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麻生秋也生前在乎的人不多,  有資格拿到單獨遺囑的人，在港口黑手黨內部寥寥無幾。

    森鷗外、尾崎紅葉、大佐、八木下一之流皆有，這並不會令人意外,  眾所周知，港口黑手黨首領與幹部的關係親密,  未曾有什麽齷齪的傳言出現。當太宰治把哥哥的一封遺囑轉交給廣津柳浪的時候,  廣津柳浪的臉上出現明顯的悲容和驚訝。

    悲的是首領的去世，驚的是自己在那人心裏留有位置。

    任何一個人身居高位之後，自然而然會跟過去認識的人拉開距離,  這是維持首領威嚴必須的事情。

    廣津柳浪記憶中年少的麻生秋也就像是模糊的舊照片,  與手握權柄、能在開玩笑之間高深莫測的人形成極大的區別。他用雙手去接信封，腰部彎下,  以極為鄭重的姿態麵對遺囑“真是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份心情。”

    太宰治說道“廣津先生，秋也對善待過他的人都銘記於心,  你不必謙虛，這是你應得的東西。”

    說完,  太宰治完成了最後一份任務。

    “……多謝太宰先生的轉交。”

    廣津柳浪在他的背後說道,  匆匆拿著信封去自己的辦公室裏看,  不一會兒,  他摘下手套,  擦拭眼角。

    【廣津先生，寫下遺囑的我不再是什麽首領,  請讓我恢複過去的稱呼,  您一定不知道您的照顧對我有多大的意義，我最初加入港口黑手黨，用偽裝的開朗和熱絡與您接觸，如今想來,  以您的閱曆定然能看透我的刻意，但是您仍然幫助我，偶爾說幾句話來安慰一個失去父母的港口黑手黨孤兒……】

    【謝謝您，在我人生的前期，您就是我的一個道標，我想要向您一樣地活到老，優雅到老，我那個時候在想，我要是能爬到高位，我就光明正大地去您那邊混一杯酒水，或者品嚐您親手研磨的咖啡，我打心底地羨慕黑蜥蜴小隊們下班後的熱鬧。】

    【你們的熱鬧，不屬於我，我的身體素質不如你們，後天的訓練隻能為我提高自保能力，而無法打破上限。】

    【啊，不知道您有沒有在心底吐槽過我，我用滑稽的表演假裝自己是一個普通人，又無時無刻地想透露出我“不一般”的行為，看上去很矛盾嗎？這就是我啊，我的低俗和自卑紮根在了血肉之中，每天都渴望用時光磨去那些醜陋的部分……】

    【我不是什麽好人，我想我應該算一個過得去的首領，容我自賣自誇一番，我有讓廣津先生在港口黑手黨舒心一點，讓黑蜥蜴小隊不再經常出現傷亡吧，你們聚會期間的歡聲笑語，我有聽到，別告訴井伊正部先生呀，我知道他暗戀過蘭堂，我的愛人那麽好，有追求者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別說是井伊正部先生了，我還知道蘭堂有一個可怕的前男友哈哈……】

    【活到最後才是勝利，我可能輸了，沒事，我是這麽經常自我開導的，人生哪裏有一帆風順，爬山的人可能遭遇天災，跨越大海的人可能會被海浪吞沒，可是每一個成功者必然是從這些人裏脫穎而出，我想要把我的感悟也告訴您。】

