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榮樹挖心給鳳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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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贏有妖,姓楚,名桃花。”
——摘自《桃花公主手劄》
天泛魚肚白,風雪停歇。
明華洞裏,暗色昏沉,低低嗓音幽幽,回蕩著。
“老鳳凰。”
“老鳳凰。”
懶懶語調,不疾不徐,帶著幾分不耐。
“老鳳凰。”
地上男子,一身血衣躺在石上,雙目緊閉,並無回應。
榮樹一腳踢向他靴麵,語調提了提,沒好氣地:“你死了沒?”
仍是毫無回應。
鳳青便蜷縮地躺著,血跡斑斑的衣袍沾了塵土,濕漉漉的,十指微曲,指甲裏泥土混著血漬,指腹亦磨破了皮,有些血肉模糊,發髻淩散,遮了半張臉,露出來半邊輪廓,毫無血色的透白,覆了幾道深可見皮肉的劃痕。
怎地狼狽,奈何,鳳青就是鳳青,被疼痛折磨得這般麵目全非,卻仍是不損一分貴氣,竟添了幾分頹靡的妖豔。
榮樹曲了一條腿蹲下,嘴角勾了抹弧度,似笑非笑,帶了幾分刻意為之的幸災樂禍。
“我來看看你死了沒有。”目光落在鳳青身上,上上下下一掃,榮樹哼笑了聲,“你要是死了,我就偷了你院子裏的芳離果,然後喂給桃花吃,等她把你忘幹淨了,我便帶她遠走高飛去。”
眼睫微動,鳳青徐徐掀開眼,一團墨色未暈開,並無清影。唇色很淡,脖頸有細細的青色脈絡,呼吸間起伏極小。
這般有氣無力,沒點活氣,估計疼去了半條命。
他張嘴,喉嚨滾了滾,一字一頓擠出了兩個字:“休、想。”
榮樹嘴角噙笑,拖著懶洋洋的調兒,揶揄:“喲,還沒死啊。”
鳳青不言,眼皮沉重,睫翼徐徐顫動。
十二根妖骨盡折,不死去活來個幾天,估摸著這老鳳凰動彈都動彈不得。
這奄奄一息的樣子……榮樹伸手探了探鳳青的鼻息,擰了擰眉頭:“沒死就撐住,別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鳳青紋絲不動,眼皮都沒抬一下。
榮樹舌尖頂了頂後槽牙,瞥了一道冷眼,心不甘情不願地撚了妖氣於掌心,覆在鳳青後背,源源不斷地灌入。
片刻,收回手,榮樹吐納了一口氣,起身,整了整顏色極其張揚明豔的袍子,施施然地對著鳳青的腿踢了踢:“咬牙撐著,別疼死了,我去給你弄點好東西來。”
榮樹懷疑,他可能改性了,這等落井下石的好時機,他不幹一番便罷了,竟還犯蠢地雪中送炭。
中邪了!
中那小姑娘的邪了,管她就算了,現在連她的鳳凰都要管。
榮樹懶懶散散地走出明華洞,瞧了洞口的鳴穀一眼,問:“那隻狐狸精在哪?”
冬日淡淡晨暉剛剛漫過聽茸境外的山頭,灑了半邊暖黃色的光暈。
聽茸境一望無際的皚皚白雪外,隔了一條引自山巒的潺潺清泉,清泉以南,便是聽茸境之外,冰雪淺薄,若隱若現的青蔥起伏跌宕。
十幾個黑色緞麵長袍的男子腳點水麵,便落身在了雪地裏。
為首男子俯首喚道:“姑姑。”
錯落分布的冰山之後,女子露出一角裙擺,神色微促:“你們如何進來的?”
“聽茸境的結界破了。”
這為首之人,乃九尾狐妖主麾下大將,堂戎大妖,此番,是霍狸修了家書求援,堂戎才奉命前來。
霍狸聽聞稍稍怔忪:“好端端的,結界怎麽會破。”
“這屬下便不知了。”堂戎大妖環顧一番,神色略略緊張,不敢鬆懈,道,“妖主令屬下來接姑姑,如此正好,也不用公然得罪了聽茸妖尊。”
霍狸沉吟。
堂戎大妖急急催促:“還請姑姑速速隨屬下回狐族。”
霍狸點頭,微微提了提裙擺,回頭,對著身後十裏梅園怔怔出神。
風雪漫漫,梅花緋緋,回首百年,除了這冰天雪地裏極致的灼灼風華,記憶裏便隻有那雙融了水墨素畫的涼眸。
原來,什麽都留不下,也什麽都帶不走。
霍狸毅然決然地轉身。
“喂!”
身後懶漫的腔調卻突然喚來,含了笑:“九條尾巴的狐狸。”
輕佻又玩味,卻又帶著不容忽視的挑釁,攜了幾分危險訊息。
霍狸募地回頭,花容失色。
對方笑得戲謔,腳步徐徐,懶洋洋的調兒:“你這是要跑路?”
堂戎大妖瞠目望去:“誰?!”
