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梨花,我是爹爹(13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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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她附了那個侍女的身,那個那個紫衣的女子,去,去了聽、聽茸境

    他失神地低估著:“紫湘,紫湘!”

    穆然回神,菁雲紅著眼追去了聽茸境。

    趕到聽茸境時,十裏梅園,一片狼藉,沒有人影,隻是落敗的梅花樹下,有一具冰冷冰冷的屍體,被厚厚的雪覆蓋。

    菁雲全身僵冷,一步,都挪不動。

    “紫湘。”

    “紫湘。”

    他喊了兩聲,沒有人應他,僻靜的梅園裏,隻有他自己的聲音在回蕩。突然像被抽空了力氣,身子一晃便跪在了雪地裏,森森冷意從膝蓋,滲入四肢百骸。

    “紫、紫湘”

    他伸出手,顫抖得厲害,很輕很輕地推了推她的手。她還是躺在那裏,一身紫色的衣裳,無聲無息地閉著眼,始終都一動不動。

    又推了推她,他用了很大的力氣,聲音有些惱了:“你起來,你在這睡什麽,起來啊。”

    “這裏多冷,別睡了。”

    她不應他,菁雲就伸出手,將她身上與臉上的雪都拂掉,露出了她的臉,與這雪一般無二的顏色,脖頸上,好大一道口子,深可見骨。

    菁雲的手僵了一下,顫抖地摸向她的脖子,觸手一片僵冷,沒有溫度,也沒有氣息

    他猛地往後退去,狠狠跌坐進了雪裏。

    “紫湘,紫湘。”

    他雙膝跪在雪裏,挪到她身旁,握住她早已僵冷了手,突然笑了,笑得滿眼的滾燙。

    他說,自言自語似的:“我前日還跟青檸妖女說,以後我就娶你一個人當妻子,不要妾,也不要別的妖女。”

    他說:“我都同我娘親說了,讓她來替我向你說親,聘禮的單子都在擬了。”

    他說:“我還沒有問過你,”哽了一下喉,他擦掉滿臉的淚,“還沒問過你,你願不願意做我折耳兔家的人。”

    如鯁在喉,他一張嘴,就鼻酸,滾燙了眼睛。

    “紫湘,你說,現在你讓我怎麽辦?嗯?你說啊。”

    她不言,不語,也不動,就躺在那裏,讓樹上的落花遮住了身體。

    菁雲從地上站起來,踉踉蹌蹌地,然後蹲下,抱起地上的她:“這裏冷,我抱你回去。”

    他把她抱起來,她的手緩緩垂下,露出皓白的手腕,她的指腹和掌心都有厚厚的繭子,因為常年握劍,他還曾因此取笑過她,說她一個女子竟生了這樣一雙粗糙的手,哪裏有半點女兒家的嬌嫩可人,那時候,她便踢了他一腳。

    以前怎麽沒仔細瞧過,她這隻握劍的手,手背很美,皓白的手腕也不比世間嬌柔的女子差。

    手忽然滑下,皓白的手腕上,戴了一串紫色玉石的手鏈,那是他送的,扯了個慌,說是撿的,其實,他親手打磨了好多天,每一粒珠子上,都有他磨破的手指滴下的血跡。

    身體僵了,他走不動,抱著紫湘愣愣地站著,看著她手腕上的玉石:“你戴了。”

    “我騙你的,這不是撿的,是定情信物。”

    菁雲扯了扯嘴角,笑了:“你不是說醜,不戴的嗎?”

    他趔趄了一下,跪在雪地裏,抱著她,痛哭流涕

    梅林竹屋裏,燕瓷與織霞織胥都被扣押在了一旁,她們都說,不知道蕭景姒在哪,若非沂水攔著,楚彧會殺了她們。

    楚彧啊,一根弦緊緊繃著,隻要輕輕一碰,便會斷裂,便會瘋魔。

    沂水從外進來,滿頭白雪都來不及撣去。

    “尊上。”

    “阿嬈呢?”一雙藍瞳空洞無物,楚彧慌了神,低低嘶吼,“我的阿嬈在哪裏?她在哪!”

