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裝逼笨乞丐

字數:3731   加入書籤

A+A-




    狼食!
    本,根也;竹,簡也。本頂竹,竹壓本,唯上唯書,本源難探,本真難顯,謂之笨也。
    那四個丫環見鄭恩動粗,一個個嚇得渾身打顫,扯嗓子尖叫起來。
    “打人了,打人了!大人快來呀!”
    隨著四個丫環的叫喊聲,一個大約二十八九歲的年輕人邁著方步來到了雅間門口。
    那青年白淨麵皮,頜下留著精心修剪的三綹四指長短須;戴一頂玄紗軟巾,斜嵌著古玉兒;穿著一件嶄新的雲緞長衫,束一條金銅透花的花銀腰帶,斜墜著一口黑漆鞘鏡磨光龍吞口的腰刀;腳穿馬皮綠線滾雲頭的戰靴,手裏搖著一柄紙扇,扇柄係著銀三事兒;鼓著肚子,邁著方步,拿捏著一副浪蕩公子範兒,笑嘻嘻地向鄭恩一搖三擺地走了過來。
    “前廳哪個姑娘在哪裏?你說!”鄭恩放開老仆,一個箭步跳到那人身邊,伸手抓住,厲聲問道。
    “哎喲,輕點!你仔細看看我是誰?”那人叫道。
    鄭恩又看看他的臉,覺得似曾相識,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在孟州城中,柴榮鑽進城牆下水道,遊到城外一側,見鄭恩沒跟來,便停下等候。鄭恩為了讓他平安逃出,重回大街引開了敵人。柴榮不知鄭恩是怎麽一回事,又從下水道遊了回來。他聽到不遠處人喊馬叫的嘈雜聲,知是鄭恩引開了追兵;想到鄭恩隻身一人,無有幫手,不忍離去,便從下水道爬出來,去找鄭恩。
    孟州城數十裏方圓,鄭恩為擺脫追兵,不停地穿巷過院,又是夜間,他如何找得到?他在城中扮做討飯花子潛伏了三天,直到聽說鄭恩並沒被抓住,方才跟著一群新結識的叫花子,混出了孟州城。
    鄭恩在城邊找不到柴榮,隻想到柴榮可能在什麽地方等他,便將搜尋範圍不斷擴大,待柴榮出城,鄭恩已經找向遠處。
    柴榮在孟州城附近找不到鄭恩,也是將尋覓範圍向外擴展。弟兄二人一個裏圈一個外圈,對著轉,什麽時候能夠碰頭?
    命運弄人,常常如此,並不稀罕!
    柴榮謹慎,不像鄭恩那樣在被官府追捕中還是沒事人似的,大大咧咧到人多的地方亂轉,該找工還去找工,該進飯店吃飯照樣進飯店吃飯。柴榮潛出孟州,一文錢也沒有,惟一一件像樣的外套也在孟州探聽鄭恩消息時賄賂了一個衙役;身上一件貼身內衣,白的也已髒成灰黃,蓬頭垢麵,在孟州城中冒充乞丐,已不用化裝;如今又無吃無喝流浪多天,那樣子更是比一般乞丐還要寒酸。他怕碰上捕快,又怕人們笑他狼狽,專走人煙稀少的荒山,胡亂奔逃了兩天,不知爬了多少山,過了多少溝,到了哪省哪縣。他肚子餓得實在受不了啦,見不遠處有一村莊,心想“我已經跑了這麽多天,不會有人認識,去討點吃的再說!”
    他來到村中,東瞅瞅,西看看,這個門口探頭望望,那個門口靠牆站站,轉了半天沒人打發。咋?他不會討飯。討飯首先得放下臉,嘴口甜,不管人多人少,隻管往前湊,往高輩份喊,任你訓斥,不給不走。可柴榮臉熱怕人,麵子放不下。他往這院瞅瞅,人多,頭一縮走了;往那院瞅瞅,有人,頭一縮走了;可見一個院裏沒人,他靠牆站那半天,當然沒人理他。
    柴榮在村裏轉來轉去,連個紅薯娃也沒討來,卻被一個保長注意上了。
    那保長前晌才接待過縣衙來的捕快,知道有個叫趙匡胤的殺人欽犯流竄到了這一帶。抓住欽犯,不但賞黃金千兩,並且還可能得官,那保長當然上心。
