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狗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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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食!
    討好主子是狗的天性,但再聰明的狗也識別不了人的虛偽和掩飾。
    趙匡胤見石守信、王審琦埋怨,心中怒發,也不答話,抓起牆邊神台上蠟燭,對著那錦帳便點了起來。
    錦帳點燃,迅速蔓延,霎時濃煙滾滾,烈火亂竄。
    趙匡胤放火本為製造混亂,沒想到反給自己又添了麻煩。
    麵對濃煙和烈火,首先要強令自己保持鎮靜,快速熟悉環境,尋找出口。可三人麵對大軍圍剿,早已忙亂,如今又添火海,更是驚慌失措。
    趙匡胤先是衝向上來的樓梯,見樓下刀槍如林,人馬黑鴉鴉一片,又回身另側欲破窗突圍,剛一探頭,樓下射來一排弩箭——他三竄二蹦,還沒找到逃生的辦法,火焰已經順牆燃開。
    石守信扯些沒燃燒的錦帳欲結繩越窗,錦帳拽下來,還沒扯裂,大火已順著拉下的錦帳向他身上撲來。
    王審琦更是亂衝亂闖,像個沒頭蒼蠅。他這個窗口瞅瞅,那個窗口看看,沒找到哪個窗口可以往下跳,大火已經把窗口全部封嚴。
    雖然大火還沒有燃燒著頂棚、地毯、樓板,但那錦帳燃燒的滾滾濃煙已經使三人喘不出氣來。
    三個人張嘴喘氣翻白眼,正軟癱在地上等死,從一側濃煙中突然衝進來了三個軍兵。
    那三個軍兵頭頂濕衣,手持腰刀,貓腰竄到趙匡胤麵前。
    趙匡胤意欲抵抗,可隻是身體用力往上竄了一下,便又跌回了地上。
    他正要閉眼等死,為首的軍兵突然揭下頭上濕衣,叫道“大少爺,是我!”說著不待回話,已經把自己頭上濕衣揭下,蓋在了趙匡胤頭上。
    門官孟升自把趙匡胤三人放進院內,心裏便像十五隻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沒有片刻安寧。
    聽得玩花樓上鍾、鼓響亮,他就知道大事不好,還沒想好如何應付,樓上已經打了起來。守院軍兵出動,交手便又添數條人命,他更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亂轉圈子。
    人們常把奴性十足的人稱狗,這比喻真是再恰當不過。
    狗總是時時為主人所想,急主人所急。主人說向東,它決不向西;主人讓咬鴨,它不會去攆雞。然而人是很複雜的動物,常常需要虛飾和掩蓋,這就給狗造成了大量的悲劇。比如,主人有些時候想向西,但為了掩飾什麽隻好說向東的時候,它就會聽話地向東而去,其結果當然是出力不討好,挨上一腳。
    有人說過這樣一個故事有隻狗對主人十分忠誠,曾為保護主人多次與野狼廝咬,與盜賊搏鬥,落下一身傷痕。有一天,他跟隨主人出去,有個人對主人指鼻子罵娘,繼而又狠狠地打了主人一個耳刮子。主人被打得滿臉是血,還是不停地點頭哈腰。狗覺得那人欺侮了主人,便勇猛地衝上去,咬住了那人的腿。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主人先是一驚,然後便抽出腰刀,毫不猶豫地向狗的脖頸抹去。
    狗不知道那人是主人的上司,直到狗頭落在地上,還一臉詫異。
    狗的忠誠是骨頭加皮鞭長期培訓的結果。剛開始不過是為了得到一根骨頭,長期培訓,習慣成自然,也就形成了條件反射,不給骨頭,不用皮鞭,它也一樣看主子臉色行事,為主子的利益賣力。討好主子已經可以說成為了狗的天性,有時候根本沒有主子的指令,它也一樣會根據自己的觀察理解為維護主子而出擊。
    門官孟升就是這樣一條忠誠的好狗。一事當前,替上司著想,這已經是他的慣性思維。
    為了討好上司趙弘殷,他違反規則讓趙匡胤三人進了禦勾欄,這已是大錯。三人到玩花樓假充皇帝來到,敲鼓鳴鍾;女樂發現,本該逃跑,卻以武力相對,連殺多人。事件滾雪球似的擴大,孟升本人失職大罪已難脫掉,但他心中還是站在上司趙弘殷的角度考慮著。
    “事情鬧得這麽大,趙公子若被抓住。小命是難保了;不但趙公子小命難保,趙大人也恐怕要受連累了!這可如何是好?”
    待趙匡胤殺死女樂、軍兵多人,又放起了火,孟升便更急了“糟,這事更大了!皇上發怒是要滅九族的!趙大人這一回殘了呀!”