    他滿臉緊繃,眉眼陰沉沉的一片。

    沂水的神色越發凝重,隻怕這壓抑隱忍的狂躁一碰就會爆發,他緊張地攥緊了拳頭,說:“聽茸境內都翻遍了,沒有看到妖後大人。”

    楚彧身子一晃,往後栽去。

    “尊上!”

    他跌坐在榻上,一拂袖,將屋裏所有人都推遠,猩紅了眼大喊:“快去找!快去找啊!就算鏟平了聽茸境,也要把我的阿嬈找回來!”

    沂水不敢再往前一步,抬頭看了一眼,屋裏籠罩了濃濃暴戾的妖氣,渾厚、隱忍而又狂躁不安。

    若是找不到蕭景姒,這股白靈貓族的妖氣,估計要毀天滅地了。

    沂水不敢再耽擱,下了死令: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不過片刻時間,聽茸境的十裏梅園一片狼藉,厚厚積雪被翻滾成一團一團的冰晶。

    楚彧站在蒼茫的雪地裏,發間落了雪,融成一顆顆冰子砸在臉上,滿臉寒霜沒有絲毫溫度,他弓著腰,怔怔地看著自己手掌,失魂落魄地呢喃自語:“我的阿嬈受傷了,她就快要死了”

    沂水聞言身子震了一震,看向楚彧的手掌,有一道漸弱的光,快要泯滅不見了。那是楚彧曾用妖法中過蠱,若是蕭景姒受傷,便能感知到,可是,那簇藍光,快要滅了

    蕭景姒她凶多吉少。

    楚彧滿眼陰沉,突然道:“她要是死了,你們全部都得死!”

    字字帶了戾氣,楚彧運了功,聲音能傳十裏,梅園裏三千大妖皆能耳聞,各個心驚肉跳,渾身冰冷,像置身千尺冰潭,到處充斥著死亡的訊息,此番,若是妖後大人出了岔子,聽茸境乃至北贏必定要浮屍遍野。

    天,要巨變了。

    忽然,有人大喊:“那是什麽?”

    隻見梅林之外的千丈雪山,風卷殘雲,洶湧呼嘯的大雪滾滾潑下,迅速而猛烈。

    “雪、雪崩。”

    “是雪崩!”

    聽茸境外千年積雪,萬年冰潭,一旦崩塌,那不沐的冰雪能覆了整個聽茸境,危矣!危矣!

    沂水妖主大喊:“尊上,千丈雪山要崩塌了,此處危險,您快撤啊!”

    楚彧毫無反應,好似聽不見似的,失神地看著遠處滾滾而來的大雪。

    沂水大駭,整個人如熱鍋上的螞蟻,急急喊道:“尊上!您——”

    他指著那崩塌了的千丈雪山,訥訥自語地說:“我家阿嬈在那裏!”

    沂水妖主望過去,隻見白茫茫的一片大雪,洶湧滾下,依稀可見那雪裏有一絲黑色濃鬱的妖氣。

    是熾火貓族的妖氣!是鏡湖妖尊!

    沂水道:“尊上——”他轉頭,不見楚彧的身影,隻見一抹藍色的光影如疾風之勢,漸行漸遠。

    那千丈雪山塌了,楚彧逆著大雪滾下的方向,闖了進去。

    “尊上!”

    “尊上!尊上,危險,您不能去!”

    “快!快去攔住尊上!”

    幾位妖主都急紅了眼,紛紛運了術法就要去追。

    沂水妖主搖頭,一臉沉重:“攔不住的,讓他去吧。”

    是啊,攔不住,聽茸境裏三千大妖,哪一個腳下術法比得過尊上的,哪一個能接尊上百招,哪裏攔得住,就是用命也攔不住啊。

    “那怎麽辦?”

    沂水想了想,叫來了幾位妖法好的妖主:“保護尊上,絕不能讓他做出什麽傻事。”

    牧獒犬族的成玉妖主不解:“會做出什麽傻事?”