    那保長見柴榮頭發亂蓬蓬,灰頭土臉,衣服這一道口子,那嘀溜一片,髒得沒有布眼,臉上手上,露皮的地方都是傷;不像城裏人也不像鄉裏人,不像打工的也不像種地的,不像讀書的也不像做生意的;隻在村中東遊西蕩,鬼鬼祟祟,便懷疑起來。
    那保長攔住他問道“唉,你是哪的,幹什麽的?”
    這情況若放在鄭恩身上,眼一瞪,來句“你管球我哩!”那保長也不敢欺他。就是平常能抹下臉皮的人,隻要隨口編些“家裏生氣了”,“和人打架了”,“老婆跟人跑了”,“房子被火燒了”一類可憐的生活故事,也都可能蒙混過關。可柴榮編不來,編不來不吭氣也好一點,還要拽文賣酸,保全麵子。他抱拳一禮,文謅謅地說道“兄台好!投親路過,一時腹饑口渴,欲尋找飯店就餐。請兄台指點一二!這裏先謝過了!”
    人靠衣裳,馬靠鞍妝。什麽山上唱什麽歌,什麽身份說什麽話,這才配套。明明是在挨門乞討,卻說是找飯店;明明形如乞丐,餓得彎腰躬脊,腿軟頭搐,卻要硬擺文雅,強捏瀟灑風度,那保長當然以為他是在隱瞞身份,更認定他就是欽犯趙匡胤。
    那保長笑著拍拍柴榮肩膀,說道“近處無有酒樓,也沒有旅店。四海之內皆兄弟,既然路過敝村,就到家中吃頓便飯如何?”
    柴榮聽說要管他吃飯,很高興地跟著。哪知,走進一處院落,那保長一聲呼叫,從屋中跑出來幾個漢子,便把他撂倒捆了起來。
    那保長對柴榮嚴刑拷問,柴榮方才明白是把自己當成了二弟趙匡胤,想到自己在孟州也已經被牽扯進去,假身份不能承認,真身份也不敢暴露,隻能胡說亂答。
    那保長見他身份可疑,說話漏洞很多,便將他狠揍一頓,關在保部,讓兩個保丁看著,準備天明押送縣衙。
    柴榮半昏半迷地躺在地上,腦海中飛馳著一幕幕雜亂無章的恐怖景象__
    ——家院在燃燒,母親、奶奶躺在血泊中,不到一歲的兒子腦袋被摔得像個血葫蘆,三歲的女兒肚腸流出腹腔——
    重傷殘疾的老父親在街頭爬行著,手中端著破碗,一麵向人乞討著,一麵淒厲地叫喊著,“兒啊,你在哪裏!”
    刑場上,劊子手舉起了鋼刀,向他頭上砍來——
    “我不能死啊,我要活!”柴榮打個激靈念叨著,神經卻更加錯亂。
    怪獸要撕咬他的孩子;烈火要焚燒他受傷的父母;兒女們哭叫著圍在他身邊,求他庇護;爹娘在烈火中向他呼救——
    ——怪獸銜著了他的孩子,吞進了他的身子,孩子的頭留在外邊,瞪著驚恐的大眼,發出淒慘的呼叫“爹,救我!”
    他爬起來,瘋狂地在屋裏奔走著。他要救他的孩子,他要帶孩子跑得遠遠的,跑到怪獸找不到的地方。可是他的手被綁著,沒法同怪獸搏鬥,沒法搶他的孩子。他突然看見了桌上的蠟燭,便背身對著燭火,燃燒手脖上的繩子。
    燈火燎著他的肉,發出滋滋的響聲,他感不到疼——孩子已經吞進了怪獸的肚子,怪獸已經開始逃跑,但孩子還沒死,還在呼叫——他急了,猛然一掙,綁他的繩子開了。他拚命追趕,門擋住了他,他一陣衝撞,門板散了。有人攔住了他,他一陣亂踢亂抓亂咬,便脫了身。他跑得很快,後邊追他的人總也追不上。
    他瘋狂地奔竄著,不管是溝是坎,是莊稼地還是荊棘叢,摔倒,爬起來,再跑!
    他心中隻有一個意念要活著,家人需要我!
    一隊官兵簇擁著三輛轎車在路上行駛,他看不見,隻看見他幻覺中的孩子就在眼前。
    他飛身撲了過去——
    欲知後事,請看下回叛臣府中的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