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不入黨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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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妹妹,哥哥此次上山,就得等到明年上元節才回來了,期間記得要時常掛念哥哥,八月十五時捎封信到天機山腳下的老陳酒肆,哥哥會派人下山取回來的!”莊霖不舍地看著言暮,一字一句地囑咐道。

    

    言暮眼中含笑,英眉洋溢著的道不盡的俏,隻見她點了點頭說道:“好!”

    

    莊夫人和莊大人站在女兒身後,神情亦有絲絲不舍,卻也忍著了,因為他們都知道,天機山比莊府,安全得多,兒子上山全然是好事。

    

    莊大人輕輕咳了一聲,抬頭向樂水和車夫使了使眼色,便對著莊霖說道:“按時吃飯,潛心求學,切勿虛度時光。”這些話其實莊霖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莊霖怎會不知道自家老爹明裏是囑咐,暗裏是在催促。

    

    言暮也了然,便對莊霖說道:“哥哥,上山吧,以後有的是相見的機會!”

    

    少年遊,上山取道,日夜兼程。離別時,千般顧念,終要縱馬。

    

    莊家眾人與莊霖離別後,便各回各院。言暮內心亦是不舍,但依舊言笑晏晏。倒是與莊夫人一道回房的莊大人,路上唉聲歎氣,讓莊夫人好生煩厭。

    

    “老爺嘰嘰歪歪作甚?”莊夫人可見不得男子扭扭捏捏,便直言問道。

    

    三日期限已到,今夜便要赴那太子的鴻門宴,莊大人怎會不煩惱,便把此事一五一十地跟夫人說了。

    

    莊夫人聽後雲淡風輕,看到自己夫人那不當一回事的模樣,莊大人便有些急躁了:“夫人,你可別把此事看到那麽簡單,太子此般做法,定然是想看我能否被其所用,我不赴約,太子定然知道我不為其用,待他登基,我們莊家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如今皇上臥病在床,有傳言他病倒連身邊的肖公公都認不清了,政事懶理,大部分的政務都交給了太子和宰相柳大人,柳大人乃開國功臣,剛正不阿,本就不需站隊,如今朝廷上仍有一批追隨前太子的官員,聽聞最近亦備受壓榨,尤其是隔壁那國舅爺,還有傳言他們家派人詛咒皇上,雖是妖言惑眾,但原太子應明死後,他們家一樣是如履薄冰。

    

    他莊昊本就是朝廷閑人,老老實實做個翰林學士,給皇上吟詩作對,為其歡愉解懷,彼時他既不站應明亦不站應暉,本是相安無事。如今皇上連聽他作詩的力氣都沒了,哎,若今夜不去赴約,定然仕途不穩,都不知能不能立足於官場了。

    

    莊夫人看著眼前糾結如斯的莊大人,看著他那張俊朗依然,卻急得五顏六色的臉龐,不禁噗嗤一笑,輕聲調笑道:“早知道,我就不嫁給官人你好了。”

    

    “什麽!”莊昊沒想到,自己官都還沒丟,先丟了夫人,便有些委屈地說:“夫人為何說這樣的話!”

    

    莊夫人依舊是雲淡風輕,眉目彎彎:“因為,我爹是開國功臣長平侯,我兄長是鎮疆大將軍,我們宋家當年可是大恒的香餑餑。而且你看吧,我兩個同窗都嫁進了皇家,若是我願意,亦不是不可之事。”

    

    一說起了當年的事,宋琦便想起了她爹找人算過自己命格,是嫁入皇家,榮華富貴得天獨厚之命呢!但她那時候,偏偏喜歡唱反調,見著這窮狀元莊昊,三天兩頭冒出來在她麵前晃悠,又是彈《鳳求凰》,又是作那些酸死人的詩,她早就知道這家夥寄情於自己。

    

    人生無趣,倒是他幾分有趣。她便在宋家最風光無限的時候,下嫁給了這個呆頭鵝莊昊。

    

    莊昊被宋琦的話嚇得雙眼瞪圓,都老夫老妻,相敬如賓這麽多年了,孩子女兒也有了,夫人為何突然說起了這般的話,往日無論自己做何事,夫人都是支持他,無怨無悔,怎麽突然就嫌棄起自己來了!

    

    宋琦看著自家夫君委屈巴巴的模樣,心中不妙,玩笑開過了,便連忙哄道:“不過,這麽多年下來,生活越來越平淡,我倒是越發喜歡老爺呢!”

    

    莊昊一聽,心裏又甜絲絲的,今日夫人怎麽了,欲擒故縱的模樣讓他癢癢的。

    

    “隻有不想去才會糾結。假如老爺你赴了宴,那麽你以後可能就不能繼續做那個隨心所欲的莊大人了。其實,我們想護著的,也隻是那兩個孩子,如今霖兒回了天機山,隻剩下暮暮,若莊家護不住了,那就讓宋家一起護著,我不信這世間有人不給長平侯府一個麵子!”

    

    宋琦定然看著眼前那個讓她曾經下定決心的男子,就算他會被貶謫去哪個疙瘩都好,她其實並不是那麽介懷:“我喜歡老爺,無論是風光無限的你,還是困頓窘迫的你,我都喜歡!”

    

    莊昊哪裏聽過這般的情話,那張老臉紅得通透,隻想一把摟住夫人親昵一番,但一看向那窗外的黃昏漸下,心中又開始那個愁啊!

