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痛苦的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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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食!
夫妻感情決裂的最後表現,不是刻薄的對罵、火爆的打鬥,而是冷戰,冷得沉默無言,看見隻當沒看見。
她隻是動了一下,“噝”的一聲,猶如火燎似的灼疼便沿著尾椎骨飛快地往上奔竄,似乎有萬枚鋼針在身上疾速遊走,釘進了心頭、大腦、骨縫、十指——
他說不清那是什麽痛,隻是鑽心鑽肺的難受。
她經曆過許多次疼痛,有跌疼、碰疼、傷風頭疼——但哪一次也沒有這一次刻骨銘心。
“諸痛瘡瘍皆屬於心”。這本身就是心中的疼痛,比任何疼痛都劇烈百倍!
渾身的傷痛讓她想起了昨晚的遭遇。她的淚水奪眶而出,瞬間打濕了枕頭。
“幹你,幹得你服貼——”
身邊夢魘中的李崇訓側過身來,一隻胳膊摟著她,一隻腿翹起來,搭在了她的身上。
她感到一陣惡心,伸手想要推開李崇訓,可隻一動,身上便撕裂般地劇痛。
李崇訓在向她身上翻壓著。
她的嘴唇開始哆嗦起來,眼睛裏噴射著寒光,一種充滿周身的的憤怒籠罩著她。
她隻是個在王府長大的嬌貴而又單純、任性的小姐,父親、哥哥在官場上的事情從來不對她說,她也從來沒有關心過;她除了偶而與哥嫂一起出外遊玩,幾乎自小就沒有出過王府大院,對社會上的人情事理也知道很少。她不明白自己哪些地方被李崇訓看輕,更不明白李崇訓對他的仇恨從何而來。正因為莫名其妙,那委屈、那仇恨便更加劇烈!
那蠢笨的東西就在她手邊碰撞,她懷著無比的仇恨用力抓在了手中。
李崇訓從夢中疼醒,長嚎一聲,手捂下處在床上一陣抽搐,緊接著,便身子一軟,昏死了過去。
符玉鳳不管不問,隻當沒見,抱床被子躺在地板上,直到第二天天明被丫頭發現,請醫救治,李崇訓方才醒了過來。
李崇訓保住了命,卻嚇破了膽,再也不敢和她同床睡覺,見了麵也像見了身懷奪命絕技的魔女似的,渾身不由得隻打冷戰。
新婚夜是符玉鳳的恐怖之夜、災難之夜、戰鬥之夜,也是她跌進火坑的開端。自此,她失去了王府小姐的自由,失去了少女的尊嚴和快樂。
幾乎是三天兩頭,為吃飯,為走路,為一句平常的話,甚至當時什麽也不為,純粹是互相看不慣,也會鬥智鬥勇,打個鑼鼓喧天。如此的日子持續了一個多月,兩個人方才進入冷戰階段。
不是為了緩和緊張的氣氛,不是為了避免戰爭進一步升級,而是雙方都清楚再也沒有調和的餘地。
比起尖酸刻薄的對罵,比起惡狠狠的眼神,比起火爆爆的打鬥搏擊,冷戰也許是最好的方式。
李崇訓在對外宣布正式稱帝之前,不願與符玉鳳手握後漢兵權的父親魏王符彥卿公開鬧翻,而這有關大業的政治策略卻與同符玉鳳是否還保持名存實亡的婚姻關係緊密相聯,他隻能把符玉鳳冷落在一邊。
而“三綱五常”、“夫為妻綱”、“存天理,滅人欲”,在婚姻關係上,要求女子從一而終,“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好馬不配二鞍,一女不嫁二男”等封建禮教就是“天理”,就是神聖法則,符玉鳳也不能不受束縛,更重要的還在於,她不願與李崇訓公開決裂,鬧得世人皆知,讓家族蒙羞,讓愛麵子的父母、哥嫂們過於難堪。
