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決戰(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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鞏信部萬人隊的迅速崩潰讓韃子連續不斷的增援斷了檔,射聲前廂、左廂、右廂三軍沒有接到停止前進的命令,隻能繼續進攻,從三個方向上逐漸向著甕山大營逼近。
由於地勢較高,大營的哨樓首先看到了宋人的旗號,趕緊敲響金鼓,接替安童擔任中書省左丞的阿塔海剛好從山上下來,發現第七支增援的萬人隊正在營中集結,趕緊下令製止。
“戒備,全軍戒備,傳令,前後所有的營地都要起來,隨時聽候調遣,騎軍出營巡弋,警戒周邊敵情,隨時來報。”
他的鎮定自若也影響到了營地中的軍士,集結已畢的萬人隊沿著柵欄布置防禦,其餘的駐軍也在各自萬戶或是千戶的帶領下從營帳中鑽出來,在空地上排列成伍,大營裏亂哄哄地,但並不怎麽喧囂,隻不過有某種暗流在四下裏湧動著,因為這裏的軍士都知道,從大營裏前前後後出去了五支萬人隊,卻沒有幾個回來的人。
李大椿恰好是一個,雖然死罪免掉了,卻失去了原來的地位,被幾個軍士押著向後營走去,一路上看到大營中的情形,不禁焦急萬分,轉頭看到阿塔海的身影,拔腳就想往那邊跑,押送的軍士趕緊將他攔住,嘴裏罵罵咧咧地。
“這是什麽地兒,也敢亂闖,衝撞了大帥,你一條性命也就罷了,咱們的命怎麽辦?你擔待得起麽。”
李大椿下意識地想要發火,想到自己的處境,又軟了語氣:“某有要事請見大帥,事關大軍安危,求求各位弟兄,行個方便吧。”
一個軍士不屑地拿刀鞘打了他一下:“扔下那麽多弟兄跑回來,蒙大汗開恩留下一條性命,還不知足。”
“就是,一個喪家之犬,有什麽重要的事,敢去打擾大帥,想吃軍棍麽?”
幾個軍士死死地拉住他,李大椿動彈不得,猶自不肯死心,隻能扯著脖子朝遠處叫喊。
“大帥不可,阿塔海大帥,萬萬不可啊。”
“要死啊,快捂住這廝的嘴!”
大營裏雖然有些吵鬧,可秩序才是最主要的,他們突然鬧出的亂子,總算驚動了阿塔海,他皺著眉頭喝到。
“什麽人在此胡鬧,軍法何在?”
他的親兵趕緊上前稟報:“那人正是要送往後營執行軍法的罪徒,大汗憐憫他父子俱在抗敵,故此留下一命......”
“是李大椿?”
阿塔海得到肯定的答複,略略思索了一下發話:“將他帶過來。”
幾個軍士連同他的親兵將李大椿押到他的麵前,後者一見到他就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大帥開恩哪。”
阿塔海的臉上露出一個厭煩的表情:“大汗沒要你的命,還有什麽不知足,我沒有權力開赦你,更沒有權力放你走,現下是個什麽情形,宋人的大軍轉眼就到,你在營中吵鬧,是嫌死得不夠快麽?”
李大椿頭也不敢抬地說道:“小的不敢求大帥法外施恩,是為了軍中數十萬弟兄相求。”
“這話怎麽說?”
“大帥可知,榆河關當麵之敵不過一個廂,小的做足了功夫,自信可擋十倍之敵,卻在半個時辰就丟了大部分陣地,隻逃回來不到千人,並非小的怕死,也不是弟兄們怕死,而是死得不明不白,就像是宋人的一直在天上看著咱們,躲到哪裏都無處藏身,要麽死要麽逃而已。”
阿塔海看著他在那裏述說,有些早就報到了他這裏,有些是剛剛才聽聞的,無一例外全都透著恐懼,他暗中一揮手,親兵將那些軍士隔出十步遠,擋住了營中其他人的視線。
“愚父子無能,不能為大汗建功立業,先敗於昌平,後潰於前方,辜負了大汗的信任,死不足惜,然此地還有數十萬將士,他們不該重蹈某的覆轍啊。”
“說下去。”阿塔海表情不變。
“似這等防備,萬人之兵蝟做一團,宋人會先以火炮襲之,他們的火炮能打一千步遠,又狠又準,一旦被砸到,便是彈落如雨,倘使軍士們不畏死,便隻能白白犧牲,倘若潰散,營中立時便亂了,一隊亂隊隊亂,數十萬大軍收拾不住,小的隻恐淝水之禍就在眼前,望大帥三思。”
阿塔海的神色慢慢凝重起來,這樣的後果,不必他提醒,自己也是一清二楚,消息是防不住了,宋人近在眼前,大營裏會流傳些什麽,他猜也能猜得出,若是此刻一頓炮火從天而降,前麵的人擋不住,沒準就會真像李大椿所說,一潰千裏了,不對,身後的大都城不到二十裏,宋人的包圍圈前後也不到一百裏,他們根本無處可逃。
冷汗蔌蔌而下,阿塔海顧不得再擺什麽架子,一把將他拉起來。
“有什麽話,趕緊說。”
“謝大帥。”李大椿知道時間緊迫,急急地說道:“小的觀察過,宋人的炮火每刻下落三到四十發,一發可使二十步上下之地生機全無,大營正麵寬約二千四百步,以二十步來算,需炮火一百二十發,以咱們排出的防備陣勢,足可以擠上五千人,側麵超過了六千步,需一個萬人隊以上,需炮火三百發,宋人隻要四百二十發炮火,這裏就會血流成河,更要緊的是,他們的炮火還會移動,絕不會讓咱們再度組織起防線,等到炮火後退,大營裏的一片混亂,他們的步卒衝上來,火槍密如流星,小的所說,就成了真的禍事了。”
“那你有什麽主意?”