    沂水妖主實誠道:“妖後要是沒了,尊上估計會殉葬。”

    他一本正經,嚴肅凝重得不得了,不是在危言聳聽,這殉葬,尊上真做得出來。

    一幹妖主與大妖們刻不容緩,往千丈雪山趕去,剛到雪山,一個個就都驚呆了,隻見那狂風雪滾的漩渦裏,纏纏繞繞著濃鬱的妖氣,凝結成一塊塊巨大的冰晶,將那不斷噴湧翻滾的大雪壓下冰淩之下,一座一座冰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聳立而起,萬丈藍光破開,縈繞不散,座座冰山之下,楚彧一身銀白戎裝,黑發潑墨,風卷衣袂,他側身而站,一張冷沉的側臉,輪廓分明,白皙得剔透,竟如此傾城之色。

    片刻呼嘯之後,那崩塌喧囂的大雪竟安靜了下來。

    一人之力,阻了這千丈雪山,這世間,也就一個楚彧妖王可以如此。

    光暈散去,楚彧身子一晃,單膝跌在了地上。

    “尊上!”

    “尊上!尊上!”

    方才那萬丈妖光,必定耗了楚彧所有元氣。沂水不敢大意,連忙運起妖力:“我替尊上療傷!”

    楚彧抬手製止,捂著心口,有血從緊抿的嘴角滲出,他擦了一把,將喉嚨的血腥咽下,從胸腔裏磨撕扯出四個字:“快去找她!”

    “是!”

    沂水不敢耽誤,幾位妖主麵麵相覷之後,便帶著眾妖去雪山裏尋人。

    這千丈裏,埋的是妖王尊上的命根子,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不,死,要殉葬。

    大雪紛飛,下得凶猛,三千大妖各個麵如冰淩,將雪山翻了個底朝天,就差掘地三尺,然而,一無所獲。

    南邊,成玉妖主道:“這裏沒有。”

    西邊,智悅妖主道:“這裏沒有。”

    東邊,少華妖主道:“這裏沒有。”

    北邊,是沂水妖主的人,聲音繃緊得快要斷了,說:“這裏,也沒有。”

    整個千丈雪山,幾乎翻遍了,卻杳無蹤影,那麽隻有一個可能,雪山之巔的後麵,是萬丈深淵

    楚彧身子搖搖晃晃,捂著心口,吐出了一口血,殷紅殷紅的血,染紅了大片大片白雪。

    “尊上!”

    “尊上!”

    幾位妖主靠近,卻又不敢靠近,尊上那雙眼裏,全是狂躁,是陰沉沉的殺氣與決絕,讓人毛骨悚然的暴戾。

    妖後生死不明,尊上那根緊繃的弦,終於,斷了,要瘋魔了。

    陰鷙的藍眸睃向他們一眾妖主,楚彧說:“都怪你們。”他踉踉蹌蹌地逼近他們,嘴角滲出猩紅的血不斷滲出嘴角。

    藍色的瞳孔驟然凝結成了血紅色!

    不好!是魔性!帶著濃濃殺意的戾氣!沂水帶著幾位妖主小心翼翼地後退。

    楚彧搖搖晃晃地步步逼近,空洞無物的眼裏,隻有洶湧翻滾的陰翳,將所有光影壓下,盡是森森弑殺的暴戾。

    他擦掉嘴角的血,殷紅的一雙瞳孔死死盯著他們:“我讓你們殺了紫絨貂族那個女人的,你們卻讓她逃了,我讓你們守在聽茸境保護她的,可她沒了,你們卻好好的。”

    眾位妖主與大妖都不自覺地後退,屏住了呼吸,惶恐驚懼至極。

    派去誅殺明繆妖女的如釗大妖早就被楚彧了結了,而且聽茸境外,設了強大的結界,是禁術邪法,裏麵的人出得來,外麵的人卻進不去,妖後出事,雖難辭其咎,可——

    不,有一種罪,叫連坐。

    尊上沒有理智了,入了魔杖,隻餘嗜血的獸性。

    他道:“你們,全部都該死!”掌心,有濃濃妖氣翻滾,一觸即發。

    “不好!”沂水妖主大喝一聲,“快退!”