李崇訓忙著準備當皇帝,在城中另置一院,很少回家,偶爾回家一次,也不過是放錢或拿錢;符玉鳳以沉默表示自己的輕蔑,看見隻當沒看見,從身邊走過,連眼珠也不轉過去。
二人名為夫妻,卻形同路人,異床異夢。
自此,符玉鳳便與孤獨和寂寞相伴。
李崇訓為了在公眾麵前維持與她的夫妻關係,金銀任她用,符玉鳳大概是為了彌補感情的缺欠,抑或是有意發泄報複,便對李崇訓家中用不完的金銀撒氣,以浪費揮霍為快樂。
她吃遍了河中城所有特色酒樓和高檔飯店。每頓飯她都像皇後那樣擺上一桌,哪怕不動筷,每天花夠百兩銀子的夥食費數目是不能少的。她曾經在河中最大的酒樓過生日請客,每桌席麵定價不低於一千兩白銀。一千兩白銀相當於後世的幾十萬人民幣,廚師們哪裏做過?萬般無奈,隻能挖空心思湊數,一頭駱駝隻取一塊駝峰,一隻鴨子隻取鴨蹼,四五斤重的大鯉魚隻取倆胡須——再配上“繡花高飣八果壘”、“樂仙幹果子叉袋兒”、“縷金香藥”等許許多多費時誤工隻看不吃的東西——僅一個冬瓜刻上假山、龜、鶴、壽星、仙女,取名叫“仙人祝壽”,就定價三百兩銀子,勉強湊夠了千兩銀子之價。
她幾乎天天買衣服或請人做衣服,不到一年時間,已收藏了數百條裙子,有的隻穿過一次,有的甚至還沒來得及穿。既是這樣,她仍然不斷地買不斷地做,她說“就算不穿,買回來放在家裏擺著,自己也高興!”
她請了五個繡娘專門為她做鞋,小金蓮放了五大櫃子,每一雙花樣都是不同的。
有一次她聽說河中最大的綢緞莊新來一批貨,自己不想去,就讓下人一樣買回一匹,在家中挑選花色。她相中的隻有兩種,而買回來的卻有三十種之多。
她除了吃穿,便是賭博消磨時間。
她是賭坊的貴賓,六博、樗蒲、塞戲、彈棋、圍棋、馬吊、麻將、押寶、花會、字寶,還有賽馬、鬥雞、鬥鵪鶉、鬥畫眉、鬥鷦鷯、鬥蟋蟀以及鬥鴨、鬥鵝,各種賭技沒有一種她沒來過,並且幾乎天天玩,輸贏她不在乎,為的是填補心靈的空虛,解除寂寞煩悶,發泄無名的憤懣。
她不知道日子應該怎麽過?人生為了什麽?李崇訓父子搜刮的金銀堆滿庫,她不揮霍幹什麽?
就在符玉鳳醉生夢死的幾個月中,李守貞在與鳳翔節度使王景崇和永興軍節度使趙思綰的密謀下,自稱秦王,拜王景崇、趙思綰官職爵位,又遣使者出使吳、蜀、契丹等國,求得了他們出兵共同抗擊後漢的支持,為兒子李崇訓正式登基稱帝做好了準備。
趙思綰送來了花花綠綠的錦繡龍袍,王景崇送來了珠玉叮當的通天冠;印刷坊製作官誥加班加點,製衣坊製作官服徹夜不眠;節度衙眾官爭封各自打點,河中城改朝換代亂成一團。
李守貞把河中城權當大秦國,節度衙暫充金鑾殿,為兒子李崇訓舉行了登基大典;建立健全了中書府、樞密院、三省、六部、九寺、五監、禦史台、六軍十二衛、禁軍四廂——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一時間,節度衙房子沒添,衙門多了上百倍;人數還是那麽多,官員數翻了幾十番。
官多衙門小,難免生出許多麻煩。
欲知後事,請看下回火線賣官跳樓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