    【廣津先生，未來的港口黑手黨也會遭遇許多危險，您身處於戰鬥的第一線，請多加保重身體，心中不要喪失希望。】

    【我把港口黑手黨托付給了鷗外，他有缺點，過於理性和自私，可是他的優點足以讓我相信他——這個人愛著橫濱市，愛著自己的東西，會為港口黑手黨付出性命。】

    【偶爾，你也可以跟他說一說真心話，鷗外同樣是個比較寂寞的人，隻要不涉及利益，他就是一個無良的赤腳大夫。】

    【我寫了這麽多，摸魚的時間全是大家努力工作換來的，對於聽從首領命令、保衛組織的黑蜥蜴小隊，我表示由衷的感激，請不要對我的死亡有太多的自責，天災擋不住的嘛。】

    【最後。】

    【祝您長命百歲，看遍每一個黎明與落日。】

    【老爺子要替我多看看後輩啊，篩選掉那些劣質品，我相信未來就算是混入的間諜也要為老爺子的風度甘拜下風。】

    【再見了，那些淤積在心頭的往事。】

    【美好的明天會到來。】

    【——曾經想與你拉關係的黑手黨後輩，麻生秋也。】

    廣津柳浪不禁笑出聲，謹慎地環視一周，這可是重要的遺囑，不能給其他人看到，麻生秋也把森鷗外都數落了一遍。

    “秋也君……想找我喝酒，隨時都可以啊。”

    “你的為人，我有看清楚。”

    他的語氣微不可聞。

    ——那是一個在眼皮底下長大的孩子啊，不是那麽聰明絕頂，不是那麽狡詐陰險，拚盡全力去蛻變的人。

    港口黑手黨的每一任首領都是不凡的。

    後勤部，間貫一以為自己沒有得到遺囑的份，可是尾崎紅葉來了，把一張薄薄地紙張給了他。

    間貫一“？？？”

    這遺囑的形式怎麽如此不正規。

    尾崎紅葉威脅地說道“秋也先生把給你的遺囑放我這裏了，你有意見嗎？”

    間貫一潸然落淚“沒有。”

    不敢有！

    間貫一再去看留給自己的遺囑，上麵有一排大字。

    【請善待紅葉，否則我做鬼都不放過你。】

    他的眼睛痛。

    他往下看去，下麵是小排的字跡，炫耀著首領的鋼筆字水平。

    【後勤部部長的身份太低了，居然是走後門當上的位置，你爭氣一點吧，早點升官，當上幹部。】

    【紅葉是我的妹妹，黑暗中的花，我想要這朵花美麗，你就學著一點我，用盡全力地去守護它，不要忘記自己當年豁出命都想要帶她走出黑暗的決心，那是愛情的根本。】

    【珍惜這份活著的福氣。】

    【——對你格外挑剔卻無可奈何的麻生秋也。】

    間貫一捂住臉。

    首領大人，您鬧了這出婚變，居然還敢叫我學你？

    好吧，我就學你好的一麵。

    愛到極致，方能轟轟動動的活一回，縱然戀人會流下淚水，也會明白這份愛是非你不可的執著吧。

    間貫一調整好悲劇的心情去看紅葉，看到了紅葉愁眉緊鎖，美目的紅腫擋也擋不住。

    間貫一問道“紅葉，他給你寫了什麽？”

    尾崎紅葉把自己的信封藏起來，“這是秘密，秋也先生對我說的悄悄話，隻有我可以看到。”

    【紅葉，看見落花不要流淚。】

    【你的身邊還有其他人，若是願意，把中也當成你的弟弟來看待吧，以真心換真心，我的兒子會對你很好。】

    【人總是在失去之中成長，未來某一天，你可能會碰到挫折和危險，但是要記得求助他人，我家的孩子都會願意幫助你，我有將心意傳遞給他們，讓他們知道自己有一個姐姐。】

    【這個姐姐，美豔大方，才氣洋溢。】

    【為你牽手、見證訂婚的人是我，我是你的家人，港口黑手黨是你的老家，我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

    【望你安好，斬斷春櫻之時能露出一抹微笑。】

    【你是一把多情似水的緋紅之劍。】

    【請守護自己一輩子。】

    ……

    【我家的大可愛，超級無敵機靈鬼亂步，你的秋也有給你寫下很長很長的內容，慢慢看，鼻涕紙要提前準備好啊。】

    江戶川亂步聽話地去拿出一盒抽紙放在腿上。

    【福澤先生在你的身邊嗎？他不在的話，我就太擔心了，你可千萬不要把他氣走……】

    “我才沒有！”

    江戶川亂步發出響亮的抽泣聲。

    【在正式進入一對一關心之前，讓我問一下，亂步有去看龍兒嗎？兩隻龍兒都算，記得讓龍兒保持好看的毛發啊。】

    “……嗯。”

