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二貨賣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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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食!
    時來萬事順,運背事非多;
    小車賣不出,鬧事戳蜂窩。
    第二天一早,天剛明亮,鄭恩便爬起來,要去賣車。
    柴榮讓鄭恩將貨車推到門口,掙紮下床,撫摸著貨車像親人離別似的戀戀不舍“我跑生意三年,孤身一人,惟他為伴。不管裝貨多少,它不揀輕怕重;不管路途多遠,它不叫苦喊累;煩悶時,它‘吱吱扭扭’為我唱歌解悶;快樂時它搖搖擺擺為我舞蹈祝賀;冬天刮大風,我曾躲它身側擋寒;夏天日頭毒,我曾坐它轅下涼快;遇暴雨,我曾藏它身下避淋;夜宿山野,我曾用它製造安全的屏障……”
    “老板,你這是賣車還是賣老婆啊?就是賣老婆,也沒你這麽囉嗦的!別給我酸了,我牙快倒了。抱著親一口,祝他找個好人家,少受累,多享福,不就得了!”鄭恩見柴榮婆婆媽媽囉嗦個沒完,奚落道。
    “獨幽默以三月兮,深林潛居。時歲忽兮,孤憤遐吟。誰知我心?孺子孺子,其可與理分!”
    柴榮借陳子昂《喜馬參軍相遇醉歌》舒發自己憂憤,鄭恩哪裏懂得?他截住話頭搶白道“發酸有鳥用啊?能酸來銀子嘛?別囉嗦,你就說得賣多少錢吧!”
    柴榮見跟二貨難以溝通,直憋得臉紅脖子粗,喘了半天,才不得不收回滿腹憂憤,交代道“這貨車全是老棗木打造,你看看,木頭全是紅的。打造時我花了四兩六錢銀子,如今變賣,叫價五兩,侃價侃到四兩五可以出手,低於四兩不能賣,太虧了!”
    鄭恩昨晚抵押車軲轆端來的飯柴榮有病吃不下,隻喝了半碗燴麵。鄭恩全吃了,還是像隻塞了牙縫似的,覺得肚子裏根本沒進食。他隻好灌了三四碗不掏錢的水,不到半夜便灑了三泡尿,肚子裏咕碌碌狼掏似的難受。他一心想著賣車買飯吃,不願聽柴榮囉嗦,一邊嘴上答應一邊推上車子就走。
    鄭恩把車子推出店門,在街上大聲叫喊著自編的詞
    “賣車喲,賣車喲!
    我這貨車做工好,大路小路都能跑。
    一車能拉八百斤,馱人能坐倆大嫂。
    拉糧食,拉蔬菜,走南闖北把貨帶;
    拉著輕,跑得快,五兩銀子便宜賣。
    賣車喲,賣車喲。棗木芯貨車,五兩銀子就賣給呀!”
    有人給三兩,他覺得與柴榮交代的最低四兩差距太大,咬著價沒賣。哪知,又叫喊了半天,連給三兩的人也沒碰上一個。他回頭去找那個給三兩的買車人,可轉了幾條街也沒找到。
    他覺得是柴榮定價過高了,挖空心思又編一套詞,高聲喊叫
    “貨車大減價,都快來買呀!
    棗木轅,榆木軸,精鋼鐵葉包軲轆。
    五兩價錢三兩賣,真買降到二兩五!
    做工好,八成新,誰要買去誰開心。
    裝得多,跑得快,買到家裏都喜愛。
    拉磚瓦,蓋樓台;娶媳婦,生小孩;
    種莊稼,豐收來;跑生意,發大財。
    買了車,啥都有,不買還得擔挑走。
    對半砍,跳樓價,快來買呀!”
    他喊了半天,除了增加點回頭率,有人對他指指點點地說笑,真問價的一個也沒有。
    他喊累了,嗓子也啞了,柴榮的定價已經對折,他也不敢再往下降了,隻是推著車子耷拉著頭,緩緩地胡亂遊走。
    喊都沒人問,不喊更沒人理了。
    眼看天近黃昏,有的攤位已開始收拾貨物,街上的人越來越稀少了。
    昨晚用車軲轆抵押的燴麵和烙饃早變成了糞尿,他隻覺肚皮貼在了脊背上,肚子裏像有隻狼爪在抓撓。
    他想起了柴榮,眼淚情不自禁地流了出來。
    “大哥學問那麽大,出口都是詞,卻整天東奔西跑,連頓飽飯也吃不上,太可憐了。大哥嘴上罵我笨,心裏對我可是真好。每頓飯,他明明能吃兩碗吃一碗,總是怕我吃不飽!”
