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百三十二章 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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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石砸在地麵又彈起,然後沿著山坡翻滾下去,越過山道,最終落進山溝裏。
    草葉紛飛,轟隆隆巨響在山間回蕩。
    少年用盡全部意誌,手腳並用,全力向外爬,險之又險躲過大石的碾壓,才沒有死在自己布置的陷阱之下。
    “呼呼!”
    少年大口喘著粗氣,扭頭看向上方。
    毒矛插進樹幹,白貂的身體就掛在毒矛上,腦袋、尾巴和四肢無力的垂下來,妖血順著毒矛流淌,鮮紅的血液混著青黑色的毒液。
    白貂一動不動,似乎已經氣絕身亡。
    少年卻不敢掉以輕心,忍著劇痛,支起上身,為輕弩換上新的弩箭。
    ‘嗖!’
    弩箭正中白貂。
    白貂沒有任何反擊的動作,被弩箭射中,身體劇烈晃了晃,仍舊掛在毒矛上,鮮血飆飛。
    確認白貂死去,少年全身好像泄了氣一般,猛然歪倒在地上。
    沒有以凡人之軀獵殺妖獸的自豪,隻是枕著草叢,呆呆望著青天,喃喃道:“夫子,我終於給您報仇了!”
    淚水從眼角流淌出來。
    往日的一幕幕浮現,那時有多麽溫馨,現在就有多麽悲傷。
    他幼時母親體弱多病,不久撒手人寰,父親是個獵戶,也在他八歲的時候不幸死在山中。
    八歲的他就要開始獨自養活自己,親戚朋友的心腸都不壞,但都是窮苦人家,有心無力,不可能把他領回家養著,隻能盡力幫襯。
    他也自知是個拖累,盡可能不去麻煩別人,自己養活自己。
    直到夫子出現,教他們讀書識字,傳授道理。
    夫子勸他進學,不收他的束脩,師母對是孤兒的他格外關照,讓他體會到了久違的親情。
    可好景不長。
    那天夫子去鎮上為學徒購買紙墨,天黑也不見回來,全村出去找,卻隻找到一具屍體。
    夫子的死狀慘不忍睹,胸膛被破開,內髒不翼而飛,全身血液被吸幹,成為幹屍。
    少年清楚記得,確認屍體是夫子的那一刻,五雷轟頂般的感受。
    夫子是第一個被妖貂殺死的冤魂,此後接二連三又有人慘遭毒手,村裏幾次組織人手獵妖都無濟於事,反被妖貂趁亂害死好幾條性命。
    沒有人再敢提殺妖,少年找不到幫手,但心中複仇的火焰從未熄滅。
    他清楚知道,妖怪神通廣大,一點兒失誤都有可能導致算計落空,枉送性命,但他必須要做,為夫子報仇,否則枉為人子!
    “嘶!”
    劇痛打斷了少年的思緒。
    抬了抬左臂,痛得更厲害,隻能抬到一半,解下身上的鐵片,傷口觸目驚心。
    內腑肯定也受傷了,五髒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攥了一下。
    少年往嘴裏塞了一塊布,死死咬住,自己處理好傷口,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艱難從地上爬起來,挪動到樹下,拽了拽毒矛。
    毒矛深深嵌入樹幹,他現在不剩多少力氣了,拔之不動。
    少年將毒矛上的白貂取下來,拾起一根毒矛當拐杖,踉蹌著往回走。
    村子整個用土垛圍了起來,妖貂出現後還設置了碉堡和巡邏。
    走到村寨時,少年幾乎精疲力盡,舉起手中的白貂高呼:“我殺死妖怪了。”
    便一頭栽倒在地。
    ……
    小五和朱雀看了一個月的大戲,終於落幕,仍覺得意猶未盡。
    秦桑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修複雷壇,愈發熟練,已經恢複了九成。
    接下來,又用了不到一月,成功複原雷壇。
    秦桑稍作調息,啟動雷壇,不出所料和其餘兩座雷壇生出了模糊的感應。
    他將全部心神沉入其中,緊緊抓住這股感應,引動雷壇另一重變化。
    與此同時,三座雷壇的位置和關係,都勾勒在他的腦海之中。
    ‘呲啦!’
    雷壇上方,雷鳴電閃。
    秦桑沐浴在雷霆之中,卻傷不到他分毫,每一次閃電的波動都不一致,代表一重新的變化。
    曆經重重變化,借助其他兩座雷壇對照,秦桑的推演越來越清晰,最終指向某個方位。
    秦桑心下大喜,盡管仍舊感應不到主壇,但確定了主壇的位置,尋找起來就容易多了,除非主壇被徹底毀去。
    ‘唰!’
