    杳杏說“那便毀了他好了。”

    華西側頭,問“什麽?”

    杳杏說“既然月涼甚數尺寒冰,不若在世間點一把大火,燒它個幹幹淨淨。”

    華西先驚,後沉思一會兒,臉上表情忽地一換,又複了高傲之仙姿,她挑著眉問“傳你流言者,後來如何了?”

    杳杏笑,翻過橋的靠欄,雙手扯住後麵,穩當立在僅供半腳站的橋邊,下麵是死靜的綠河,輪回河邊從不起風。

    她的語氣輕快,朝華西說“神女,我真沒說謊。我沒拿他怎麽樣,他不過是個瞎編書的人而已,聽見什麽了,就隨便摻和著編在書裏。何況他寫的東西本就是真的。我和那些虛偽的宮廷人士可不一樣,我最愛醜的東西。美醜向來並存的道理,我生來就明白個底透,編書的人自然也是明白的。真正不明白的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蠢貨,以為幹淨就是要容不得一絲汙腥,結果千年來都在迫害講實話的說書人,以為被罵了就沒有好事情。實則不過是掩耳盜鈴的假幹淨,實則不過是對世界認識不足,對自己不夠自信。他們是一等可惡的。還有二等可惡的。是那些聽風就是雨的傻子民,聽見門口一點滴水的聲音,就憂心是不是要下大雨,其實根本不知道,那是住樓上的人在往下豁水,豁水也不過是為了滋潤幹裂的大地,沒有心誌的瞎慌張,無聊透頂。第三等罪惡是我的愛人,他不敢啊,不敢諒從前、而看如今,不敢信人之變,不敢養人之善。所以,他配不起我。”

    杳杏閉著眼睛深呼一口氣,麵色祥靜,等她把接下來的話說完,就縱身一躍,進了輪回河,什麽也沒剩下“所以啊,我沒找編書人的麻煩,蠢笨的子民太多,我殺不過來。皇宮太遠、守備太森,我進不去。但我能殺了身邊的那個懦弱人,他本來該死。神女,我聽說簡國這朝,如今風爽有戲,我趕著去玩,先走一步。願你心想事成。”

    華西看著河水,沒有波紋。

    她心忽地鈍痛,是一種很久未曾出現,一朝被打了悶拳的感受。

    她忽地恨死了輪回河。恨它冷酷的毫無波瀾,恨它那吞噬的平靜。

    而五天後,就是華西與流月的第五次見麵。

    沒有人知道華西究竟做了什麽,能讓流月如此動怒。

    流月逼問她從何得知這件事的,又是如何安排,能做到此步,華西一一誠實作答。

    為了做成這件事,華西很狼狽。沒有漂亮精致的妝容了,發髻被刮散,頭皮都快扯爛。她的臉上濺著血,還穿著她最喜歡的裙子,因為她本是打算以此貌赴死的。現在衣裙的外紗已殘,內色大變,黏在腿上,還有股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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