    繼而想到昨晚,更加內疚“昨晚的飯大哥隻吃了半碗,全讓我塞進了肚裏。他說不想吃,我怎麽就沒想到是他省給我呢?我要說早飽了,他能不吃嗎?他吃那麽少,我吃那麽多;這會兒我餓,他肯定更餓。他得了重病,又一連三四天沒吃一頓飽飯,身體怎能受得了?他這會兒眼巴巴地等著我賣車救急,我空手回去,他還不又要氣得昏倒?該給他弄點好吃好喝補補虧才好!可車子賣不了,手中沒有錢,怎麽辦呢?”
    他這樣想著走著,一股肉菜香鑽進了鼻孔。
    他抬起頭,見路旁有座“好漢樓”酒店,大廳上吆五喝六,有人正在喝酒劃拳。一陣陣酒菜香傳過來,他吸溜吸溜鼻子,餓感更強了。
    “管他呢,我有貨車在,他不欠賬,我就抵押給他;明天再來賣,就在他門口,還省得來回推呢!”
    想到此,便把小車推到院中停車場上,找個縫隙擠進去放下,大大咧咧走進了灑樓。
    鄭恩進店,揀一空位坐下,店小二忙上前招呼“客官,要些什麽?”
    鄭恩怕店家不願欠賬、抵押,打定的主意是先斬後奏,說道“倆燒雞、倆鹹鴨、四斤牛肉、四斤羊肉,四斤烙饃,兩碗雜炂湯,再加兩壇老酒。”
    店小二驚愣道“要,要這麽多?”
    鄭恩瞪眼訓道“你開飯店還怕大肚漢嗎?”
    店小二見他煩躁,不敢再問,將所要一一上桌。
    鄭恩放開肚皮,將雞、鴨、烙饃各吃一半,端起兩碗雜炂湯,呼嚕嚕倒進肚中,又將牛、羊、肉胡亂吃了些,喝了一壇老酒,覺得肚子飽了,站起身,讓店小二將剩下的東西打包包好,左手接過抱在懷中,右手提起剩下的那壇老酒,轉身就走。
    店小二攔住說道“客官,您還沒結賬呢。連酒帶菜總共一兩二!”
    鄭恩身上分文沒有,還不願說實話丟麵子“出門慌忙,忘了帶銀子。暫欠一時,明天送來!”
    “我們酒樓規矩,不管生人熟人,概不餘欠!”
    “行,那就先把門口小車寄存,待取車時給你!”這是鄭恩早就想好的說辭。
    店小二已經看出他是沒錢,說話帶刺兒“我看你是想吃混食兒吧?也不打聽打聽這是什麽地方,容你充人物頭不容?”
    鄭恩聽不得仄楞話,當即一瞪眼,訓道“老子的棗木芯貨車,價值五兩銀子,還抵不了你這一兩二酒菜錢嗎?”
    店小二說“那怕你的車子是唐明皇李隆基的金根車、寵妃楊玉環的鳳輦,值十萬、百萬兩銀子,可這兒不是古董店,不收破爛。有錢你拿出來,拿不出來便不算完!”
    俗話說,窮極生橫,兔子急了也咬人。
    柴榮有病,躺在床上一天一夜沒吃東西,急等他賣車救治,跑了一天,空手而回,如何交待?
    鄭恩惦記柴榮餓肚子,再加上麵子下不來,一時惱羞成怒,耍起賴來“王八蛋,不算完能把爺們怎麽樣?老子生就打鐵匠,碰上鐵器就想敲敲,硬的給你敲成軟的,粗的給你敲成細的。老子腰裏金銀元寶好幾個,就是不給你,你把老子怎麽樣?”
    店小二見他耍賴,一聲吆喝“來人啊,有人鬧事了!”
    話落音,後院中“噌噌噌”竄出來手執各樣兵器的五六位壯漢。
    亂世酒樓是三教九流聚集之地。
    江湖豪傑、僧侶道尼、官宦士紳、強盜小偷、將官軍卒、無賴閑漢、流氓騙子、藝人苦力、鏢師殺手、師爺幫閑等各種人物無不常來常往,醉酒鬧事、打架鬥毆乃是家常便飯。
    酒樓主家,不是自個豪強,便有硬勢靠山,否則別說賺錢,自個能保住囫圇身子都難。
    欲知後事,請看下回找挨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