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逗逼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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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食!
聰明哭戚戚,糊塗笑嘻嘻;
苦逼換逗逼,酸澀變甜蜜。
五代亂世,十國爭霸,短短的五十三個年頭裏,換了八姓十三個皇帝。人生命運如夏雨秋雲,瞬息萬變。今天是萬人之上的帝王,明天就可能是荒郊野外的棄屍;這會兒是趾高氣揚的官宦,過一會兒就可能是刑場待斬的死囚;今天還在人前一擲千金的闊佬,沒多久便可能變成沿街乞食的花子。
當然,今天仍是渾身汗臭,肉身賤骨、磕頭如搗蒜的奴才臣子,隻要心狠手毒會玩弄手段,明天就可能黃袍加身,變為生下來就身帶奇香、天賜神授的龍種;今天仍是市井無賴,吃喝嫖賭、欺行霸市、打架鬥毆,投靠得法,明天就可能成為名揚四海的忠臣良將,在大街誇官;今天是腰無分文、四處乞食的討飯花子,隻要會投機倒把,殺人越貨,明個可能就成為富甲一方的大財主。
真可謂風雨難測,禍福難卜。翻江倒海的蛟龍,一場地震,便墜入泥沼被蝦戲;展翅高飛的金鳳凰驟來風雨,瞬間便成落湯雞;醜陋的毛毛蟲一天不見,便化成人見人愛的花蝴蝶。
亂世多荒誕,到處有傳奇。
後晉天福年間,應州府喬山縣便發生了一樁令人啼笑皆非、目瞪口呆的怪事,從而成就了一位名震古今的傳奇人物。
喬山縣城東八裏有一個董家莊,莊主姓董名超字聚財,自詡是三國威鎮天下、官至相國、太師的權臣董卓的後代。此說是否屬實,沒人考究,但行事的強暴殘忍,貪得無厭卻確實似與董太師有些血緣關係。
他明交官府,暗結黑道,霸人地產,奪人房屋,壓榨佃戶,克扣工奴,當然是財產越聚越多。銀子多得沒處用,便效法先祖董太師,奢侈揮霍,不僅宅院模仿京式建造,就連吃喝穿戴也總是盡量模仿太師爺的範兒。
他說他家太師爺用的尿壺是鑲金的,便也在尿壺上鑲上了金葉子,並向人替太師爺吹噓說“我家太師爺不僅武功高超,學問也是十分淵博的,連醫學也是精通的。他發明尿壺鑲金,目的是為人謀福。尿壺鑲金治尿頻尿急尿不淨,陽萎不舉,舉而不堅,堅而不舉,是百驗百效的。”有好事人查篇正史野史,不見記載,遍覽醫書,也沒有此方;但董超說是家族傳承,且事實勝於雄辯,他不到五十便得了兩個兒子,並且都長得有鼻子有眼,沒啥毛病,人們也就不得不承認此方確實有效。特別是易患此病的達官貴人,聞聽此方,紛紛前來取經學習,效法先朝太師爺,為自己的尿壺鑲金戴玉,一時成為風尚。但以今人研史,那些“尿壺鑲金”之家,絕戶的仍不在少數,可見董卓老太師雖說位高權重,也一樣像那些後世電線杆上、廁所牆上貼廣告的江湖遊醫一樣是騙死人不抵命的主兒。
董超銀子多,隻為自家享用,那怕是尿壺鑲金,便桶嵌玉,用在扯球蛋上,也在所不惜,但除了他用得著的,對普通百姓卻一分錢掉地上四麵沾灰,特別摳唆。