    

    “為夫好生感動,我確實不想去,但是,沒有理由不去赴約……”

    

    “這倒是不難!”莊夫人一聽到莊大人下定決心,便笑眯眯地說:“我宋琦願意舍身救夫!”

    

    莊大人有些不明地看著自家夫人,隻見她擼起了袖子,露出碧玉般的手臂,索性直接問道:“夫人要怎樣救我呢……”

    

    話音剛落,莊夫人結實的一拳便直直打在了莊大人的俊秀的臉上,“把你打成了豬頭,你連上朝都不用了,還赴約?”接著拳拳到肉,打得莊夫人的手都有些隱隱作痛。

    

    終究是將門之後,莊夫人早年也是個練家子,莊大人如願地無法出席太子的夜宴,但是早朝還是得上,哪怕是頂著那個腫如豬玀的頭。

    

    “莊愛卿,你這臉怎麽了?”今日的皇上依舊是無精打采,但看到了人群中的莊昊,倒是來了幾分玩味。

    

    莊昊頂著這張臉,本就有些委屈,旁邊的幾位大人早就窸窸窣窣地笑著,讓他隻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沒想到,還被皇上點了出來,這下真的是丟臉丟到天子眼裏了!

    

    毛方和太子聞言,也對視一眼,調笑地看著莊昊。

    

    “回皇上,小人昨日被馬蜂蜇傷,身體並無大礙,隻是臉上尚未消腫!”

    

    已過花甲之年的皇上聽了,身體雖倦了,但眼中卻有著幾分喜色,便擺了擺手,隨意地說道:“朕還以為朝堂來了隻野豬精呢,今日到此,眾卿下朝吧!”

    

    莊昊第一次覺得下朝之路如此的長,一路上打趣他的人不絕如縷,竟然還真有人猜出了他是被夫人毆打所致,莊昊內心有些擔憂,這會兒還真是讓夫人的名聲受累了。

    

    “莊大人!”該來的還是來了,太子和毛方兩人笑意顏冉地看著莊昊,莊昊那張臉也做不出任何表情,隻好雙手作揖,恭敬地問好。

    

    太子應暉那雙桃花眼精光一閃,故作惋惜地說:“莊大人可真是不巧,昨夜之宴沒了莊大人可真是黯淡無光呢!”

    

    “太子謬讚,是莊昊福薄,受不了盛情厚愛,終是個做小的命呢!”

    

    莊昊知道,應暉心中有懷疑,他此舉明擺著就是不願去赴宴,不願為他所用。莊昊經夫人一語,也堅定了內心,便直言拒絕了。

    

    “如此!”太子依舊是笑意不減,眼睛卻如同蝮蛇般,狠戾致命:“便祝願莊大人一路順風,安居樂業!”

    

    莊昊了然,眼底也閃過一絲冷意,腰板反倒是挺直了,高風亮節地說道:“謝太子成全!”

    

    朝堂之上,站在皇上身邊的肖公公唯唯諾諾,朝堂之下,躲在暗處的他機警萬分,將莊昊的話全數聽進去,又全數於皇上的耳中吐出來。

    

    臥榻於龍床上的恒帝,突然笑了一聲,又深深地閉上了眼睛。

    

    ——

    

    朗日當頭,八鬥居籠罩在柔和的晨光中,草木茵然,好一派閑適。

    

    言暮坐在書桌旁,手執一本《左傳》細細地讀著,也不知讀過了多少次,言暮隻看個序都能把內容背出來了,古有“趙氏孤兒”大難不死,讓趙氏再度複蘇。如今她言暮竟是區區報複兩個嘍囉,就牽連了無辜生命,要說她不難過,才是假的。

    

    她長歎一口氣,無心看書,有心煩惱。

    

    成大事,複家仇,本就是踏著血肉去的,殺了李貴旺陳塗二人,她心中毫無波瀾,但是那日信上所提,仍有一人叫做李侗,她早就問過雪靜,李侗便是隔壁李國舅的獨子,任提舉茶鹽司的李氏後人。

    

    自己是歪打正著將這滅君之事與李氏扣上,但也沒見激起半點水花,隔壁的國舅府依舊安穩如常。

    

    若是自己再跟之前那般使計謀,可能就真的會波及莊家了。

    

    昨日爹爹在房間如殺豬般的叫,整個莊府都聽到了,她看到爹爹那張被娘親打腫的臉龐,也不敢問,倒是猜出幾分。

    

    如今朝政混亂,太子應暉當道,爹爹不入黨羽,何以立足?她著實不能跟之前那般魯莽行事,要殺仇人,最好的辦法,還是一刀解決啊!

    

    哎!言暮雙手撐著那嬌俏圓潤的下巴,那二十位教書先生教不了她如何為言氏報仇,那請來的女先生隻想傳授她不願學的女德,誰能教教她,怎樣於此方天地自立,怎樣能查出幕後黑手,怎樣繼續撞南牆地活下去啊!

    

    門外一陣輕柔的腳步聲,漸漸靠近八鬥居,隨著雕花木門一開,言暮那被坊間傳得沸沸揚揚的“母老虎”娘親便隨即而來,隻見她懶理那無稽之談,依舊風姿綽約,笑靨如花。

    

    “暮暮!你看我帶了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