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園製藥。

    在李赫的前世裏，家園製藥是天南省一家有名的生物製藥企業，他有一個大學同學在這家企業裏上班，拿的薪水還挺讓他羨慕的。後來在他看過的一本末日小說裏，正是“家園製藥”開發出來的一種病毒泄露而導致了喪屍的爆發，最後把人類帶入了末日。

    小說中的“家園製藥”是一個商業帝國，旗下除了醫藥行業，還囊括了房地產、重工、文化娛樂等等行業。李赫前世裏所知道的家園製藥倒是沒那麽牛，不過也是個資產過億的大型企業。隻是李赫沒有想到，站在1999年的家園製藥門前，這還隻是個瀕臨倒閉，不久以後老板還自殺身死的私人小廠。

    李赫開著車圍著這個小工廠轉了一圈，這個工廠並不大，怎麽看都不像是能開發出喪屍病毒的那種高端企業，小說畢竟隻是小說。

    他真正覺得有利可圖的，一個就是這塊地，同行的吳東律師已經做過調查，家園製藥這塊地是從湖東縣政府以公益用地的價格拿的，非常便宜，而且這個時候這裏非常的荒僻，根本看不出能有任何的升值空間。

    第二就是張遠浩做過調研的家園製藥生產的保健品，張遠浩說單是這個藥方，在進行改進並注冊知識產權之後，就能賣出幾倍的價錢。

    第三就是趙陌趙金珠家傳的那個跌打酒的藥方，趙陌入獄前曾親口答應把藥方交給他，那條藥方，李赫曾經想過轉賣給那些大型的製藥企業，把錢留給趙金珠，不過現在他倒覺得，賣掉藥方那點錢其實也做不了什麽事，不如注冊產權之後進行研發，對趙家父女，對需要的病患，這才是幾方得利的事情。

    當然這個打算，也得在自己有能力進行生產之後才能考慮，到時候，還要再征求趙陌的意見。

    圍著工廠轉了一圈之後，李赫一行人走進了這家小型的私人藥廠，因為事先跟廠長吳昌輝聯係過，所以保安核實了一下，就讓他們進去了。工廠確實不大，進門之後就能看到生產車間，緊挨著的還有庫房，庫房後麵就是辦公室。

    李赫他們進去的時候，車間裏並沒有開工，有幾個工人在門口說話，另外一些工人則聚在辦公樓前麵，似乎是在和廠方交涉要結算工資，庫房門口停著兩台小卡車，但也沒有工人裝運貨物。

    李赫他們走近辦公樓的時候，那些聚集在財務室外麵的工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目光集中在了他們身上。

    李赫不知道怎麽形容那種感覺，被許多人看著這並不奇怪，隻是這些人的眼光很複雜，看得李赫心裏也很複雜。其實人的生活最怕出現變故，人們在看故事的時候都怕故事平淡一成不變，但是在現實生活中，人們最怕的就是變故，因為生活的主旋律就是平淡，一旦脫離原有的軌跡，誰也不知道究竟是變得更好還是變得更糟，而真像小說電影裏的主角那樣大起大落，不是每個人都承受得起的。

    而現在，這些工人都清楚的意識到，他們的生活鐵定是要發生變故了，這些天來，他們都意識到工廠經營不善，很可能即將倒閉，而他們也將失去工作。幾年前他們剛剛到這裏來的時候，收入還是不錯的，後麵越來越差，有人走了，留下的人，大多都會專業技能不算很強，走不了也無處可去的人，如果工廠最後倒閉了，他們接下來去哪裏謀求一個飯碗也無從知曉。但工廠要倒閉他們也沒有辦法，現在他們最大的希望，就是廠方能結清他們的工資。

    所以在看到一行外人人的時候，他們難免也有猜測，有希望，有疑惑，自然也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敵視，從這樣一片非常複雜的目光中走過，李赫他們也確實感覺非常的複雜。

    “張博士，你好。”

    來到廠長辦公室裏，李赫再一次見到了吳昌輝，這個中年大叔僅僅過了幾天，竟像是又老了一些，眼睛裏布滿了血絲，在外麵的時候穿得很得體，而在他自己的辦公室裏，他穿著皺皺巴巴的工作服，形象氣質和在飛機上簡直是天壤之別。對於和他聯係過的張遠浩，吳昌輝也說不上多熱情，畢竟這個工廠是他一手創辦的，就算現在轉賣出去能挽回一點什麽，他也絕不會開心。

    張遠浩客氣的說：“吳廠長好，今天我就是帶投資方過來看看，具體的事宜，吳廠長就自己和投資方交流了。”

    張遠浩口中的投資方自然是李赫，但具有資格的是喬楚，看到這麽一位年輕漂亮的投資人，吳昌輝感到有些詫異，他一邊說請坐，一邊就親自給他們倒茶。也不是親自不親自，主要是廠長辦公室裏也就隻有他一個人。