“依小的愚見,咱們的機會,隻有天黑一途,要守到天黑,還有近兩個時辰,兩個時辰之內不崩潰,就隻有堅守外圍。”
阿塔海點點頭:“你說得不錯,可是如何擋住這四百二十發炮火?”
“擋是擋不住的,隻能指望撐下去。”
“如何撐下去?”
“築牆。”李大椿恨不能將這些天以來的話一次性全都掏出來:“小的說過,炮火可及二十步遠,我等隻需每隔二十步築起一道土牆便可擋住左右,不至於為炮火所傷,牆高一步即可,厚二十分,沒有夯土,木頭也成,那些哨樓大可不必,宋人的炮火會先顧及它們。”
“照你所說,豈不是需要上萬道土牆,這哪裏是短時可成的?”
李大椿四下看了一眼,靈機一動:“麻袋,麻袋裝上泥土,再用木頭樁子打下去,就成了。”
“這些牆有什麽用,擋下炮火攔得住宋人步卒麽?”
“擋不下也攔不住,隻能減小我軍的傷亡。”李大椿坦然說道:“隻要軍心士氣尚在,有大汗看著,將士們便能視死如歸,等到天色黑下來,他們的火槍火炮失去準頭,就是咱們的機會到了,這是小的們在昌平縣城用數萬條性命換來的。”
阿塔海明白了,這些牆是為了防止炮火落下來後將守軍一鍋給端了,為此,他需要這些牆裏頭堆上人頭,每道土牆隻需要站上一個人,那麽就算每一發炮火都十分精準地落入土牆裏,也不過是殺死一個守軍而已,用一個人換一發炮彈,消耗掉宋人的炮火,直到宋人步卒攻上來。
這是一個絕戶計,用一次成千上萬的性命來拖時間,拖到天黑,拖到轉機的到來。
隻一瞬間,他就下定了決心,阿塔海解下自己的佩刀,交到李大椿的手上。
“此刀是大汗親賜,送與你,持此刀監軍,準你便宜行事,帶上我的親軍,號令全軍,他們都會聽你的,有不從者,皆斬。”
李大椿興奮地全身都在顫抖,拿起佩刀便欲朝外走,不防被阿塔海一把拉住,後者有些為難地看了一眼他,李大椿先是一怔,繼而開口說道。
“若是大帥想說家父的事,小的相信,他若不死也絕不會降敵。”
阿塔海放開手:“你去吧。”
得到了授權,他馬上帶著阿塔海的親兵前往各個營地,指導那些軍士利用營中的事物製作障礙物,一筐筐的泥土被抬到營前,倒入木頭樁子隔出的牆體裏,如果時間來得及,天氣晴好,還可以用水攪和了,灌以米漿,這樣在日頭底下一曬,過不了一兩天就會硬如石塊,不過此時當然是來不及了,甚至就連打木頭樁子的時間也沒有,隻能像他所說的,往麻布袋子裏裝,再壘成牆體,這是最簡單的做法,也是最容易想到的。
幾萬人被組織起來一齊動手,效率自然差不了,很快,圍繞大營外圍的一圈短牆便成了形,在他的指揮下塞進去一個半的萬人隊,營外的柵欄、木障是之前就布置好的,沒有時間幹別的了,宋人的旗幟越來越近,像是天邊的火燒雲,慢慢地挨上來,令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印象中的炮火卻遲遲不至,反而在距離大營五百步左右的時候停了下來。
李大椿縮在兩堵土牆後頭朝下麵張望,隻見宋人依然是那種簡單的多排橫隊,中間間隔四馬的寬度,像是從陣間出來的一行人,每個人都由軍士押著,他的心一下子提起來,眼神不住在人身上搜索,生怕看到父親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