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借刀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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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日朗日高照,桃花鎮的王二拎著一大筐新鮮水嫩的豆苗,匆匆地往縣老爺的府邸趕去。

    

    “狗官打死是死,無糧餓死是死,咱橫豎都是死,不如來個飽死!”隱隱約約幾個穿著補丁的小童,圍著一起小聲的唱著,王二瞥了一眼,也不知是誰家的孩子,敢誰這些話,等下衙差聽到不把他們給打死!

    

    不過,近日來跟自己住在一個屋裏的家丁,都在說外麵風言風語,都在說老爺把鎮上的賑糧給貪了,也不知是真是假,倒是方才去買菜的時候,那賣菜的販子知道自己在知縣府上做事,送了好幾個白眼給他!

    

    “打狗也要看主人!”王二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星子,現在整個桃花鎮不得看自家知縣老爺臉色過活,居然敢給自己白眼?!

    

    王二心中是惱怒,但腳上的步伐卻越來越快,他在知縣府上負責炊事,聽說今晚有貴客過來,縣老爺特意囑咐什麽山珍海味全部搞來,害他們忙活了一整天,剛做好三十幾道菜,能歇息一下。

    

    誰知道,居然傳來,那貴客偏生喜吃上湯豆苗,嚇得師爺連忙喚他去買回來,還說貴客都快要到了,要是開飯前端不上桌,他們就全別幹了。

    

    “晦氣!什麽貴客,我看啊是衰神!”王二小聲地埋怨著,風風火火地跑進知縣府後門,卻聽到師爺對著老經驗的下人在悄悄地喚道:

    

    “讓下麵打雜的人今晚都躲在房裏別出來,上茅房都不行,別讓人家白大人見到咱們府上這麽多奴仆!”

    

    王二聽了驚訝得一雙眼都睜大了,咱府上四五十個下人,今晚隻能窩在房中不能走動?!

    

    難道這白大人可是什麽朝廷大臣?如此可怕!

    

    ——

    

    年過四十的白元緯,饒是之前戰戰兢兢地活了太久,雙鬢已經有些花白,如今應暉稱帝,白氏一族當道,自然是春風得意。

    

    回想起以前的日子,自己的老爹雖是戶部尚書,姑姑貴為皇後,可他們白家還是得在應軒佑這老狐狸麵前夾緊尾巴做人,若不是應軒佑晚年乏力,應暉上位,他們白家怎敢在他的眼皮子下逐漸壯大,可之前為應暉拉攏人心,實在耗費過大,自家前半生的積累所剩無幾。

    

    好在一場春潮,淮南犯了水患,簡直就是天大的好機會,如今借著這次賑災,他得將之前耗出的全部取回來,填補上自家的錢庫空虛。

    

    “白大人,請!”馬車徐徐趕到苟知縣府邸,白元緯笑意滿懷,吃完這桃花鎮一餐,明日便要啟程回京複命了。

    

    偽造的賑災人數已經托爹在外散布,這些小官也打好招呼,一切都妥妥當當,是時候回去享享福,承皇恩了!

    

    白元緯衣冠楚楚,笑容可掬,一副親民氣派:“無需客氣,苟大人!我就是來看看民情,吃完晚膳就回去了!”

    

    “都準備好了!”苟知縣早就打聽了,這白元緯不好色,原本準備的幾位美人用不上,強留他在府上也怕生是非,便爽快的喚廚房做多些好菜款待。

    

    落日留下一片血紅的影子,一彎新月悄悄升起,在逐漸被黑幕掩埋的天上,幾顆星發出微弱的光。

    

    飽受饑寒困苦的老百姓,咬著牙含著恨,家家戶戶看著這血一般的日子,心中的火被慢慢點燃。

    

    黃昏之時,逢魔之刻,知縣府的飯廳中,幾個奴仆來來回回,擺滿了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白元緯滿意地點了點頭,一臉欣賞地看著苟知縣:“苟大人家中節儉,不像我先前去的那些知縣府上,四五十個下人圍著服侍,你說這正在災地,還如此鋪張浪費,成何體統?”

    

    “大人說得是!”苟知縣聞言,使了個眼色給師爺,讓他把下人們都關緊了,走出一個,唯他是問!