他良田千頃,還開著糟坊、油坊、糧行、布行和京貨行,日進鬥金,但佃戶交租,稱高稱低他要計較;給工人開薪,不管你喝水沒喝水,每天半文錢的茶水費他都要扣了;加班不計薪,上班晚到一刻,一天工錢他便不給了……
由於他對下人苛刻,一毛不拔,秕穀子也要榨出四兩油,加上他開有油坊,恨他的人便給他起個綽號,暗中叫他“董榨油”。
銀子多有喜也有憂。戰亂時代,亂兵竊賊如討飯花子身上的虼蚤、虱子,到處亂蹦亂爬,“董榨油”天天晚上覺都睡不著,做夢都是亂兵竊賊來搶他的錢財。為了保住富貴,便認真研究先祖董太師文武發家保富貴的先進業績,高調宣揚要繼承先祖遺誌,將兩個兒子董達、董發送到中嶽山著名的“黃瘋子武館”學習武功。
五年以後,兩個兒子學成歸來,揮拳打得沙袋亂蕩,踢腿嚇得雞鴨亂竄;使刀能劈盆景樹,舞棒能打花亂飛;二起腳跳起來能“劈啪”兩響,旋風腿旋一圈還能金雞獨立。“董榨油”喜出望外,便策劃在眾人麵前炫耀一番,以示威風,從而告誡江湖,董家今非昔比,太師爺遺風又盛,少來走動。
為了製造聲勢,“董榨油”特地花重金聘請縣太爺出麵,在縣衙外挑選禦敵保國良將勇士的校場上搭了一個擂台,上書鬥大字對聯。左聯是拳打南北英雄豪傑,右聯是腳踢東西猛虎蛟龍。橫幅是打倒擂主,賞黃金百兩。
擂台搭了五天,看熱鬧做小生意的不少,打擂的卻沒一個。
縣令與“董榨油”有金銀之交,知道“董榨油”意圖,嚴禁縣衙及軍中公職人員參予,這就把有武功的人士攔擋了一半。
民間武士懼怕董家勢力,知道輸贏都不會有好,誰也不自找不自在。江湖上成名人物多數不知道,知道的對這小縣城中小人物玩的小把戲和那百兩小獎不屑一顧,誰也不來打一個無名鼠輩自貶名頭。
沒人上台打擂,怎能顯自個兒威風,揚自個的名聲?
“董榨油”苦思冥想,想出一個找“擂托”的點子來。
商托是假裝顧客搶購劣貨,醫托是假裝病人吹捧庸醫,“擂托”自然就是假裝“英雄豪傑”上台挨打來顯示擂主的武功高超。
這“擂托”至少有二個條件,第一個必須是體型高大威猛,找一個黃豆芽似的弱小子襯托不出擂主的高大英雄形象;第二必須是自願挨打,打死也不會增添麻煩。“董榨油”依照這基本條件扒來選去,方才找到一個在他家油坊打工的傻小子。
那傻小子名叫鄭恩,字子明,是“董榨油”家一個佃戶的兒子。
五年前,天旱絕收,鄭恩父無糧繳租,便把十二歲的兒子鄭恩以五鬥穀價賣與董家為奴。鄭恩生在窮家,從小在坷垃地裏滾爬,兩三歲便會端著個葫蘆瓢跟在爹娘身後點種;四五歲便開始用鐮刀、小鋤頭割莊稼鋤草;雖說還不足十二歲,已經是犁耬鋤耙,揚場撒種扛布袋,樣樣農活精通了。窮人家孩子雖說從小糠菜涼水填肚子,偏偏長個。鄭恩不滿十二歲,就已經膀乍腰圓,像十四五歲的半大小夥子。
“董榨油”家財萬貫,日進鬥金,卻是個光想進不舍得出的吝嗇主兒,對下人的刻薄是出了名的。
鄭恩來到董家,“董榨油”見他雖然年幼,力並不小,便把他當棒勞力使用,讓他到油坊幹活。
油坊油坊,活見閻王。古時的油坊是個累死人的地方。
“董榨油”的油坊大,花生芝麻堆得小山一樣,每天卸車、上垛、炒貨、推碾、打油,沒一樣輕活。
炒貨是一口大天鍋,鏟子是一把大鐵鍁,要不停地翻攪,稍慢一點,下邊的就糊了。
