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太一後賜婚(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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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許是要沾血。”

    紫湘會意,難怪常山世子一早便一身戎裝出了殿,怕是今日又有一場腥風血雨了。

    午時,華陽宮差人給星月殿送來了帖子,太後做壽,請國師大人過去吃一杯壽酒。蕭景姒接了拜貼,選了一顆拳頭大的夜明珠當作壽禮。

    大抵因為沈家喪事剛過,沈太後的宴席辦得十分簡易,來賀壽之人,多為皇室,請了些雜耍團,並無多大的排場,許是因著沈錦衍的案子還沒個交代,沈太後對蕭景姒不冷不熱。

    伊始,因蕭景姒在席,一眾皇親國戚們都放不開,不敢造次,後見她不過是一盞清酒自飲自酌,便也不再拘謹。

    席間,明惠長公主家的安陽郡主彈了一曲祝酒詞,賢陽公主以舞相伴,嬌俏的一對雙生姐妹花,著實是惹人疼愛,這祝壽歌舞哄得沈太後十分開懷,一掃多日來的陰翳。

    太後便皆著興頭,問明惠長公主,道:“兩位郡主可許了人家?”

    明惠長公主笑著答:“二女不才,都尚未婚嫁。”嚴詞裏,盡是寵溺。

    這般熟悉的對白,接下來,是不是就該賜婚了。

    這賢陽安陽兩位郡主也是京都不可多得的才藝雙馨的貴女,去年及笄之後,這說媒的人便將明惠長公主家的門檻都踏破了。隻是,這兩位郡主都是眼高於頂的人兒,一個揚言要嫁之人是頂天立地的將相,一個則日日葬花黯然傷神。

    這日日葬花黯然傷神的安陽郡主,京都無人不知,她一顆芳心早些年便牢牢落在了怡親王那裏。

    沈太後轉頭,笑得慈祥:“十六,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該成家了,哀家看韶卿這丫頭不錯,配你甚好。”

    鳳朝九手裏端了一杯酒,灑了一大半,原本百無聊賴,頓生了惱意。

    前陣子便有傳聞說,明惠長公主有意將安陽郡主嫁進怡親王府,早便來沈太後這旁敲側擊了幾回了,果不其然,太後是欲當眾指婚。

    明惠長公主連忙笑著接沈太後的話:“我看也甚好,我家韶卿這丫頭與十六自小便認識,兒時便喜歡跟著十六,這二人相熟,日後結了親,也少去了許多磨合磕絆。”

    許韶卿紅著臉,嗔怒了一聲:“娘!”視線略略羞澀地看了一眼鳳朝九,耳根子粉紅粉紅的,攪著羅帕安安靜靜端坐著,麵若桃花。

    這般姿態,幾乎將女兒家的心思全寫在了臉上。

    明惠長公主掩著嘴笑:“我家丫頭害羞了呢。”

    許韶卿哼了一聲,作勢便不理長公主了,這秋水剪瞳頻頻怯怯生姿地看向鳳朝九,一副嬌羞惹人疼愛的樣子。倒是鳳朝九,除了方才驚了片刻神,便恢複如常,一副不瘟不火的神態。

    沈太後笑得眼角拉出一絲細紋:“今日哀家壽辰,喜上加喜也甚好。”坐在高位,睨向鳳朝九,“哀家便做主將韶卿丫頭許給你做正妃,十六,你看如何?”

    鳳朝九放下手中的杯子,抬頭,輕描淡寫地回道:“兒臣不同意。”

    明惠長公主母女臉色頓時便變了,尤其是安陽郡主笑意僵住,靈眸一轉便泫然欲泣,那楚楚可憐的模樣,著實惹人心疼。

    被當中拂了麵子,沈太後也惱了,臉上十分不好看:“你已近雙十年歲,別的皇子在你這般年紀早便有了妻室與子嗣,你倒說說,為何不願娶妻?”

