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偶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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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王海因裏希老了。
    他那如雪花一般潔白的長胡須令人很難移開視線,在貴族們的印象中,幾年前它還能看出原本的金黃色。
    此時的他正坐在圖林根伯爵威廉的身旁,低著頭,像是在思考著什麽東西。
    亨訥貝格堡陰暗的城堡大廳中,從整個王國各地遠道而來的貴族們正在激烈地探討作戰對策。
    一些人爭得麵紅耳赤,看上去都快抄起家夥動手了;一些人顯然對此漠不關心,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都快睡著了;還有一些來自附近領地的伯爵焦急得坐立不安,他們的領地在異教徒的進攻中首當其衝,但現在他們卻什麽都做不了,隻能看著那些位高權重的家夥們爭吵。
    國王海因裏希的長子布倫瑞克伯爵坦克馬爾冷靜地站在父親後方不遠處的窗戶旁邊,看著這些人做無用的爭論。
    坦克馬爾是國王的私生子,雖然是海因裏希的第一個兒子,但他是沒有繼承權的。他嫉妒比他小五歲的弟弟奧托,似乎他生來便擁有所有理應歸他所有的東西。
    不過,他是個耐心的人,他將自己對王位的貪婪隱藏得很好,過早暴露出他的意圖無疑是愚蠢至極的,至少,這一切得等國王海因裏希去世之後再擺到台麵上。
    他瞥了一眼站在不遠處同樣一言不發的奧托,他才成年不久,誰能想象得到將來整個德意誌王國的大權都將交到這個毛才剛剛長齊的家夥的手裏呢?想到這,坦克馬爾更加堅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窗外傳來了一陣嘈雜的馬蹄聲,聽上去像是又有貴族帶著軍隊來到了城堡外的集結點。
    坦克馬爾把手撐在木窗邊緣將頭探了出去,不一會兒,一個看上去有些陌生的貴族騎著一匹漂亮的駿馬帶著幾個跟隨者從城堡的門閘騎了進來。
    “好像是科隆公爵阿馬德烏斯,那個新晉的幸運兒,”坦克馬爾撫摸著胡子,睥睨著將韁繩交給馬童的阿馬德烏斯,“雖然他的實力不強,但至少是個公爵。我想我可以暗中聯絡一下他,如果他是個貪婪的人,我可以許諾他大量的財富和新頭銜領地,讓他站在我這邊。”
    天空中傳來了隆隆的雷聲,陰鬱的雲朵開始占據蔚藍的天空,城堡塔樓裏的貴族可以清晰地聽到外麵的大風呼嘯而過的“尖叫”。
    在夏天,這樣說來就來的暴雨是很常見的,不過現在它出現得很及時——惡劣的天氣可以有效地阻滯異教徒進攻者的行軍步伐,讓王國的貴族們有更多的時間商量應對的策略。
    大廳的雙開木門被拉開,門口拿著短矛的衛兵兼呼報員大聲地報出了科隆公爵的頭銜,貴族們探討的聲音變小了,一些從來沒見過這個新晉大貴族的人好奇地望向了門口。
    國王海因裏希像是從夢中驚醒了一般,他揉了揉眼睛,也抬起了頭——原來他剛剛睡著了。不知道為什麽,他現在越來越嗜睡了。在如此嘈雜的環境中都能不知不覺地睡著,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阿馬德烏斯闊步走進了大廳,也許他的自信是源自於他帶來的將近八百人的軍隊。在他的身後,伯爵朗格和伯爵沃爾夫並排行走,在兩位伯爵的身後,是直屬於公爵的五位男爵。
    “為您獻上我最崇高的敬意,我的君主,”阿馬德烏斯彎著腰,低著頭,謙遜地說道,“收到您的來信後,我和我的封臣們帶來了八百名身強力壯的士兵加入您,與您一起對抗入侵的異教徒大軍!”
    公爵阿馬德烏斯講完後,幾乎是同一時間,他身後的封臣們一齊低頭,不約而同地說道:“願意為您效勞,我的國王。”
    “很好,很好,很高興見到你們,”國王海因裏希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高興地笑了起來,他捋著那長長的胡子,打量著麵前或是年輕或是滄桑的麵孔,溫和地說道,“現在每一份力量對於我們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把你們的人在城堡旁邊的空地上
    安頓下來,威廉伯爵的仆人會為他們送去麵包和酒。現在挑一張椅子坐下吧,再過不久就該到晚宴的時間了。”
    由於來得比較晚,西蒙一行人隻能坐在剛進門右手邊的偏僻角落。
    阿馬德烏斯是公爵,所以他坐得離國王比較近,當然,那裏也是爭論最激烈的地方。法蘭克尼亞公爵和巴伐利亞公爵的針鋒相對讓餐桌上充滿了焦灼的氣息,他們將越來越多的人卷了進來,似乎在強迫他們在其中一方選邊站隊,公爵們沒有人能夠對此置之事外。
    相比之下,偏桌的西蒙這邊就安靜多了,這邊主要以伯爵為主,基本上都是各個公爵的直屬封臣,這顯得西蒙和其他幾個男爵有些格格不入。
    西蒙甚至聽到有人小聲地議論說,剛剛成立不久的科隆公國應該整合一次頭銜,多創建出一個伯爵的頭銜,不然讓零散出來的五個男爵和他們這些伯爵同桌就餐實在是有些不合身份。
    對此,西蒙也是頗為無奈。對方沒有當桌發難或者大聲挖苦就已經算是不錯的了。當然,實際上他們也不敢對這幾個男爵公開發表意見,因為國王說過,這張長桌就是公爵的直屬封臣們就餐的桌子,他也並沒有規定就餐者的爵位。作為一個伯爵當著國王的麵和他唱反調無疑是腦袋被驢給踢了。