    閃電盡收壇中,雷壇沉寂。
    秦桑布陣將雷壇掩蓋住,準備立刻去尋找主壇。
    見秦桑從石縫裏走出來,小五和朱雀都看了過來。
    “修好了?”朱雀問。
    秦桑點頭,“已經確定主壇的方位了……咦?太乙帶過來一個人,等在遠處,可能有什麽發現。”
    他發出訊號,召太乙過來。
    不多時,遠方飄來一塊白雲,上麵站著太乙和一名老道。
    “老爺,這位是辛火觀的觀主淨淳道長。”
    太乙學著雒侯,在人前也稱秦桑為老爺,又為身邊的老道介紹,“這是我家老爺,法號清風。”
    “見過清風前輩。”
    連日來,淨淳道人和太乙論道,對他敬佩無比,麵對太乙都要尊稱老爺的秦桑,畢恭畢敬。
    經太乙述說,秦桑得知辛火觀乃是左近第一大派,門中有一脈雷道傳承。
    太乙基本探清了這一脈的底細,傳承雖和道庭雷部有關,但乏善可陳,擔心自己看走眼,叫來給秦桑過目。
    淨淳道人不知得了太乙什麽好處,對秦桑的問題知無不言,可惜辛火觀傳承確實沒有多少可稱道之處。
    秦桑正要告辭,卻被朱雀攔住,撒起嬌來。
    “有一場好戲,還沒看完呢!也不差這幾天,再等等嘛!”
    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秦桑還沒說什麽,淨淳道人先怒喝起來。
    “妖獸作亂,竟有此事!敝觀和神道約定,附近不設土地神司,由本門看顧,出了這等事,是敝觀的疏忽,讓諸位見笑了。”
    淨淳道人義憤填膺,可他身為觀主,如果言行如一,根本等不到少年拚命,妖怪剛害人就被斬殺了。
    秦桑不置可否,看了眼小五,道:“既然你們有興致,再等幾天也無妨。”
    幾人席地而坐。
    淨淳道人惴惴不安,見秦桑沒有遷怒辛火觀的意思,才放鬆下來。
    閑來無事,秦桑詢問淨淳道人,這裏有沒有什麽上古傳說。
    淨淳道人挖空心思,講述各種傳說故事,多數荒誕,有些內容也很有意思,可惜無從考證了。
    第六天。
    遠方出現一道虹光,看其方向,直奔這裏而來。
    “正主到了。”
    朱雀嘿嘿奸笑,看了眼身邊的淨淳道人,一副又有好戲看的表情。
    眾人起身,隱去身形,從山頂消失。
    那道虹光正是一道遁光,遁光中包裹著一枚飛梭,裏麵坐著一男一女兩個人。
    兩人的麵相都很年輕,氣質和衣飾皆華貴如王公子弟。
    男子正安慰女子:“師妹莫急,氣息越來越清晰,玉龍貂肯定就在附近。這小家夥能從為兄府上逃走,機靈的很,不敢招惹強敵,最多吃幾個凡人,肯定不會有事。”
    “你還說!”
    女子滿臉哀怨,“都怪你,口口聲聲你的人肯定能照顧好它,讓我把它寄養在你府上,回來就不見了。要是我的玉龍貂出了什麽事,我去求師父,拿你試問!”
    “好好好,拿我試問。要是玉龍貂死了,為兄賠你一頭新的,殺了那幾個丫鬟給你出氣,好不好?”
    男子小心賠著笑。
    “我不要新的,就要我那頭玉龍貂!”
    女子嘴巴嘟得老高,突然麵露驚喜,歡呼道,“找到了!”
    ‘唰!’
    虹光從天而降,下方正是一片村落。
    兩人在村子上空現身,視線落在村子北方,那裏有座小小的土地廟。
    看到土地廟裏的景象,女子的臉色驟然煞白,男子一臉鐵青。
    自從少年帶回白貂的屍體,便成了村裏的英雄,妖屍沒人敢吃,供奉給了土地爺。
    “誰!誰敢殺死師妹的玉龍貂!”
    男子憤怒。
    當看清玉龍貂身上的傷口,女子心疼地落下淚來,男子則愣住了。
    “這些傷……”
    男子沒有感受到絲毫法力、法器的痕跡,土地廟裏也沒有土地神,難以置信道,“難道玉龍貂是被凡人殺死的?”
    玉龍貂再弱也是一頭成了精的妖獸,凡人如何抵擋得了妖術?
