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推車裏裝的是一堆骨頭。

    其實隻是殺豬匠日常賣肉剩下來的豬骨頭，有的早已風幹了，有的還連著肉筋帶著臭味，但架不住淩清冽滿腦子想的是那個被分屍的女孩肉被剝離以後的骨頭，自己掉進骨頭堆裏，下意識的就叫出聲來。

    但淩清冽畢竟又不是那些柔弱的小女孩，雖然嚇得叫了出來，但在殺豬匠提著刀又撲過來的時候，她也已經翻身跳起，躲進了她身後的屠宰間。殺豬匠的院子很大，有自己的屠宰作坊，還有一排豬圈暫時的喂養頭一天進來，暫時還沒有宰殺的肉豬。這時候聽到了動靜，而且似乎聞到了殺豬匠身上那股血腥味，豬圈裏的那幾隻肉豬以為輪到它們挨宰了，竟然扯起喉嚨叫了起來。

    動靜這是越來越大，對殺豬匠很不利，他看著淩清冽躲進屠宰間，揮手就把剁骨刀朝淩清冽甩了出去。淩清冽一貓腰躲在了一張殺豬的木架子後麵避開了那把刀，武器脫手的殺豬匠才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錯誤。雖然他身材魁梧，但淩清冽和李赫一個是警校科班出身，一個在武道館學了幾個月，他們想要活捉他很難，而他想要殺死他們，基本上已經沒戲了。

    三個人就這樣你來我往的不斷消耗著體力，殺豬匠很快就累得吭哧吭哧的滿臉冒汗，李赫淩清冽身輕靈動，體力上占了不小的便宜。而殺豬匠的院子外麵一陣陣的喧嘩，大抵是聽到他院子裏動靜太大，閑得無事的人們出來看熱鬧了。

    “你最好放棄徒勞的抵抗。”這會是李赫在和殺豬匠對峙，淩清冽就對殺豬匠進行心理打擊，“我們是警察，現在我們已經掌握了足夠的證據，不管你怎麽負隅頑抗，你都是逃不過法律的製裁的。你現在屬於暴力拒捕，罪加一等。”

    淩清冽這個話其實是漏洞百出的，首先她就沒有搜查證，私闖民宅本身就是違規違反，要是殺豬匠什麽事也沒有，回頭去告她，那她也就別想當警察了。其次她也沒說掌握了什麽證據，更不敢往殺人這個罪名上扣，因為其實她什麽證據都沒有，整個就是恐嚇。但對於殺了人，心理上正處於最恐懼時期的殺豬匠來說，淩清冽的每一句話都重重的打擊了他的鬥誌。

    而且，他也聽到院子外麵的喧雜聲了，這和平時他跟自家婆娘，以及趁婆娘不在的時候弄她的女兒不一樣，雖然做那事的時候小女孩高亢的聲音會讓他擔心會被自己的婆娘聽到，但他不怕被街坊鄰居聽到，其實歸根到底他也不怕被自己婆娘聽到，所以那時候外麵人越多，他還越興奮，可現在不一樣。他知道自己就算殺了這兩個人，也已經跑不掉了。

    更何況他也殺不了他們，他身材魁梧，但已經體力不支。就像在非洲草原上，也許他是一頭體形高大的角馬，而李赫和淩清冽隻是兩隻還沒有完全長成的幼師，他們圍著他不斷的消耗他，還時不時在他身上咬一口，抓一把，雖然不致命，但能讓他流血，他越掙紮，血流得越快。漸漸的，他的體能消耗已經到了極限，再想追著對方打已經不可能，再加上心裏一亂，整個人的意誌就迅速崩潰了。

    這時候外麵傳來一陣刺耳的警笛聲，李赫的援兵到了。警笛聲就像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殺豬匠本來就已經處在體力和意誌崩塌的邊緣，一聽到警笛聲，整個人就垮了下來，一屁股坐在地上，那麽粗獷的一個人，竟也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喊著，我有罪啊，我有罪！

    李赫聽著這麽一個大漢好像一個被拋棄的悍婦在街口痛苦一樣，搖了搖頭，隻覺得啼笑皆非。在原來那個時空裏，殺豬匠膽戰心驚的過了兩三天也沒有人什麽注意到他，發現自己似乎不用為自己的罪孽負責之後，他的膽子也漸漸大起來，不但在人前絲毫沒什麽異樣，還引發了後來的兩樁殺人案。而李赫的出現，使他無法逃脫自己心理的坍塌，在警方還沒有任何實際證據的情況下，就主動的交待了起來。

    李赫也是大大的鬆了一口氣，雖然過程還是有些驚險，但是比起救季寥那一次的命懸一線來，這一次他和淩清冽可是牢牢的控製了局麵的。而再一次打亂了死神的計劃，間接的又救了兩個人，李赫也不知道自己這隻蝴蝶，究竟又會帶來怎樣的後果。他其實挺虛這個的，隻能轉念想，不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他在救季寥的時候也順帶著救了那個變態殺手後來殺的幾個人，救鄺行遠也許可以造福一方，抓殺豬匠再救了兩個人，死神有再多的不滿，看在滿天神佛的麵子上，也不至於跟自己較真吧？

