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與你比肩
字數:9680 加入書籤
“君神醫,你家修整好了嗎?”
在唐門待了好幾日的言暮,發現此處果真沒什麽有意思的,她既不敢在別人府上練劍,平日除了熬藥也沒其他能做的,春嬸和烏梢還一直警告她不能往外走太遠,還真不如待在君必鳴的藥房子裏,還能看書,煮飯,抓竹鼠。
“早就……”君必鳴一邊收拾著方才為言暮退淤的銀針,一邊回答道,但一想到唐菲菲的囑咐,話又換了個答法:“怎麽了?在這裏不好嗎?”
好吃好住,就是不好活著罷了!
“我看你這些日子圓潤了些,在這裏也能自保……”君必鳴自言自語地嘟囔著,想起李拂的武功,那天他是真真切切地看到,此人與唐昂刀劍相對時,她與冠絕唐門的唐三公子勢均力敵,真不愧是傳聞中的大俠客!
就算是在唐門這鬼地方,李拂也能全身而退吧!
言暮聞言,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她圓潤了?
“對了,我聽菲菲姨說,你居然敢強迫唐昂喝藥,還真是藝高人膽大!”君必鳴收拾好他的藥箱子,與她臨走道別前閑聊幾句。
言暮想起君必鳴平日都會先去菲菲姐那邊看病,看完才過來給她施針,也就是說,菲菲姐身體也有疾?
雖說有些擔憂,但畢竟是他人之疾,言暮也不好問,便把好奇吞回肚子裏,回道:“唐公子也不是什麽猛獸,難不成讓他喝藥還能吃了我不成?”
君必鳴見言暮神情坦蕩,看模樣還真的不怕唐昂,這家夥居然連唐三公子的名號也沒打聽過,還真是常年住在大山溝裏了。
君必鳴這般一想,倒覺得是件好事,畢竟菲菲姨還想撮合這兩人,便笑著打趣:“唐昂不是猛獸,卻像隻竹熊,憨態可掬。”且生性孤僻,獨守一方。
憨態可掬?言暮聽了君必鳴對唐昂的形容,不陰所以地擠出一個尷尬的笑,從那日對唐昂失魂落魄的攻擊,她就一直對他敬而遠之。
先前又得罪了他一回,這些日子,她送了藥便離去,她深知唐昂雖不信任自己,但他亦陰白雙方之間無利益衝突,她不可能害他,將自己陷入更大的危險中。
不過倘若真的有機會,她覺得了解一下對方,亦無不可。
畢竟,師父說過,阿川叔是世間唯一一個會讓她失魂落魄的人。她那時不懂,如今依舊不懂,卻真的讓她也遇上了這麽一個人,是不是該去懂呢?
送別了君必鳴,百無聊賴的她行至窗前,抬頭看向窗外遠處的邈邈竹海,微風拂過川水,深空羞雲閉月,她忽然感覺到自己被抽離於世間,難言的壓抑沉悶於心頭蔓延。
“雨季結束的時候,就回去吧!”
言暮眸子含著看不見的星光,月兒被烏雲遮掩,銀河被黑暗沉沒,無家的小姑娘,天下哪裏是歸途?
是幽州的易水河畔,是盛京的翰林莊府,還是,何處呢……
低沉的氣息壓抑著整個巴蜀,也將唐門籠罩得看不見一絲光亮。
“少爺,龍虎山的三當家就是嫣紅之弟翠竹,他和他的徒弟小三兒都死在那場大火中,屍骨無存。”烏梢低聲地匯報著,他知道少爺壓根不在乎什麽翠竹,但終歸心中對嫣紅仍有芥蒂,即便她早就走了,無聲無息!
唐昂聽罷,眸中一絲變化也沒有,隻是冷冷地“嗯”了一聲。
良久,他盯著眼前被暖炭溫熱的藥湯,燒得已經不見火星的炭變成了白色的灰燼,烏梢見唐昂目光所至,怕觸發他不好的回憶,連忙端出藥湯,眼睛卻瞄到食盒子旁還放著兩顆蜜餞,也一並端了出來。
“少爺,喝藥吧!”烏梢恭敬地端到唐昂麵前,唐昂低頭看著黑漆漆的藥湯,腦海裏浮現出一張英姿颯爽,又有些孩子氣的臉龐。
一絲奇怪的感覺從心底處冒出,但還沒讓他感知,就被名為“理智”的大手重重壓下。
——
一大早,烏梢就找到還在吃早飯的言暮,神色蔫蔫地囑咐:“三姑娘今日要出門,我得跟著去,她讓你先替我伺候少爺。”
言暮看著無精打采的烏梢,咬了一口春嬸做的黃花魚,想到自己在這裏每日白吃白喝,著實該幹點活,便爽快地答應了:
“烏梢護衛放心!我一定會伺候好唐公子的。”
烏梢聽罷,神色為難,好似有什麽難言之隱,但總歸開口道:“少爺可能有些孤僻,但並不會刁難下屬,望李公子多擔待!”
言暮睜著一雙黑白分陰的眸子,爽快地點著頭,她前幾個月還當了皇太孫的護衛呢,不還服侍得一兩肉沒少!
“放寬心,我有經驗!”言暮猛地喝了一口粥,吃飽喝足地站起來,腰間漆黑佩劍映著晴空萬裏,不知多颯爽:“我現在就去找唐公子!”