    輕風拂塵,香榭院中落了一地花絮,正是初春時節,花色抽新。沈銀桑在樹下,擺了一盤棋局,專心致誌。

    殿外,元嬤嬤火急火燎地,似是出了大事。

    “娘娘!娘娘!”

    沈銀桑執棋的動作稍稍頓了一下:“怎麽了?”

    “方才老奴遇上了沈家本家的六小姐,聽得她說今日太後娘娘壽辰,請了一幹皇親貴胄來華陽宮吃酒,明惠長公主帶了安陽郡主入宮來祝壽,欲,”元嬤嬤支吾了一下,“欲與十六爺喜結連理。”

    沈銀桑手中的棋子應聲落地,她怔了許久,才抬頭,清瘦姣好的容顏褪了幾分顏色:“他可應了?”

    元嬤嬤搖頭:“就因著十六爺沒應,當眾拂了太後娘娘的意,又沒有個合情理的解釋,太後更惱了,便要以抗旨不尊的罪名發落十六爺。”

    沈銀桑隻字未言,片刻,起身,走出樹下的一片綠茵。

    “娘娘,您去哪?”

    她頓了一下,抬眸,眼底沉沉的墨色凝成一團,安靜而專注,說:“我去見他。”她思忖,格外鎮定的口吻,堅決,“他若是認我,我便不管不顧,他若是有所顧忌,我看一眼便走。”

    看一眼……

    隻是,後果不堪設想,她定是不會陷十六爺於不顧,便也正因如此,她必然會對自己置之度外。

    元嬤嬤擋在沈銀桑麵前:“娘娘,您去不得。”

    以什麽樣的身份去,又以什麽樣的理由去,這冷宮之地,是囚牢,逾越一步都要付出代價。

    沈銀桑好似置若罔聞,仍是安安靜靜地,一步一步毫不遲疑地邁出步子:“三年了,我一步都未曾踏出過冷宮。”她自言自語一般,嘴角有笑,“他等了我三年了。”

    他從來便無所畏懼,一直是她,瞻前顧後,也許,誠如景姒所言,連死都不怕,還有何可畏懼。

    還記得年少時,不懂俗世,稚嫩的女子問年少的兒郎:“若是你將來娶的人不是我,你當如何?”

    “若不是你,我娶來作甚。”他笑著揉她的頭發,“我自然不要別人。”

    她固執地追根究底:“若有人迫你呢?”

    “若真有那時,”他年少俊郎,一身風華,卻伏在她雙膝前,說,“銀桑,你一定告訴他們,我這一世被你定下了。”

    一旨封妃,她嫁作人婦,他卻至今未娶。

    沈銀桑毅然決然地走出香榭院。

    元嬤嬤毫不遲疑便跪在了她麵前,年邁的眼角已垂下,熱淚盈眶:“娘娘,不可,十六爺是皇子,即便受罰,太後也斷斷不會傷了十六爺的性命,可您不一樣,您若是去了,太後娘娘她定會要了您的命的,這穢亂宮闈的罪責,十六爺擔得起,娘娘您擔不起啊。”

    “從我被父親送來宮中那一日起,我的命便是如此,隻要我放不過他,這一日,便逃不掉的,穢亂宮闈的罪,我也逃不掉。”她微微哽咽了喉,紅了眸,“嬤嬤,我就去看他一眼好不好?我怕他會在等我。”

    她性子便是如此,一旦認了,便要豁出去命。

    元嬤嬤拭了拭眼角的淚:“娘娘,老奴知道攔不住您。”她起身,侯在一邊叮囑,“國師大人也在華陽宮,若是萬不得已,娘娘切記求國師大人出手。”

    她點頭,出了香榭院。

    也許便是因為有那女子在,她無所畏懼。

    香榭院的守軍,是鳳朝九打點過的,並無人攔她,冷宮之外,似撥開了陰雲,陽光刺得沈銀桑睜不開眼。

    十米之外,是一片琉璃苣,尚未到花信,前幾日下過雨,有幾分蔥綠,輕風拂過,一地落葉卷起。

    沈銀桑站在長廊處,看著那琉璃苣中的紅衣女子:“你是何人?”