    當然他心中想的是趙弘殷,潛意識深處,支配他想法的還是趙弘殷手中能夠支配的權力骨頭。
    出力越大,獎賞的骨頭就會越大、越多,這是他多年積累的經驗。
    孟升原本當兵十數年,訓練爭先,值勤在前,髒活累活搶著幹,但仍然是像他的名字一樣,夢中升官。那次,趙弘殷到禦勾欄視察警務,他隻不過適時地為趙弘殷頭上罩了一把傘,遮了遮並不太烈的陽光。趙弘殷也不過隻是對他笑了笑,說了句,“這孩子挺機伶,很有眼色的!”陪同的軍頭便記在了心中,給他打了提升報告,讓他很快得到了一個“節級”官職,當上了門官。
    “節級”雖是軍隊低級官職,隻不過相當於後世的部隊排長級別,但位居幾十人之上,一樣品嚐那發號施令的威風,那被下屬點頭哈腰的奉承;並且在出勤、記工、表揚、批評、罰款、發放福利補貼等各方麵均多少也有些油水可撈,使他深刻體驗到了當官的優越性。
    隻不過搖搖尾巴討了個好,便得到一塊帶肉的骨頭,如今若是救了趙匡胤的命,也就是救了趙弘殷的官職,救了他全家,這救命大恩的回報怕不僅僅是一塊骨頭,恐怕給一隻整雞一隻整鴨也是說不定的!
    一次投資,終身受益。雖說風險很大,但憑著自己禦勾欄門官的身份,能辦成還是有幾分把握的。
    他決定賭上一回。
    他對兩個守門的軍兵潘提、姚官訓道“那逼,看你們倆今天戳這窟窿!門崗有規定,任何人沒票不能進內,何況今天沒演出,有票也是不能讓進的?你們值班,怎麽把他們放進來了呢?你們別給我找理由說他是硬闖!管他是誰,敢搗蛋就抓,這是你們的權力,也是你們的責任!你們也別找理由說他動了手!就是他掂了刀,你們手裏的家夥是擺設嗎?這下好了,他們假冒皇上,又殺人又放火,釀成了大案!你們倆殺頭之罪是逃不脫了,等著上刑場吧!”
    官大一級壓死人。麵對上司,潘提、姚官二個最底層的小卒豈敢爭辯?何況今天又確確實實是二人當班,他二人又如何辯得明白?
    孟升見嚇唬住了二人,這才緩和語氣說道“別抹淚,我還沒說完呢!雖是你們倆值班站崗,但我是頭兒,也是有責任的!咱仨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要跑都能跑,要死都得死!既是上邊有人幫我說話,我起碼也得入獄十數八年!”
    潘提見孟升緩和了語氣,求道“大人,您見多識廣,快點想個辦法吧?”
    姚官求道“要不,您帶我們倆一起跑吧!”
    “跑,往哪跑?到時全國通緝,跑到哪抓不到你?”孟升見把二人都嚇傻了,這才把早已想好的主意端出來“我們現在的惟一活路是救出趙公子。趙公子脫險,我們方好不承認是從我們把守的大門進入的。我們沒了直接責任,罪行便減了一半。更重要的是,救了趙公子,就是救了他父親趙大人;隻要趙大人官職不丟,撈出我們三個還不是輕而易舉嗎?”
    終究已是殺頭之罪,潘提、姚官當然願孤注一擲,都點頭同意。
    孟升怕二人積極性不高,又許願隻要救了趙匡胤,他可讓趙弘殷賞給每人一個“長行”官職。“長行”相當後世部隊中的班長,雖說是最低一級的軍職,但腥不腥是塊肉,總算是個“官兒”。
    潘提、姚官見不僅能躲禍,還有希望得官,自然不遺餘力,挖空心思地出謀獻策。
    三人商議了具體措施,便開始行動。
    孟升準備了一套舊軍衣,讓潘提、姚官也準備了一套藏在懷中,然後便帶二人做作出為保衛皇上,抓獲歹徒,不怕苦,不怕累,越是艱險越向前的樣子,各自頂上一件濕衣,冒著大火,向樓上衝去。
    此刻,孟升把濕衣搭在趙匡胤頭上,向潘提、姚官命令道“讓大少爺先走!你們快去救另兩位公子!”