    “吳廠長，我們就不必客套了。”喬楚自從聽了李赫的話改變了她的人生方向之後，最近一陣子就是給兒子打工，日子過得有些慵懶，但實際上她本來的性格是比較雷厲風行的，既然來了，她就不想浪費時間，所以在吳廠長倒茶的時候，她就很直接的說：“我們既然來了，就還是盡快進入主題。不過糾正一下張博士的話，我們不是投資方，我們不是來投資合作的，如果吳廠長有足夠的誠意，我們準備收購這家工廠。”

    是不是真的收購，有沒有能力收購是另外一回事，但是喬楚說這話的時候氣勢很足，就好像對她來說收購這個工廠跟她到商場買件衣服沒什麽區別一樣。李赫都不禁暗自給老媽豎了個大拇指，這就叫氣場啊。

    吳昌輝在喬楚的對麵坐了下來，表情複雜的笑了一下，從他自己的內心來說，他當然是不希望轉賣的，所以他更希望對方來投資，讓他重新把廠子盤活，但是對方一開口態度就很明確，是收購，而不是投資。這是兩碼事。他自己知道，這個廠實在是經營不下去了，賣掉，還能收回一點資金，拖下去，那是真的死路一條。

    喬楚沒有去感受對方複雜的內心世界的打算，她畢竟不是來做慈善的，所以吳昌輝表情複雜的不說話，她隻能說：“吳廠長，我們已經做過評估，如果你有誠意，請按照市場規律給我一個報價。”

    評估確實是做過，同行的吳東律師就是幹這個的，今天隻是初步接觸，試探，如果確實要進入收購程序，還要聘請專業的評估師以及財務人員更進一步的評估和核算。收購一個工廠當然不像買一件衣服那麽簡單，但本質上也一樣就是個買賣。

    這時吳昌輝終於開口說：“喬女士，你對醫藥這個行業有多少了解？”

    喬楚說：“做過一些功課，但了解得不多。我之所以有這個收購意向，也是因為張博士的推薦，但現在也隻是一個意向，如果吳廠長你的報價不合理，那我們是沒辦法合作的。”

    吳昌輝是像讓喬楚了解一下他的藥廠其實在業內是很有潛力的，他失敗是他自己的失敗，不代表他的工廠沒有價值，他的產品沒有價值。但對麵這個女人似乎很強勢，她隻相信她的評估師而不在意他的心血所在，這個生意沒法談。可他現在本來就沒有談判的資本，不是他想賣工廠，而是他如果不盡快脫手，他的結局注定是一無所有。

    也許不但是一無所有，還要債台高築。

    一想到最後要以這樣的結局去麵對自己的家人，他就充滿了絕望。而讓他絕望的不僅是生意上的失敗，在家裏，因為最近幾年他壓力過大，和妻子已經長期沒有夫妻生活，但妻子似乎並不抱怨他，他不是傻瓜，這種不正常的狀況已經讓他察覺都妻子的不忠，但他更清楚，如果自己兩手空空甚至債台高築，他的妻子又將怎麽處理和他的關係。

    這已經是個死局。

    李赫正是知道這一點，才給老媽定了基調，而在具體發揮上，他老媽就比他經驗豐富得太多了。

    最終，在喬楚冷靜，似乎也有些冷漠的目光中，吳昌輝說：“我要五百萬。”

    喬楚搖了搖頭，很平靜的說：“那就沒有商談的餘地了。沒關係，吳廠長，希望你能找到合適的買家，再見吧。”說著，她就平靜的站了起來。沒有討價還價，反正她也沒這麽多錢。

    吳昌輝竭力保持著和對方一樣的平靜，說：“這個廠值這個價，而且我要的這個價，不需要喬女士承擔廠子的債務和工人工資，還包括土地所有權，我認為這很合理。”

    喬楚笑了笑，說：“我認為不合理。產品的價值和潛力，我可以請張博士的實驗室再做進一步的分析，就目前我了解到的信息來說，沒有你說的那麽值錢。我說了，沒關係的，我們不是一定要收購。”

    吳昌輝臉色變得有些黯淡，他很堅定的認為500萬的要價是合理的，他的工廠值這個價。但是喬楚不是第一個來和他談收購的，也許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但對於這個價格，每一個來談判的人都和喬楚是同樣的態度，那就是根本不跟他談。也許最終會有真正懂得工廠和藥方價值的人，但他等不起了。

    看到眼前的一行人真的走出了辦公室，吳昌輝聲音幹澀的問：“你最多能出到多少？”

    這時李赫回頭說：“200萬。”

    吳昌輝眼睛裏噴出一股怒火，騰的站起來，說：“你這是趁火打劫！”

    李赫微微一笑，說：“不，這是雪中送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