    男子的吼聲驚動了整個村子,村民們不明所以,男女老幼紛紛從家裏出來,循著怒吼來到土地麵前,看到這對兒男女。
    “是神仙!”
    有人注意到男女腳不沾地,淩空懸浮,不由發出驚呼,頓時引發騷動。
    “真是神仙!”
    “神仙顯靈了!來收妖怪了!”
    ……
    村民們七嘴八舌,萬萬想不到妖怪是神仙養的,真當神仙來斬妖除魔了,眼神裏都是狂熱。
    “師妹的玉龍貂是誰殺的,給我站出來!”
    男子眼神如刀,殺氣騰騰。
    女子頭也不回,抱起貂屍抽泣。
    村民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了,頓時麵麵相覷,鴉雀無聲,在男子逼視下躲躲閃閃。
    “是我殺的!”
    人群中想起一個蒼勁渾厚的聲音,走出一位老人,本村的村長。
    “村長……”
    有人低聲要說什麽,被老村長擺手阻止。
    老村長越眾而出,麵對神仙,腰杆也如箭杆一般筆直,“單單我們村,就被這妖怪殘殺了十幾個人,破腹吸血,不留全屍,慘不忍睹,我殺它是為鄉親報仇!兩位仙長如果要為這畜生報仇,就把我殺了吧,不要遷怒別人,我這把老骨頭,也活夠了。”
    這番話,不完全是向兩個仙長說的,也是對身後的鄉親說的。
    村民們明白了老村長的意思,老村長已經老了,少年還很年輕。
    他為大家斬妖,是英雄,老村長甘願替死。
    老村長的家人隻能低聲抽泣。
    幾個壯實的漢子將少年圍在中間,死死將衝動的少年按住。
    “嗬嗬……”
    男子冷笑,“你們這些凡夫俗子,竟敢當麵欺瞞本仙長,罪加一等!滾出來!”
    一聲暴喝,幾乎將村民的魂魄震散。
    少年隻覺全身發緊,被一股巨力抓起,不由自主飛了出來,狠狠摔在地上。
    那幾名漢子試圖阻止,當場被震飛出去,口中噴血,掙紮不起。
    老村長想要頂罪,豈能瞞得過他的法眼,少年身上有淡淡的怨念糾纏,定是真凶無疑。
    但男子不信少年一人能夠殺死玉龍貂,獰笑道:“還有誰,都給我站出來!還是你們全村都參與了?”
    “你!”
    老村長勃然色變,男子竟要屠殺全村不成!
    “就隻許妖怪吃人,不許我們反擊嗎,這是什麽道理!”少年悲憤大叫。
    “哼!你們算什麽東西,一群草木愚夫也配和本仙長談道理!”
    男子一直留意師妹,這番做派也是為給師妹消氣,“沒人站出來是吧,好!”
    見師妹沒有反應,男子抬手,掌心向前,五指如劍,射出五道劍氣,直接斬向村民。
    “住手!”
    上空傳來一聲怒喝。
    見他真要屠殺村民,淨淳道人忍不住現身,五道劍氣被喝聲打散了。
    秦桑等人也跟著落到地上。
    “淨淳前輩!”
    男子看到淨淳道人,頓時大驚失色。
    女子也是身體一抖,手中的貂屍摔在地上,花容失色。
    他們的師門有點兒實力,但麵對辛火觀觀主,師尊也要躬身行禮。
    “混賬!豢養的靈獸下山害人,竟不分青紅皂白屠殺全村,寅筱教的兩個好徒弟啊!”
    淨淳道長疾言厲色,聽在兩人耳中不啻於晴天霹靂,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前輩,應該怎麽處置這兩個惡徒?”淨淳道長的舉動更是讓兩人驚恐到了極點。
    “貴觀既然頒布了律條,秉公處理便是,”秦桑扭頭問小五和朱雀,“看夠了吧?”
    “無趣!太弱了,來個煉虛老怪才好看,”朱雀搖頭甩尾,猖狂的語氣把淨淳道長都驚住了。
    “你還真敢想。”
    秦桑搖頭,真引來煉虛老怪,他這個化身也討不到好。
    “此事已了,我等告辭了。”
    眾人衝淨淳道長拱手道別。
    村民們短短時間經曆了冰火兩重天,如夢方醒,這才知道這些神仙是好的,是來救他們的,紛紛跪地感謝。
    “明月,仙長救了我們,還不快向仙長叩謝救命之恩!”
    老村長見少年還在發呆,急忙上前拽了拽,一起跪在地上。
    已經轉身的秦桑,突然止住腳步,回頭看向少年,“你叫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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