    孟升嘴裏指揮的同時,已經架起趙匡胤來到放皇帝座椅的地方,按動旋鈕,打開了一道暗門。
    為防突發事故,禦勾欄皇帝的“龍椅”後麵設計有一個專用秘密安全通道,孟升是禦勾欄保衛工作頭目之一,當然熟悉。
    孟升將趙匡胤架進通道,順懸梯下到地下室。趙匡胤離開火海,吸了些新鮮空氣,很快便緩過氣來。
    孟升掏出懷中軍衣,指著不遠處的出口說道“大少爺,前麵出口外麵就是假山山洞,洞外是一片花園,你們換上軍衣,出去藏進花從,找機會混進救火軍兵群中,便可安全出去!”
    此時,潘提、姚官攙著已經半昏半迷的石守信和王審琦,緊隨之後,也已來到。
    孟升讓潘提、姚官拿出各自準備的軍衣,讓石守信和王審琦也裝扮齊畢,便引三人來到地道出口。
    趙匡胤已經登上兩三個台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又拐了回來。
    “大少爺還有什麽吩咐?”孟升哈腰問道。
    “你們三個冒了這麽大險,我還沒問你們名字呢!”
    記住名字方好向趙大人交代,趙大人才好找機會給官。三人見趙匡胤詢問姓名,都以為是滴水之恩報以湧泉,這救命之恩要報以大河,爭搶著報說自己的名字。
    “我叫孟升,河北定州人,請大少爺記了!”
    “我叫潘提,山東青州人,請大少爺記了!”
    “我叫姚官,陝州吳家店人,請大少爺記了!”
    “好,三人救命之恩,我都記下了,日後一定告訴父親,盡力提拔!”趙匡胤話落音,蟠龍棍突然揮起。他手握棍身,長兵短用,兩稍輪番連擊,孟升、潘提已經腦袋開花。姚官剛轉身逃跑一步,趙匡胤已將蟠龍棍放開追到,正打在他後腦勺上,也傾刻找閻王老子要官去了。
    石守信和王審琦全驚呆了。
    “留著終是禍根!”趙匡胤邊收蟠龍棍邊自言自語地說道。
    大概是為了安撫自己的良心,也為了讓石守信和王審琦明白,趙匡胤麵對門官孟升和潘提、姚官兩個守門軍兵仍在蠕動的屍體辯解道“三位兄弟,安息吧!不是我心狠,是大局的需要!開封府的捕快不是吃素的,你們逃不脫他們的追查。不是我不相信你們,是怕你們受不得酷刑的折磨。與其讓你們到時生不如死,還是不得不說,終落個不忠不義,還不如讓你們早成正果。如此,你們明是勇鬥歹徒的忠義英雄,暗得保護我趙家的忠仆稱號,也算是死得其所!我會告訴父親,讓他盡力為你們周旋,把你們當忠義英雄上報,並為你們盡力爭取一個官職封號!你們放心地走吧!我趙家不會虧待你們的!”
    趙匡胤這番話說得很是動情,把石守信和王審琦都“感動”得不得了。
    石守信小心翼翼地順著說“他們三個就是勤謹苦幹一輩子,想得個官也是不可能的。如此讓他們成了‘忠義英雄’,皇上隨便給賞個‘進勇副使’什麽的一類稱號,再讓伯父多給他們家屬些撫恤金,他們名也有了利也有了,也算鯉魚跳進龍門,終於混出頭了!”
    王審琦一麵暗中發抖,一麵也附和著“是啊是啊,他們也算是祖墳冒青氣,一步登了天!死的值得啊!這好事往哪找?”
    趙匡胤冷冷笑著,白了二人一眼,命令道“審琦探路,守信隨後,走吧!”
    三人貓腰從地下室出口拾級而上,打開洞口蓋板,來到花園假山山洞中,見有許多軍兵來來往往正在花園水池打水救火,便混上前去,不管是盆是桶,各自表現對皇上無限忠誠,對救火積極主動,找機會搶得一個,然後混到需出外打水的門口,逃出禦勾欄,各自向家中奔去。
    趙匡胤雖說殺了門官和守門軍兵三個活口,但想到在禦勾欄門口打人時看到的行人很多,便決定瞞了父母,逃到舅舅杜二公那裏暫避風頭,以免有捕快找來詢問的囉嗦。
    他來到自家後門,翻牆進去,穿過後花園,悄悄回到房中,見妻子賀金蟬還在摟著兒子熟睡,也不叫醒,帶了一頂大沿帽子,換了一身夜行衣裳,束上蟠龍棍,又在床頭櫃中尋了些零碎銀兩當作盤費,依舊翻牆出院。
    雖說街上巡邏軍兵很多,但趙匡胤常年遊逛,大街小巷沒有不熟的。他專揀僻靜小巷,遇不通處便越牆而過。待潛行到城根處,找到一處下水道,撬了腐朽的木柵,鑽過去,一路急奔快趕,來到了舅舅這裏。
    欲知後事,請看下回雙雄對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