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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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驍這話沒等來銀玉為他解惑,倒是把蹲在地上那位一副萎靡頹廢模樣的人給喚回了神。

    那個緩緩抬起頭,眼神空洞且呆滯的看著他麵前的人,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問道,“你又來這裏做什麽?”

    他的聲音沙啞且破碎,像是用堅硬的金屬刮過粗糲的沙石地那般刺耳、沉重且悲涼……

    肖驍聽到尋問的聲音才想起,這屋還有別的人。

    他看著銀玉那一臉淡漠的樣子,隻得認命的緩緩扭過頭,可待他看清這人的麵容時卻是驚呆了。

    他怎麽都沒法相信,眼前這位滿身頹廢模樣一臉死寂神色的人,就是一個多月前那位內斂著煞氣,一臉玩味,滿眼好奇的打量著他的那位虎哥。

    就在昨天,他甚至還像隻豎著毛滿身戒備隨時準備發起進攻的老虎,仿佛當時自己隻要有一個字說的讓他不滿意,他就會撲上來一口咬死他!

    但是現在在看眼前這場景,簡直都不用過多猜測,單看病床上那位沒了呼吸的人還躺在這裏而不是太平間,他就大約能知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了。

    “虎哥,對不起……”肖驍愧疚的說著,心裏如打翻了五味瓶般各種滋味。

    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對不起些什麽,內疚些什麽,就隻覺得他對這位像極了天帝孫兒的人充滿了愧疚。

    若不是肖澤的那一魄附體或許他能撐的更久一些也說不定,若不是他們突然闖進來,擅自收走了流魄或許他不會就這麽暴斃也說不定,虎哥也就斷然不會如現在這般全然變了個模樣了。

    可如今他在怎麽對不起也都於事無補了,所以他心裏更難受了。

    周虎茫然的看了肖驍一會兒,重新低下了頭,房中又恢複了之前的寂靜。

    晨熹的第一縷微光透過窗戶照進來,給躺在病床上的人身上灑上了一層淡淡的暖色,像是趕在日出之前,來送這位半夜逝去的人最後一程。

    “十四歲之前我並不知道我的父親是誰,隻跟媽媽兩人相依為命,朱垚是我的發小,也是我的鄰居,那時我還不知道禾圖是什麽……”周虎沙啞粗糲的嗓音和著清晨的第一縷曙光緩緩的響起,劃破了這房間裏如死寂般凝固的沉靜。

    周虎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對一個陌生人講這些,但他就是想講,他想找個人同他說自己與朱垚的故事,這樣便會讓他有種朱垚還活著,並沒有離開他的感覺……

    那日是個和風日麗的天氣,周虎於往常一樣敲響了隔壁的門,朱垚也如往常般給他開了門,把他迎進了屋裏……

    近日來,朱垚都不怎麽跟他一起出去玩了,原因是他們家新添了人口,朱垚有了一個未足月的小弟弟,所以他便沒法陪著自己四處玩耍去了,而是一得著閑,便留在家裏照顧他的小弟弟。

    周虎也見過朱垚的那個弟弟,皺巴巴醜兮兮的,還時不時就扯著嗓子哭,渴了餓了拉了尿了都隻會哭,咿咿呀呀的連句話都不會說。

    他隻看了一眼便對那個醜兮兮的小嬰兒失去了興趣,他著實想不明白,朱垚怎麽就能有興致天天守在家裏陪著他且不嫌煩呢?

    如果隻是這樣也就罷了,漸漸的周虎還發現,以前對朱垚和顏悅色的朱伯伯和伯母近日來也總是對朱垚頗為橫眉怒目,輕則訓斥重則辱罵。

    有時那醜孩子無緣無故的哭一頓,朱垚也會被冠上欺負弟弟的罪名被打罵一通。

    他十分不解,有一回實在忍不住了,便問媽媽,隔壁朱伯伯和伯母為什麽要這樣對朱垚,朱垚也是他們的兒子,怎麽能這麽偏心呢?

    媽媽告訴他,朱垚原是被領養的孩子,因朱伯伯的老婆患有什麽多囊什麽卵巢的疾病無法正常生育,所以他們才領養了朱垚。

    原是把朱垚當自己的親生兒子養著的,但近年來不知朱伯母怎麽的就養好了身體,還懷了孕,這不近日裏喜的了一子,於是朱垚便從親生兒子的位置上被踹了下來,變成了養子。

    媽媽還告訴他,叫他不要插手別人家的閑事,說這些事並不是小孩子能管的了的。

    還說朱伯伯既沒有棄養朱垚,又沒有虐待他,還繼續供他吃喝讀書,隻不過是待遇不如從前,這已經是很不錯的了,有些人家有了親生子女之後,棄養之前領養的孩子也說不定呢……

    周虎喜歡跟朱垚一起玩,他害怕哪天朱垚真的如他媽媽說的那樣被朱伯伯棄養了,那樣他就再也見不到朱垚了。

    他不想朱垚被棄養,所以閑暇之餘都會主動陪著朱垚一起伺候那個醜兮兮的小崽子,盡量讓朱伯伯和伯母都滿意,這樣朱垚也就不會被棄養了。

    於是,那段日子他跟朱垚的活動便由出去招貓逗狗變成了照顧小崽子的吃喝拉撒,每日與奶瓶尿布為伍成了實實在在的孩子奴。

    周虎不喜歡那小崽子,十分不喜歡,小崽子雖說睡時多,醒時少,可他的作息基本毫無規律可言,想睡就睡,睡飽就醒,醒了二話不說張嘴就嚎,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任性之極。

