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一切恐懼的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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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雪不冷化雪冷,帝後二人在後苑中待了一會便進了暖閣中,陳彤早已在這裏準備好了炭盆、熱湯。
    躺在搖椅上,喝著皇後遞來的暖飲子,趙禎輕輕笑道:“還是葉安會享樂,這逍遙椅當真妥帖,墊上些軟褥子便比錦榻高強百倍。”
    “葉侯還真是咱們大宋一等一的聰明人,別的臣妾不知,單看這普惠商號有多少的花樣來?為國朝帶來多少的稅賦?臣妾可聽聞那東京城外的葉莊工廠,普惠百貨可是前所未有的,就他葉安到了後才弄出的東西。世人皆說葉安家學非凡,得天授之才異於當世,官家既以提其為當朝館閣學士,何不重用?皇城司畢竟是特異之所,非用人之地,亦非文資所在。”
    曹婉一邊說著,一邊遞過帕子給趙禎擦嘴,像是閑聊的話卻明顯偏向葉安。
    趙禎微微苦笑:“都說曹家與葉家關係甚好,朕卻沒想到連你這堂堂皇後也為他說項……”
    不等趙禎的話說完,曹婉便立刻道:“官家切莫如此說臣妾的不是,舉賢不避親古之道理,可況您打壓雲中郡侯府實屬有悖常理,此等全才又是官家您的侍讀學士出身,乃真真可用之人,趁手之人!”
    “曹瑋教你這般說的?”
    趙禎淡淡的看向曹婉,他實在想不通為何所有人都在幫葉安說話,什麽時候他在朝裏朝外的人緣如此之好了?
    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曹婉微微一笑道:“官家,您看滿朝的文官為何都不待見葉侯,但無論清流,禦史,台諫皆不會刁難他,這是為何?”
    趙禎輕蔑一笑:“還能因為什麽,他葉安處事圓滑,哦,朕說錯了,不光是圓滑,而是把所有人都綁在他的利益之上,他的利益就所有人的利益,連朕也不能例外,所以朕用他,卻不能重用,朕賞他,卻不能重賞,朕厭惡他卻不能離他!這樣的臣子難道不可怕嗎?太過才華橫溢,文武精通,看看那甘涼!還是朕的甘涼嗎?看看普惠商號,還是朕的普惠商號嗎?!若有一天天下人皆離不開他,皆被他的利益所捆綁,這天下還是朕的嗎?”
    “官家!!”陳彤驚叫一聲瑟瑟發抖的跪倒在地,曹婉同樣跪在地上不住顫抖,金口玉言,從官家嘴裏說出來這話便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你們也知曉朕不會治他的罪不是嗎?株連九族,朕若是真如此了,那朕這位他曾經的學生和你曹家也在其中,哈哈……看到了嗎?沒人能治他的罪!連朕都不能!”
    看了一眼瑟瑟發抖的曹婉,趙禎俯身將她拉了起來道:“朕不會怪罪你,隻是把朕的擔憂同你說清楚,朕不能重用他,就算到了國難當頭之時,誰不知他葉安被黨項人稱之為“魔將”?有他在朕的西北能安定十年,甚至三十年!可朕丟了邊州不要緊,但不能丟了天下。”….曹婉微微點頭不敢言語,她知道自己看到的東西和官家看到的不一樣,甚至遠遠不如,這便是天子之能,而非皇後之才。
    此時的她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作為女人,作為一個聰明的女人,她又豈能不知這是官家內心的恐懼不在別處,而是葉安太過聰明,甘涼是什麽地方?一塊苦寒之地,就算有曾經的五涼京華所在,可早已不知衰落到什麽地步。
    可葉安過去了,甘涼便成為大宋西北最為繁盛的所在,不,不光是西北,而是整個大宋除去東京汴梁之外最繁華的所在。
    豪商巨賈皆往那去,萬千貨物皆是海量出入,朝廷關稅與日俱增,多少家族的生意與其有關聯?多少人靠普惠商號討生活?
    說到底還是官家心中的嫉妒和不甘!
    在曹婉心中,她是絕對相信葉安不可能造反,天下誰都可能造反,唯獨他葉安不會,他根本沒有必要啊!
    就算是官家想要葉安手中的普惠商號,那也會用巨大的賞賜去換,完全可以保雲中郡侯府世代不衰,永遠躋身大宋的豪門之中。
    錢財不缺,有了恩蔭官的保障,他雲中郡侯府還缺什麽?他的聰明才智不用來給大宋出謀劃策還能用來作甚?
    二叔說過,文人清高,他們人活一世就是要一展胸中抱負,他葉安少年得誌,有天縱之才,有什麽理由造反?
    起身之後的曹婉便在趙禎身前身後的忙活,仿佛剛剛的一切都沒有發生,而地上的陳彤也被她一腳給踢了起來去準備飯食,他是絕對不會將官家今日說的話傳出去的,跟在官家身邊這麽多年,這種最簡單的規矩他豈能不知?
    可惜曹婉並不了解葉安,整個大宋唯二了解葉安的一個是劉娥,她已經死了,另一個便是趙禎……
    趙禎就是對葉安太了解了,作為官家他閱人無數,但卻從未見過有葉安這般頭腦的,這個人有著過人的智慧,他的腦袋仿佛與常人不同,在他那裏連自己的都是常人,朝中的相公,禦史,館閣學士,等等所有人綁在一塊也不是他的對手。
    或者說他們從未見識過葉安真正的智慧,任何一個見識過他正真智慧的人都會感到恐懼,那所謂的格物學有著太多太多的分支,而每個分支之下又有者更多的內容,紛繁複雜,那所謂的“政治經濟學”不過是經濟中的小小一條而已,但自己到現在還弄不透徹便可見一斑。
    家學,家學,這是趙禎最弄不清葉安底細的東西,也是他一切恐懼的來源,這個家學讓葉安天賦異稟,但也是這個家學讓他與這個世道格格不入。
    作為官員,他居然沒有一絲上進之心,就算待在皇城司這般的要害之位,也是做著他自己的事,從不利用手中的權利來討好別人,就算連自己這個大宋官家他都不願討好。
    他明知與自己走的越近,官運便越對他的官運越好,可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說到底葉安並不稀罕自己手中的權利,他沒有從自己這裏得到任何東西的欲望!
    曾經的他與自己說是師生,但更多時卻如同一位友人,可現在兩人之間的關係越來越疏遠,很多時候說話更像是在逢場作戲!
    趙禎討厭這種感覺,總覺得葉安在故意疏遠自己,也在疏遠與這個朝堂的一切。
    他寧願與家門口的百姓嬉笑怒罵,也不願在自己麵前有任何放縱,即便是回到當初剛剛相識的模樣也不肯。
    葉安說過一句話,人的一切恐懼來源就在於未知,隻有未知的東西仿佛黑暗中隨時伸出的手,你不知他何時伸出,更不知他會如何伸出,或是悄無聲息,或是迅如奔雷……
    現在回看葉安做的一切都是陽謀,他光明正大的將一切暴露在日頭下,所有人都覺得他毫無問題,所有人都覺得他與自己這個官家親近,而自己也要維係這種模樣,以達到天下人希望看到的“主聖臣賢”……但在趙禎這裏,如此局麵是維係不了多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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