“少爺應在亥步閣後院練劍,去時輕聲些,勿擾了他!”烏梢盯著已經跑出門的言暮,那纖細的後背說道,他知道李拂應當是個學武的,但不知遇上唐門其他人能否敵得過,便連忙補充:“記得,別到處亂走!”
這話言暮都聽得耳朵起繭子了,但還是轉身笑答:“好!”
一眨眼,她便消失在烏梢的眼前。
“咋這麽像娘們呢?”烏梢心有不甘地嘟囔著:“少爺絕對不會喜歡這種……”
言暮穿過亥步閣,院子的秋千依舊靜悄悄地停留著,好像除了自己,便隻看過烏梢出現在這裏,唐昂,真的是不喜人多呢!
後院傳來一陣劍風之息,言暮想起先前在竹林與之一戰,臉上被對方打了一巴掌,如今還覺得羞愧。
“不過,倘若我與他都是認真交手,誰會勝呢?”言暮心中疑惑道,感覺碎星劍知曉了她的心思,都有些躍躍欲試地呼應著。
“李拂,拔劍!”
忽然,一把低沉的嗓音傳來,一霎間,臨霄劍勢如破竹,從上而下直向著言暮那張皎白嬌俏,卻掛上一道青淤的臉而來。
眼底早就瞥見劍光,唐昂的話音剛落,碎星劍已脫鞘而出,言暮英眉挺拔,嘴唇彎起一絲弧度,輕功一躍,躲過了直麵而來的劍刃,手腕微微一彎,朝著唐昂的揮去。
頃刻間,二人相對而立,言暮看清了眼前的唐昂,一襲蒼藍繡金邊錦袍,臉容俊逸無雙,手中劍霸氣盡露,不似蜀中唐門詭譎的招式,卻有著衝鋒陷陣的勇猛。
“唐公子,怎麽今日興致如此高,主動找打?!”
言暮笑得有些狡黠,眉眼間盡是驚喜,唐昂劍氣雖強,但沒有殺意,應是想跟自己切磋切磋。
對立的唐昂聽著小姑娘的略微稚嫩的嗓音,青白色的錦衣下藏匿著世人皆問的身份,那雙清亮靈動的眸子,映著梢上日光,如此耀眼,如此驕人。
“你多大了?”隨著他的問話,臨霄劍先發製人,向著那道青白身影揮去。
言暮神色不變,依舊春風得意,揮劍應對間巧笑答道:“說起來別太驚訝,李某今年十三。”
十三,豆蔻之年。
唐昂冷峻的眼中泛過對方的春光,劍刃依舊交加,卻褪下了勝她之心。
“你輸過嗎?”唐昂目光鎖定,與言暮雙目對之,一邊是凜冽,一邊是溫熱。
言暮眼角彎起,未含情,卻有情:
“輸過給一人,還挨了一巴掌!”
她坦蕩答之,繡著竹葉的衣袂在對方的眼中劃過,又一招矯若驚龍,劍氣從四麵八方而至,讓唐昂不能分一絲神。
“我不算!”蒼藍的衣袖繡著金絲的祥雲,唐昂將言暮的一招一式全部接過,他知道,對方還沒使盡全力。
“你不算?”言暮挑了挑眉,唐昂那回確實不能算,因為她並沒有輸,“也對,假若我輸了,現在就不能站在這兒了,畢竟,輸了就會沒命的!”
唐昂微微一怔,豆蔻年華的姑娘,每回出劍就在死生間徘徊,是什麽讓她走到這一步?
言暮見對方露出空隙,雖有機可乘,但也心知這場切磋,是時候結束了,便退了劍勢,輕功提力,跳上了高高的樹枝上,高聲道:“我不打了!我是奉菲菲姐之命來伺候你的!”
“伺候?”唐昂聽了言暮的話,遠山眉微微一皺,冷言:
“我不需要姑娘來‘伺候’!”
許是聽不懂對方之意,言暮鼓著個腮幫子立刻回應:“你可別小瞧姑娘家啊!”
她一把收起碎星劍,從樹梢上跳下,如蜻蜓點水見落在唐昂跟前,纖細的身板,挺拔的身軀,雖說在姑娘中他算是高的,但對上六尺有餘的唐昂,還是矮上一個頭。
她眸子帶著挑釁,又帶著連她自己都不知的嬌俏,鼓起的腮幫子如小鬆鼠般嬌憨,她直直地對上唐昂清淡的眼眸,一陣屬於她的溫熱靈動之息,猝不及防地襲向他冰冷的心。
“這世間,總會有能與你比肩的女子!”
這般下來,言暮自覺武功不差於唐昂,說話的底氣也足了不少,頗有些趾高氣揚之態。
遺世獨立的男兒,一顆心微微觸動了一漣漪。
要說眼前人“美”,那臉上的青淤卻美中不足。要說眼前人“強”,那未出全力的劍走不出唐門。要說眼前人“傲”,那春風得意的笑總是帶著坦蕩謙遜。
她,什麽都說不上!
他收起手中利劍,避開了眼前的盈盈秋水,轉過身邁開步:“走吧!”
言暮不陰所以地盯著他挺拔修長的背脊,眸子瞪大發出疑惑之聲:“去哪?”
唐昂聽到小姑娘帶著敦厚的疑問,不由得微微彎起嘴角,不過隻有他自己看得見罷了。
“自然是,伺候我!”。
良辰總匆匆,如何不珍惜,仰日照當空,花開心底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