    

    師爺收到了苟知縣的眼色,雖聰明的都知道白大人說的是台麵話,但還是快步吩咐下去,把下人的房門全部鎖上,一個都不得走出房間。

    

    白元緯見滿桌子的鮑參翅肚,也不急著吃,拿起筷子夾向那上湯豆苗,先嚐了一口。許是他自己裝清廉慣了,每每起筷都要先吃那便宜的菜式,久而久之也成了習慣。

    

    知縣府上盞盞燈籠,個個油燈亮得滿堂光亮,觥籌交錯,酒足飯飽,一桌子的菜竟沒吃過一半,白元緯便飽了,下人連忙捧上茶來讓他洗漱淨口,一頓下來舒心不少,竟生了些許困意。

    

    “嗖嗖!”一陣風穿堂而過,恍惚間一襲黑衣驚鴻掠影,白元緯眯著的眼睛,被夾著寒意的風吹得有些生疼,一瞬間,幾滴血便濺在他溫飽滿足的臉上。

    

    稚嫩嬌俏的聲音中帶著肅殺,如此新奇的組合在他的耳邊驀然響起。

    

    “上路飯吃完,大人們也好動身,去陰間了!”

    

    隨後一霎間,兵刃交接,血肉四射,劃出的血落在一桌老百姓夢寐以求的美味佳肴上,糟蹋了苟知縣阿諛奉承的心血。

    

    白元緯一向謹慎,就算是微服出行,所帶的護衛也有十餘人,四名最精銳的護衛擋在他的身前說道:“是刺客,大人別怕!”

    

    護衛的話好似一顆定心丹,讓白元緯慌亂恐懼的心逐漸平穩,隨後眼神忽的變得狠厲:“抓住他!”

    

    白元緯此刻像個手無寸鐵的弱者,小心翼翼地縮在眾人的保護中,一雙已然忘記如何眨眼的眼珠子,透過護衛包圍的縫隙,瞥見了一道抓不住的黑色身影。

    

    隻見這刺客臉上包著黑布,看不清臉容,身材不高卻武功極強,劍光閃爍間,一個個護衛應聲倒地。

    

    快,太快了!

    

    劍風帶著血腥味,不斷地映著油燈的光,閃爍在房中!白元緯心中一緊,誰能請得動這麽厲害的刺客,難道,他是為了……

    

    站在暗處的應日堯,也是一襲黑色錦衣,圍著黑布的臉上隻露出劍眉星目,清冷眉目銳利得如斬夜的刃。

    

    他長身玉立,摒除氣息,靜靜地看著房中的一切,同樣是練劍之人,不得不承認,此人劍術出類拔萃,出劍之快神乎其技,時而快如鷹隼,迅捷無倫,時而如蛟如龍,如鬼如魅。

    

    他,必定是高手!他緊緊地握著斬夜劍,心中油然生出與之一較高下的興奮。

    

    一擊劍勢重重地碰撞著手中的大寶劍,言暮眼神不帶一絲情感,一雙眼珠目及八方,三名護衛同時揮劍,齊刷刷地向她劈來。

    

    太慢了!

    

    嗤嗤聲響,三聲劍刃交鋒夾著火星,一劍揮下,言暮一次將三人破綻全然識破,寶劍橫削,齊齊劃向他們的腹部,濺出的血一下子將房中多個油燈蓋滅,隻剩下最後一盞在苦苦支撐。

    

    “大人,快逃!”最後一位護衛毅然站於白元緯身前,已經沒了剛才的冷靜篤定,白元緯此刻更是嚇得雙腿打顫,瞄到門口那十幾個七橫八落的屍首,哪裏敢邁出一步。

    

    “恐怕,逃不了了!”

    

    殺人者聲音嬌俏清揚,卻在他人耳中仿佛嗜血修羅,步步逼近,護衛退無可退,長劍直指此刻,發了狠般使出全身力氣刺出。

    

    言暮眼中夾著笑意,早就看出他的破綻,隻須一劍,即可奪其命。

    

    然而,事不如人願!那護衛鼓起平生之力的一劍,在火深水熱之間,竟將那大寶劍生生斬斷!