    鬧的朱垚總是半夜爬起來給他換尿布,給他喂水喂奶,每天不僅晚上休息不好連作業都沒辦法按時完成,總是時不時的就被老師單拎出來嚴厲的批評教育。

    周虎很心疼朱垚,於是更加討厭小崽子了。

    值得慶幸的是,由於朱垚在家裏懂事乖巧的表現,也讓他避過了被棄養的命運。

    可每每他看到朱垚那生育後神經質的養母,總是懷疑朱垚會趁著喂奶或換尿布之時殘害弟弟,無故對朱垚打罵時,他都會氣不打一處來。

    可他知道在這件事上他什麽都不能做,媽媽告訴過他,如果他衝動為朱垚抱不平了,或者打罵了那個醜兮兮的小崽子,都會連累到朱垚,那樣很可能會激怒了朱伯伯和伯母,那麽最後受苦受難的都隻會是朱垚。

    所以他沒辦法,隻能在朱垚受委屈時默默的看著,朱垚被打罵時默默的忍著,然後攥緊拳頭暗暗發誓著,等他長大後一定要保護朱垚,讓別人都不能在欺負他。

    可老天爺偏偏就跟逗著他玩似的,在小崽子剛踉踉蹌蹌學會跑的時候,在他還來不及長大的時候,幾輛他們從未見過的豪車,慢悠悠的開到了這個與這些車十分不匹配的工薪階層住宅區裏來。

    車停在了他們家這棟舊樓的樓下,從車上下來了一群穿著黑西裝的人,領頭的那個還順便朝正在看孩子的他和趴在花壇邊上寫作業的朱垚身上各掃了一眼,之後才上了樓,直直的進了他家。

    周虎一看這陣仗頓時心裏就七上八下的,雖然他不知道這些人都是什麽來頭,來他家幹嘛的,但一眼就能看出來他們來者不善。

    他一把薅起撅著屁股玩土的小崽子塞到朱垚懷裏,二話沒說跑上了樓……

    家裏並沒有如他想象的那般劍拔弩張,媽媽也沒有被這群人欺負,這十幾個穿著黑西裝且高大壯實的人,都規規矩矩的站在屋子裏,把他家那本就不大的客廳填的滿滿當當的,轉頭回身走兩步就能撞到人身上。

    那個方才領頭的黑西裝正語氣客氣的跟媽媽說著些什麽,最後他進來之時便隻聽到黑西服說,“奉老爺的命來接小夫人和小少爺回本家。”

    “你們先出去吧,我收拾些東西……”媽媽平靜的說道,消瘦的麵龐中透著幾分無奈。

    “一應吃穿用度本家具已備齊,小夫人隻需帶著小少爺隨屬下回去即可。”領頭的黑西服恭敬的說道。

    雖說這話的確恭敬客氣,可他還是從中聽出了不容拒絕的咄咄之勢。

    他心裏激烈的打著鼓,拚命的想要通過來人和媽媽之間的對話裏分析出點什麽來,可最終還是隻能窺得一二未能得知全貌。

    事實卻是沒等他了解了事情的全貌,媽媽便歎了一口氣,站了起來,衝著還在發愣的他喚了一聲,然後說了句,“那就走吧!”

    他和媽媽便被這群人前後擁簇著下了樓。

    當他坐進那輛豪華的汽車裏時,他還伸出腦袋滿不在乎的向一臉焦急著跑過來的朱垚解釋道,“沒事,我就陪我媽出去辦點事,很快就回來了,你快去寫作業吧,等我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出去辦點事,辦什麽事呢?

    他也不知道,不過從那些人對他媽媽的態度上來看,應該不會是什麽危險的事兒,所以他雖然緊張,卻也沒有害怕,更沒有想到他與朱垚那一別之後,就再也沒能回去過那個地方……

    而自從他跟著那群黑西服走後,他的世界可謂是發生了翻天覆地般的變化,他從一個野了十四年從來不知道爹是蹲在哪個犄角旮旯裏的孩子,搖身一變成了某一地界上最大黑幫組織禾圖的小少爺。

    而他那一向賢惠洞察事事的媽媽,也莫名的成了破壞別人家庭,還私自生下孩子並帶娃出走居心叵測的小三……

    他憤怒,他質疑,他拒絕相信,更不接受那位所謂的父親給予他的一切安排,他幾次三番的逃出軟禁他的別墅想要去尋他的媽媽都未得結果。

    直到有一天一個穿著雍容華貴且帶著鄙夷神色看著他的女人,將一份滿是英文字母的親子鑒定甩到他麵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