    那人抬眸,一雙紅色的瞳子。

    “送你上路的人。”

    頓時,身影瞬移,一晃而動,紅衣女子便站在了她麵前:“你——”

    話,戛然而止,沈銀桑募地睜大了眼,瞳孔驟縮,血順著脖頸汩汩而流,她緩緩倒地:“九哥……”

    那紅衣女子,嗤嗤一笑,將指甲上的血一點一點舔舐幹淨。

    華陽宮裏,太後賜婚,怡親王淺酌,拂一拂袖,便拒了。

    太後問道,何故?

    鳳朝九懶懶靠著椅子,不冷不熱般,甚是隨性而為,道:“本王不想娶便不娶。”

    管弦絲竹聲驟然停了。

    沈太後氣怒地拍案而起:“你若沒有能說服哀家的理由,這韶卿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鳳朝九掀了掀濃密且長的睫毛,仍舊端著一副任你抓耳撓腮也泰山不動的姿態:“本王若是不娶呢?”

    這口吻,甚是不羈,甚是玩世不恭,全然不將沈太後置於眼底。

    怡親王爺是先帝最小的兒子,生母寧貴人生下怡親王與頤華長公主便撒手人寰了,因著當時的還是東宮皇後的沈太後身子不大好,是以,怡親王兄妹幼時便送去了太子府,未曾與沈太後有過教養之恩,這母子情誼更是沒有半分。

    沈太後冷哼,鳳眸驟生陰鷙:“你若是敢抗旨不尊,那哀家便替先皇管教管教你這個不孝子。”說著,便要動粗。

    女子清靈的嗓音響起:“太後娘娘。”

    星月殿國師大人發話了,華陽宮的侍衛宮人條件反射地便都停手了,隻聞女子嗓音悠悠懶懶,似雲淡風輕地從遠處飄來,她道:“強扭的瓜不甜,太後何必強人所難。”

    如今這大涼宮,聖上病重,敢如此置喙沈太後之人,便也隻有星月殿的華涼國師了。

    先是被怡親王這個小輩拂了麵子,這會兒又被國師這個外臣截了話頭,今日這壽宴,沈太後怕是順不了心氣了。

    她忍無可忍,怒目圓睜,憤憤道:“這皇室後宮之事,還輪不到你一個外臣來說三道四!”

    蕭景姒稍顯愕然:“太後今日是要強買強賣?”

    強買強賣……

    安陽郡主一張精致的俏臉,毫無血色,攪著絲帕咬著唇,儼然楚楚可憐的一朵嬌花。

    沈太後冷冷哂笑:“哀家懿旨,豈容忤逆!”

    蕭景姒抬頭,不冷不熱地:“哦。”

    沈太後:“……”

    眾人:“……”

    哦?就沒了,還以為會有一場激烈的口角,原來國師大人隻是純看戲,順道點評了一下戲份的惡俗。

    沈太後的臉一陣白一陣紫,正欲發作,忽而,幾簇火光升騰入空,濃煙滾滾散開,瞬間彌漫了半邊天際,繼而,朦朧濃煙中,炸裂開幾朵花火。

    “砰——”

    “砰——”

    “砰——”

    連著三聲巨響,在空中裂開一道口子,漫天火星子濺散開來。

    這,是訊號!

    火花剛熄,隱隱星子還在灼灼閃著,便有雜亂的腳步聲逼近,環顧望去,四麵八方的各個角落,湧現出身穿戰甲的兵馬。

    華陽宮一幹皇親貴胄都慌張了,隻怕是有人起事,眾人都唯恐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沈太後沉著臉,由兩個宮人攙扶著退後,她高聲喝道:“是何人放肆?”