打油的油槽是用很老很大的堅木製作,先把樹幹掏空成槽,下方挖一溜小孔漏油,這便是榨油的主要設備。
榨油得先把花生仁、芝麻炒熟,在碾上碾碎;然後用竹篾把料末箍成盆一樣大的圓餅,放進槽裏一個個排好;接著,再用硬木製作的油楔子楔緊,用大錘擊打楔子,使大餅越擠越緊,往外滲油;不停地擊打,油便通過小孔滴入槽底的木桶裏。
如此設備,全靠拚力。
正如《打油詩》所唱
油坊好像閻王殿,進門幹活過四關。
上垛如走奈何橋,兩腿一抖上西天;
炒貨鐵鍁千斤重,煙熏火燎兩膀酸;
推碾如推紮根石,鐵打漢子也累翻;
最怕打油掄大錘,渾身血汗全榨幹。
鄭恩人憨力大,整天裝車卸車掄大錘,一人幹的是一群人的活。身大力大幹活多,吃得自然多。
董家嫌他飯量大,便生著歪法擺治他,多打一盤油多給他一碗飯,多卸一車貨多給他一個饃。鄭恩為了填飽肚子,隻得拚著命兒多幹活。
為了加快出油,他把十斤油錘換成五十斤,先是兩手左右掄,後來出了功夫,為了歇胳膊,就單手掄砸;有時為了多打一盤,急起來便一手一柄五十斤大錘,雙手舞花。卸車裝車,為了搶時間,他二百來斤的麻袋一手一個,連抓帶挾。
幹活越多,餓得越快,吃得越多;為了吃飽,隻得拚命幹活,如此五年,鄭恩在苦難中反而比剛來時個子高了一頭,身子粗了一圈,站那黑不溜秋,像半截鐵塔,加上一張黑臉,一雙大眼,不認識的人見了都得嚇一跳,以為他是楚霸王再生,唐敬德還魂,武功高超。
實際上他除了會下死力幹活,老實得像頭病牛,軟弱得像隻駱駝。莫說董家大小主子欺他,就是光棍一點的雇工見他憨厚老實,也常常拿他開心取樂。不想幹的活,讓鄭恩幫著幹;那兒出點差錯,往鄭恩身上按,這都是家常便飯。甚至一般工友受了坊頭或家丁的氣,也在鄭恩身上找補。照屁股踢一腳,訓斥站錯了地方;照頭上打一巴掌,吆喝幹錯了活。
鄭恩心眼實,從不計較,讓他多幹,他笑笑,也不問誰的活;說他不對,他笑笑,也不辯駁;就連有人罵他打他,隻要不是明顯地故意尋釁侮辱,他也是笑笑,從不還手。
叢林世界,時興奸刁,老實便是憨傻的代名詞。眾人見他老實,便將他當逗逼戲耍,給他送個外號,叫他“樂子”。“逗逼”是逗人樂的傻逼,“樂子”是能逗大家樂的傻子;古今雅俗有別,意思是一樣的。
鄭恩長得五大三粗,相貌威武;長期在油坊幹活,外人不認識;是董家的奴才,爹娘在三年前已凍餓死去,打死他像踩死一隻螞蟻一樣,絕對沒人過問;缺個心眼,好蒙哄;這全都附合“董榨油”尋找的“擂托”條件,“擂托”的重任自然便落在了鄭恩身上。
找到了“擂托”,“董榨油”為了擴大影響,便請縣令作證,頒布了一個“擂台上各顯其能,死傷不究”的生死約,布告四鄉、鄰縣。
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擂台前起廟會一樣熱鬧。
董家少爺在縣城立擂的消息早已傳遍方圓百裏,但油坊紀律嚴格,不得坊頭批準是不能出院的,油坊裏的工友沒聽人說過,鄭恩本就兩耳不聞油坊外,一心隻幹打油活,當然更是一點也不知道。
欲知後事,請看下回漿糊瞎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