    國王的長子坦克馬爾坐在國王的左手邊,西蒙的目光遠遠地望過去,他似乎和誰的關係都不錯,大多數情況下,每當法蘭克尼亞公爵和巴伐利亞公爵快壓抑不住自己的火氣時,他便會充當一個調和者的角色,給餐桌降降溫。
    科隆公爵阿馬德烏斯很明顯是站在法蘭克尼亞公爵這邊的,他們二人的關係很好,任誰都可以看得出來。
    不過他並不經常開口參與議論,說到底,科隆公國隻是一個小公國,甚至法理首府科隆城還在上洛林公國的手裏,在這種尷尬的情況下,阿馬德烏斯低調地選擇盡量不引人注目,以免被對方戳到痛處。
    而國王海因裏希,更多時間都是撐著下巴低著頭思索,甚至對麵前仆從們源源不斷端上桌的美食也沒展現出多少興趣。
    “王子奧托去哪了?”西蒙心中一直有個疑問,因為國王海因裏希右手邊的椅子似乎從頭到尾一直是空的,隻有盛著片好烤肉的餐盤旁邊的酒杯被拿走了。
    公爵們對奧托的缺席並不關心,他們雖然在嘴上對國王承諾擁護奧托,但在他們的心中,沒人把這個整天喜歡沉思的麻木臉王子當回事,他並沒有他的哥哥坦克馬爾那般會處理人情世故,那般討人喜歡。
    逐漸陰沉的雲翳讓城堡外的光線變得越來越暗了,仆從為火塘多添置了一些木柴,如果待會兒下起了暴雨,後到的來客可以在暖洋洋的爐火旁烘幹他們的衣服。四周的蠟燭也被仆從點燃了,一些醉醺醺的貴族們在彌漫著酒肉氣息和微弱燭光的昏暗環境中唱起了歌頌騎士和讚美愛情的小調。
    一些人唱起了興致,叫了自己的貼身侍從過來,吩咐他們去城堡外的軍營裏把自己雇傭的隨軍樂師帶過來,為他們伴奏。
    亨訥貝格堡是沒有吟遊詩人的,長期的戰亂讓圖林根伯爵威廉削減了很多非必要的開銷,其中就包括了雇傭吟遊詩人的預算,他變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實用主義者,他現在更寧願把這些錢都花在人馬糧草、防禦工事、盔甲武器甚至是雇傭兵上。
    西蒙吃完了晚餐,擦了擦嘴,毫不留戀地離開了椅子。坐在斜對麵的那個打扮得相當體麵的勢利伯爵一直在用審視般的眼光掃過他和另外四個男爵,他的嘴裏什麽也沒說,但好似把什麽都給說了。這實在是令人不愉快,仿佛是一根在你大快朵頤時卡在喉嚨裏的魚刺。
    或許是不想再看到那張討厭的臉,西蒙想去其他地方轉轉。他想,城堡塔樓的頂部應該是個不錯的地方,那裏可以看到整個亨訥貝格堡的防禦布局以及周邊地區的地形,這幢三層高
    的木頭塔樓應該是整個圖林根伯爵領最高的建築了。
    他走進了狹隘的樓道,越來越大的風直往西蒙的衣領和袖子中灌去。新鮮微涼的風令他神清氣爽,將剛才的不悅與旅途中的疲憊吹到腦後。
    一個穿著殷紅色羊毛披風的八字胡中年男人正好從上層下來,隻能容納一人通過的木頭樓道變得擁擠了起來。對方好奇地打量著西蒙,像是要從他的臉上看出些什麽出來,不過還是有禮貌地和西蒙打了個招呼。二人不約而同地一齊側過了身子,擦肩而過。
    當西蒙到了樓頂的平台,他才發現上麵並非隻有瞭望員和士兵,一個穿著紋有精美花紋的短袍,肩上搭著紫紅色披風的金發年輕人正握著酒杯,站在木頭牆垛邊緣眺望著遠方,看上去剛剛結束了一場談話。
    “原來王子奧托在這啊。”西蒙在心中默念。現在,他才知道剛剛那個從樓道下去的八字胡男人為什麽會好奇地打量自己了,上帝作證,他可不知道奧托就在樓頂,他隻是純粹地來透透氣看看風景的。
    不過現在退回去已經是不可能了,踩踏著木頭樓梯上樓的聲音實在是太大了,很那不讓人引起注意,奧托回過了頭來,看到了西蒙,如果這個時候如過街老鼠一般灰溜溜地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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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那可真是太丟臉了。
    西蒙感覺到一陣燥熱,心跳明顯加速了。在這位年輕的未來國王麵前,他緊張了起來,雖然之前去德累斯頓城找國王海因裏希開具開垛口許可的時候和奧托有過一麵之緣,但現在他居然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日安,我的大人,沒想到能在這裏遇到您。”西蒙的話剛剛說出去就後悔了,他總感覺有哪裏不太妥當。那是肯定的,在這種高度緊張的情緒下,無論話說得多麽圓滿,都會有種自己有哪裏說錯了的感覺。
    “如果我沒記錯你的名字的話,你應該是西蒙爵士吧?”奧托微微垂下了眼簾,像是在腦海中搜尋曾經的記憶。
    “您的記性真好,”西蒙有些驚詫,他居然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和相貌,“不過,我現在有了新的頭銜,我這次是作為弗爾德堡男爵響應科隆公爵的征召來到這裏的。”
    “你現在已經是男爵了?不過說實話我並不驚訝,在幾年前的比武大會上,我就看出來你很有潛力,”奧托頗具親和力地微笑了起來,他指了指西蒙右手拇指上的那枚別致的金戒指,“我還記得,這枚金戒指是我獎賞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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