    

    言暮驚訝地看著自己手中之劍段成兩段,那飛在空中的半段劍刃,無情地離開了劍柄。

    

    大寶劍!你為何如此不爭氣!

    

    電光火石,她可能隻用了眨眼間的時間去訝異,仍在生死之場上的言暮,瞬間便恢複回那個殺戮無情的刺客。

    

    易水劍法第六式,借刀。殺人之事,死生之時,不可慌亂。無劍借刀,奪人兵器,不讓一步活路。

    

    言暮順勢抓住護衛手腕,提內力一轉,護衛驚覺手中無力,握著劍柄的五指驀地鬆開,被對方一把接住,長劍陡然轉向,完全來不得反應。

    

    可就在長劍疾刺奪命前的一瞬間,一道風勢穿堂襲來,言暮眼睜睜地看著眼前的護衛,脖頸間被一片小葉子割出一道細不可見的血痕。

    

    一刹間,鮮血洶湧噴出,護衛高大的身軀直直跌落在她的劍尖之上。

    

    是誰?!她迅速轉頭看向飛葉之處,卻見苟知縣趴著顫抖的身子向門外爬去。

    

    哼,想逃?這裏的人,除了她拂衣,誰都不能活著走出去!

    

    言暮拾起剛剛被她舍棄的半段大寶劍,徑直一揮,半段刀刃便直直刺穿苟知縣的背脊,“啊!”伴隨著他苟延殘喘的一聲低呼,一條狗命嗚呼。

    

    “白大人,你的護衛不錯,挺有本事的!”言暮手執著“借”回來的長劍,笑眯眯地轉過頭,盯著已經嚇得癱軟在雕花紅木櫃前的白元緯。

    

    居然能耗了她半炷香的時間,著實是有些本領的,不過,還是難逃死命啊!

    

    白元緯一雙眼瞪得極圓,顫顫巍巍地說道:“你是誰?誰派你來的?”

    

    這個問題,站在暗處的應日堯也想問問房中刺客,其實方才不需他出手,此人一樣可以全身而退,但他還是出手暴露了自己,因為,他手中的斬夜劍已經開始喧囂,想與這一等一的劍客切磋高下,哪裏容得下旁人傷到他。

    

    “誰派我來?”言暮依舊笑得如三月桃花,想了一下,便得出了答案:“是桃花鎮的老百姓!”

    

    白元緯哪裏知道此人在說什麽,人在劍下,也隻能求饒:“大俠!無論派你來的人給你多少銀兩,我給雙倍!不,十倍!”

    

    “銀兩啊!”言暮點了點頭,笑容不改:“我確實是缺,不過我實在太好奇了!”

    

    “好奇?你好奇什麽?”白元緯喘著大氣,驚恐地看著昏暗燈色下,對方那雙幾近雀躍的眼眸。

    

    “我好奇,你懷裏揣著的是什麽?”她早就注意到,白元緯這家夥一路躲避,可一雙手一直護在胸前,肯定是揣著什麽“大寶貝”!

    

    白元緯一聽,嚇得更勝,篤定此人就是過來搶賬本的,不得,這賬本裏不止記著此次賑災的他扣下的款,還記載著……

    

    “撕拉!”一聲裂帛之音,白元緯忽感胸前一涼,自己的衣裳便被割裂,方才一直護著的賬本應聲倒地,他本想去撿起,卻不敵對麵之人手快。

    

    “原來是賬本啊!”言暮隨意翻了一下,便不在意地將其扔到桌上,笑道:“你們這些貪官,怎麽都喜歡把賬本藏在身上,你是,李侗也是。”

    

    李侗?!白元緯聽到那年初被殺之人的名字,震得五髒六腑俱痛,這個人是:“拂衣!”

    

    “原來你認識我,草民拂衣,拜見白大人!”

    

    一聲語畢,劍光一閃,睜著一雙死魚眼的白元緯,就被生生割斷了脖頸,血光四濺,落在雕花木櫃上僅剩還沒打破的青白玉觀音像上,好不煞氣!

    

    站在燈光照不到之處的應日堯,一雙眸子灼灼而亮,氣勢逼人,讓掛在枝頭上的月光都越發的寒。。

    

    她,竟是莊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