    殺豬匠還坐在地上一邊嚎啕大哭，一邊斷斷續續的交待著自己的罪孽，警車來到了院子外麵，李赫示意淩清冽去開了門，自己還是警惕的盯著殺豬匠，誰知道他會不會突然又想不開，要找一個人和他同歸於盡呢？

    還好看到一隊警察走進來，殺豬匠整個人就更加的癱軟了。

    “先把人帶走，痕跡勘察就地作業。”李傑皺著眉頭下了一個命令，其實他現在還一頭霧水呢，接到李赫的短信說找到了分屍案的重大線索，要他馬上趕來，來的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這個總讓他意想不到的兒子又鬧出什麽幺蛾子來。但即使一頭霧水，他也還是一臉了若指掌的表情，要是一進門就問發生了什麽事，那李赫也能當場就給他親老爸跪了。

    “這邊來，”李赫招了招手，示意經常跟李傑一起出現場的法醫說了一聲，然後帶著法醫走到了殺豬匠家的院子後麵，那裏有一個小池塘，李赫對法醫說：“他把骨頭裝包扔在池塘裏了。”至於骨頭是什麽骨頭，法醫一聽就明白。

    一樁駭人的分屍案，從發現屍塊到抓到凶手，隻用了不到24個小時的時間，這個速度這個效率不但是信仰市刑警隊從未有過，消息傳到省廳，也很是讓高層的人震驚了一把。功勞當然都是李傑的，首先李赫就不會要這個功勞，其次他自己要這個功勞撈個什麽市級優秀學生什麽的完全沒有意義，再次他比李傑自己都希望能快速的發展，發展得更好一些，所以他不但自己不要功勞，還幫著李傑細化了偵破過程的各種細節。

    當然淩清冽也就立大功了，她不會留在信仰市，她的願望是進省刑偵總隊，戴著這個協助破獲大案，而且不是一般的協助，而是作為主力偵查員的身份立功的光環，不需要她老爸出手，她就如願以償的進了總隊。

    當然那是後話。

    淩清冽本來是第二天要回省城的，因為參與了這個案子的偵破，還有些後繼事宜需要處理，所以又拖了兩個星期才走。

    在這兩個星期裏，李傑的任命終於下來，和之前吳彥卓得到的消息一樣，李傑出任信仰市刑偵支隊的副支隊長，級別是副科。不過在他就任之前，顧維安已經正式被任命為市局的副局，主持全局工作，所以在顧維安的力主下，李傑雖然是副支隊，但也被委以重任，主抓全市的刑偵工作。對於多年來一直都是刑偵戰線上的骨幹，但一直得不到重要的李傑來說，總算是有了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雖然以他的能力，他走到這個位置本應該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但是細想起來，自己能走到這一步，其實還真是兒子李赫的功勞。結果就是，明明兒子第二天要考期中考試，李傑還是和李赫在家裏好好的喝了一頓，李赫第二天差點起不了床，考試水平自然是發揮失常，算是被自己的老爸坑了一把。他自己倒是無所謂，李傑卻被米婭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怒火給淹沒了。沒別的，隻聽說過坑爹的，爹坑兒子這種事，李傑怎麽挨罵，也隻能是笑臉陪著。

    李赫才不管老爸和後媽是怎麽去打情罵俏的，尤可為的摩托車他還一直沒有還，到了淩清冽要走的這一天，他又特意騎著摩托車把淩清冽送到火車站去。去接淩清冽的時候，兩人照例又是一身默契的牛仔衣，淩清冽沒什麽行李，一個雙肩包就背完了，坐在摩托車後麵，還是那麽的長發飄飄，還是那麽的清新動人。

    誰又能想到，他們的第一次“約會”就那麽的驚心動魄呢？

    不過，有了這樣的一次經曆，他們之間的關係就不再是小時候的玩伴那麽風輕雲淡了，騎車去火車站的時候，李赫明顯的感覺到淩清冽摟著他的腰樓得比上一次要緊得多。他能清楚的感覺到背心軟軟的，也能清楚的感覺到內心癢癢的。可惜從淩清冽租的公寓到火車站的距離，實在太短。

    “好了，我到了。”淩清冽跳下車來，動作輕靈，一臉的陽光，她拍拍李赫的頭說：“以後你到省城要是不找我的話，自己知道後果。”

    李赫把車停了走到淩清冽麵前，歎了一口氣說：“找你一起聊聊天什麽的就挺好，但是凶殺案什麽的，我希望再也不要遇到了。”

    淩清冽嘿嘿一笑，說：“其實你的勇敢差點把我打動了，結果你做出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太可惜了。”她笑著搖起頭來，李赫趕緊的把胸脯一挺，說：“我隻是希望這個世界和平，不再有凶殺案，但我絕對不會慫，我說隻要有我在，你就不會遇到什麽危險，你信不信？”

    淩清冽笑著把臉靠近了一些，也不知道她要做什麽，李赫的內心雖然是個35歲的大叔，這會小心髒也是跳得撲通撲通的，眼看著淩清冽的鼻尖就要碰到他的鼻尖了，再往前一公分，嘴唇就能挨在一塊了。

    這時李赫突然聽到有人喊：“呀！李赫，怎麽是你！”

    在那一個瞬間，李赫幾乎就要變身成狼人，不，變成霸王龍，真的，他隻想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