    江戶川亂步嗡著聲音應道。

    江戶川亂步看遺囑是一段一段的方式，看一段就藏起一會兒，哭喘口氣，再拿回來繼續看下一段。

    福澤諭吉靠在門口的牆壁上，時刻留意對方的情況。

    金吉拉搖著尾巴，在撓門。

    它想出去。

    福澤諭吉對它微微搖頭，可惜金吉拉看不懂四腳獸的意思，抱住他的腿。

    福澤諭吉“……”

    福澤諭吉忍耐住，去看自己手中的信封，猶豫再三，在港口黑手黨本部拆開看它，他的本意是想在一個安靜無人的地方慢慢細看。

    【福澤先生，諭吉師弟，你喜歡哪個稱呼？】

    第一眼，福澤諭吉就似乎看到了一個與自己戲謔開口的麻生秋也。

    前者的稱呼，挺好的。

    後者……也很好。

    福澤諭吉心道師兄，你寫遺囑的心情貌似很高興啊。

    與現實中慘烈的結局不一樣，遺囑中的麻生秋也呈現出的是通透豁達的麵貌，跳出棋盤，以溫柔細致的性格去安排每一個人的情況。

    【如果你看到這封書信，我肯定是不在這個世界上了，福澤先生，往後你不用再背負說錯話的責任，活得輕鬆一點吧，諭吉師弟，鷗外要是做了什麽混賬事，你要不吝嗇自己的劍術給他一個教訓，把人打醒了，要是打不醒，想辦法給夏目老師投訴。】

    【我把亂步和久作托付給你了，中也的來曆特殊，不方便加入武裝偵探社，對於他們的教育問題，我知道你肯定沒有問題！】

    福澤諭吉深呼吸。

    【他們都是好孩子，阿治也是，我把我在白道的人脈都交給阿治了，你的武裝偵探社要是需要借助政府幫忙的時候可以找他，阿治同時會是夏目老師的接班人，羨慕吧，嫉妒吧，我就知道你們兩個師控份子想要把我取而代之！別想了，你們都不適合，隻有我家阿治最適合黑白灰通吃，原本中也適合，可惜中也的良心過不去啊……】

    【良心，一個很重要的東西，我和你都有，鷗外沒有，所以鷗外最適合當野心家，港口黑手黨是一個需要進攻性強的人領導，我勉勉強強接手了一段時間，假設我的遺書更新到最新版本的話，我也隻當了一年左右的首領而已。】

    【我也幻想過，假如我是一名武裝偵探社的成員，那一定是很愉快的事情吧，上麵有你和亂步撐著，下麵有心懷正義的社員，然而我生錯了年代啊！】

    【我討厭戰爭，討厭傷亡，可我又喜歡危險，向往生死邊緣的驚險刺激，人類就是矛盾的結合體，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我花了十三年稍稍認清楚了自己，哪怕再來一次，我仍然很高興成為夏目老師的學生，你和鷗外的師兄，與你們認識是幸運的事，請記得幫我安慰夏目老師，夏目老師未完成的心願找阿治去完成吧！他就是我生命的延續！】

    【福澤先生，當銀狼的那幾年，你後悔過嗎？我從未跟你探討那些過去，相互保持尊重，不過真正親密的關係果然還是要討論一下吧。】

    【我後悔過加入港口黑手黨，而這份後悔隨著時間也沒有完全消失，我是用一個接一個的理由支撐著自己留下來，這個地方太陰森了，仿佛不沾血就活不下來一樣，哪裏有這種道理，我不信，可是我沒有其他的選擇了，在這方麵你比我好，你為了國家選擇成為銀狼，又為了大義，選擇成為武裝偵探社的社長。】

    【而我，看著你一步步走向光明，就像是得到了鼓舞一般。】

    【心之所向，劍之所指。】

    【這是你。】

    【也是我渴望成為的人。】

    【諭吉師弟，下輩子真希望能在日本紙幣上看見你，千萬不要把武裝偵探社當作養老的工作啊，你的人生才剛開始，不到八十歲不許服老！】

    【我的貓，都交給你了。】

    【——永遠慶幸自己當大師兄的麻生秋也。】

    ……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奉上。

    啊，我愛三千字。

    作者調整作息第四天，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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