    隻見密密麻麻的戰甲兵馬中間讓出一條道來,玄色盔甲的男人走來,手持大刀,頭戴護甲,三十上下的年歲,黝黑又粗狂的模樣,鐵麵剛正,男人道:“臣乃折衝將軍麾下邵繼,奉周王之令,緝拿逆賊。”

    折衝將軍與周王府……

    這兩方何時上了一條船?!這般陣勢,來勢洶洶的,哪像捉拿逆賊。

    這壽宴,當真一波三折,事端不斷。

    沈太後臉色極其難看,怒氣隱忍不發:“華陽宮何來逆賊?”在場的女眷皆多,又多是皇親國戚,不曾有賊人侵入,這逆賊一說,從何來道。

    邵繼嗓音渾厚有力,擲地有聲,道:“蕭氏佞臣當道,殘害忠良,周王有令,格殺勿論!”

    沈太後身子猛地一顫。

    這兵馬,竟是衝蕭景姒來的,既是周王有令……

    難怪,難怪右相府會不計前嫌,特地讓她邀蕭景姒前來賀壽,原來她這壽宴,早便被人當作了屠場,而這獵物便是蕭景姒。

    格殺勿論,四個字,徹底撕破了當下朝政,今日,不是星月殿歿,便是周王府亡,今日殺了蕭景姒便罷,若是殺不了,那這後果……

    沈太後不堪設想,臉已慘白。

    華陽宮裏亂得一塌糊塗,自始至終,蕭景姒皆處變不驚,緩緩站起身來:“佞臣當道?殘害忠良?”她笑了笑,問,“周王殿下與折衝將軍可有證據?”

    淡淡嗓音,似一股泉,在人耳邊絲絲入扣,叫人心神恍惚,這國師蕭景姒,可不是池中之物。

    邵繼懵了一下。

    她好耐心,又問一遍:“我問你,可有證據治本國師的罪?”

    那邵繼便怔愣了一下,道:“廢話少說,束手就擒的話,留你一個全屍。”聲音高亢,倒像虛張聲勢。

    蕭景姒思忖了須臾:“若沒有證據的話,周王伐佞的正義之名便不成立,如此一來,便是叛亂,那你們,”眉眼輕抬,忽而冷下,她字字灼灼,道,“便是亂臣賊子。”

    這伐佞的正義之師,三言兩語,便成了亂臣賊子。孰是孰非,成王敗寇而已,曆史從來都是強者執筆,多說無益。

    蕭景姒自顧點了點頭,眉宇明媚:“嗯,也好,讓本國師有了確鑿的名義處置了你們。”

    分明是受製於人,為何她還如此處之泰然。

    邵繼壓下心頭的慌亂,咬牙鎮定:“死到臨頭了還逞口舌,本將軍這就送你這個妖女上路!”不再多費唇舌,邵繼刻不容緩,大聲令下,“殺!”

    頓時,戰甲兵馬持兵刃圍攻上前,有序地排兵布陣,刀槍劍戟碰撞,發出森冷的聲音。

    足足千人有餘,蕭景姒僅帶了紫湘一人,勢單力薄,然,氣勢卻不弱半分,她一身黑色紗裙,一個反手便奪了一人的長劍,一劍斬斷了繁雜曳地的紗衣裙擺,後退一步,右手持劍,回頭一眼掃過殿中的女眷。

    “你們,”她沉沉目光,似寒冰凜冽,沉聲道,“都讓開,否則,死傷不論。”

    沈太後及一眾女眷,皆避如蛇蠍,許多婦人小姐,都哭花了紅妝。

    這時,天空又一道火光升騰,炸開一道綿延翻滾的巨龍,邵繼當下便高聲令下:“國師勾結晉王,謀逆叛亂,弑君造反,論罪當誅,周王有令,取蕭景姒首級者,官拜將相。”

    弑君造反……

    這罪名,扣的可真迫不及待,想來,永延殿那邊已經有人等不及了。

    蕭景姒抬劍:“那便看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

    “殺啊——”

    頓時,劍出刀鞘,殺氣騰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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