    退?

    能退到哪裏去,這千丈雪山能在尊上一雙手下翻湧,也能在他一雙手下沉寂,他們逃得出這雪山嗎?

    巨大一團光刃破風而出,打向眾妖。

    “砰!”

    “砰!”

    兩聲巨響,沒有慘叫聲,根本來不及叫,那藍光所至之處,一具具身體瞬間四分五裂,殘肢斷臂亂飛,雪濺得四處都是,白茫茫的雪山裏,片刻便染開大片大片的血色紋路,白得晶瑩,紅的刺目。

    沂水妖主睚眥欲裂,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一邊慌忙閃躲,一邊大喊:“尊上,住手!”

    “快住手啊!”

    “尊上!”

    楚彧充耳不聞,一雙血紅的瞳孔裏,什麽影子都沒有,機械而木訥地殺戮,銀白戎裝下的衣角濺了血,血跡斑斑,嘴角不斷有大口大口的血湧出,將他心口的衣領染了大片妖嬈的紅色,他卻全然不知疼痛,麻木不仁地殺伐,紅了眼,拂袖間盡是血氣翻滾。

    “啊——啊!”

    “砰!”

    驚叫聲,血肉撕碎的聲音,不絕於耳,在這千丈雪山裏回蕩,充斥著濃濃血腥氣,漫天大雪紅了顏色。

    能有誰能停止殺戮,能有誰可以喚回已瘋魔了的楚彧。

    沂水幾乎抱了必死的打算,心如死灰,絕望了,今日,怕是誰也別想走出這千丈雪山,尊上要殉葬,誰都活不成。

    正是血氣翻騰之時,尖叫嘶喊聲中,突然傳來一聲嬰兒的哭聲。

    “哇——”

    “哇——”

    是孩子的哭聲!雪山裏還有存活者!

    頓時,所有聲音都停了,一片血腥的死寂聲中,嬰兒的哭聲嘹亮。

    “哇——哇!”

    楚彧木然呆住,怔怔地回過頭去。

    這時,智悅妖主狂喜大喊:“這裏有個孩子,還有個人!尊上,有個孩子,孩子!”

    希望,這漫天血山裏,這孩子,成了所有人的存活的希望,那孩子,壓在冰山之下,似乎有一股強大的妖力庇護,竟半分也沒有壓倒孩子。

    明黃的繈褓,小孩揮舞著拳頭,在大哭,他旁邊,還躺著一個人,手腕受了傷,在身旁的地上淌了一灘血。

    是古昔!是古昔!

    沂水妖主激動地紅了眼,一掌將冰山打碎,抱起地上的孩子,繈褓中的孩童,有一雙貓耳,正睜著一雙湛藍色的眼睛!

    是白靈貓族沒錯!

    沂水妖主抱著孩子,跑到楚彧跟前,激動地狂喜:“尊上,是小主子!是小主子啊!”

    楚彧僵硬地抬起手,將孩子接過去,一雙殷紅血色的眸子,空洞無神的眼緩緩有一抹柔光融了進去,化開了那猩紅的顏色,漸進清透,變成了藍色。

    好了,好了,終於清醒了,終於有一絲人性了!沂水妖主緊繃的神經,這才鬆了鬆,老淚縱橫地看著那一大一小兩雙藍色的眸子。

    楚彧僵硬地抱著孩子,手臂僵直得一動不動。

    “梨花。”

    一開口,聲音嘶啞,幹澀,卻有絲絲柔軟,楚彧顫抖地抬起手,摸了摸嬰兒的臉,他說:“梨花,我是爹爹。”

    話落:“噗——”

    一口血,烏黑的血,噴在了孩子的繈褓上,楚彧僵直地往後栽去。

    “尊上!”

    “尊上!”

    孩子的哭聲,又響起,在空曠的千丈雪山裏,來回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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