那人一身淺淺的嫩綠色錦衣,這般明豔張揚的顏色,若一般人穿著,怕是會略顯俗豔,此人卻穿出了一股子妖嬈極致的風情,紅唇略薄,他輕吐,道:“你祖宗。”
話落,風起,那人便越過了風雪,近在咫尺。
堂戎呆若木雞,老半天,磕磕巴巴地憋出了兩個字:“榮、榮樹……”
這般妖孽,自然是他。
“知道是本妖主,還不快逃命去。”他漫不經心地,抱著手似笑非笑。
十幾人麵麵相覷,不敢妄動。
榮樹眉梢輕抬,笑意斂盡:“這是你們自己不要命的,可就怪不得我了。”
“……”
猝不及防——
他慢條斯理地拂了拂袖子,大風驟起,隻見平地石滾,風卷人飛。
“啊——”
驚叫陣陣之後,連續幾聲炸裂的巨響,頓時,血肉橫飛,殘肢斷臂四處亂濺,隻見活生生的人,被撕裂成一塊塊模糊的骨與肉。
良久,重歸寧靜,空氣裏濃濃血腥味肆意蔓延,皚皚白雪染了妖嬈紅色,竟也美豔到了極致。
榮樹撫了撫衣袖,懶洋洋地說了句:還勉強可以喂喂樹當當肥料。
前後不過頃刻時間,十幾個妖法絕卓的大妖,竟無一留下全屍,霍狸目瞪口呆:“你、你——”
榮樹抬眸看她:“別急,到你了。”
他腳步不疾不徐,漫不經意似的。
霍狸猛地後退:“你要……要殺我?”
他狀似思考。
伸出一根手指,搖晃了下,榮樹笑道:“我殺你一條小狐狸做什麽。”他皺眉,滿眼的嫌惡,“我嫌狐狸騷,會沾我一身。”
捉摸不定,喜怒無常。
這榮樹,行事根本毫無章法,霍狸隻覺得不寒而栗,本能地向後退縮,滿眼惶恐:“那你、你想怎樣?”
榮樹笑:“走可以,把鳳青的心髒留下。”
他是來……剜心的。
霍狸轉身便跑,毫不遲疑。
一瞬移動,她剛停下,還未來得及喘息,抬眸便對上榮樹那雙邪肆的眸子。
“跑?”他微抬下顎,嘴角輕揚,眼底卻驟然冷徹,“本妖主在這,你跑得掉嗎你?”
敵我懸殊,她根本無路可逃。
霍狸睜著通紅的眼睛,牙關戰栗著:“為什麽?你不是最恨鳳青嗎?為什麽要幫他?”
榮樹眯了眯眼,勾了抹邪笑:“我樂意。”
她啞然。
隨即,毫無預兆地,她突然肩頭一麻,甚至還未來得及看清對方動作,便動彈不得了,瞳孔愕然一滯,那雙骨節修長的手便映入了眼簾。
剔透白玉般瑩潤的指甲驟然生出了長長利爪,毫不遲疑地刺入了她心口。
“噗!”
一口血噴湧,霍狸五官驟然扭曲,觸目驚心的猩紅順著長長利爪從心口暈染出大片大片的血色花簇。
她張嘴,唇齒微抽,大口大口血湧出來,一滴一滴砸在榮樹手背,他似很是嫌惡,蹙眉:“別太快死了,等我剜完了你再死,不然,鳳凰心會不新鮮。”
話落,利爪刺入,又入骨三分。
渙散的瞳孔裏,映出那剔透白皙的長爪一分一分沒入,血肉攪動,直至將那血淋淋的心髒生生剖出,隻留一個汩汩冒血的窟窿,皮肉外翻,能看見胸膛下猩紅的骨頭。
拳頭大小,赤紅色的鳳凰心剝落心口落在了榮樹掌心,他垂眸好生端詳了一番,一片猩紅映進眼底,勾唇笑道:“這顆心髒金貴著,你可要不起。”
霍狸木然,僵硬不動,像靈魂剝離的木偶,汩汩噴湧的血浸透了素色衣領。
“你現在可以死了。”
榮樹抬手,手指對著她肩頭輕輕一推。
霍狸直直後仰,倒在雪地裏,心口的血窟窿,汩汩流血,片刻便淌了一地,染紅了大片雪白。
她睜著眼,了無生息,死,未瞑目。
榮樹捧了一抔雪,將手上的血水洗淨,轉身,沐了風雪。
片刻,他便回了明華洞。
鳳青還是那個姿勢,紋絲不動,死了似的。
榮樹踢了踢他,沒反應,攤開掌心,撚了匕首,對著鳳青心口便一刀劃下去,運了妖法便將那赤紅的心髒推入。
青光破出,縈繞於鳳青心口,久久不散,那一指長的傷口,迅速愈合,片刻便毫無痕跡。
上古鳳凰的心髒,果然是好東西呢。
榮樹收了手,撩起錦衣便席地而坐。
“老鳳凰,你又欠了我一次,現在恐怕你肝腦塗地傾其所有都還不清了。”
鳳青不言,坐起,屏氣運息,青光愈濃,籠於他周身。
隔著半近的距離,榮樹搭起一條腿,撐著膝蓋,語調慵懶:“不然這樣,從今往後,你就是小桃花的所有物,她說東你不準往西,他讓你飛你不準走,你若聽話的話,欠我的債便算你還了一半。”支著精致的下巴,他頓了一頓,瞥了一眼鳳青,“自然,你都是他的了,你的鳳凰心,你這條命便也都是她的,你要敢隨便丟了,咱可沒完。”
咱?
真是瘋了,居然用如此和諧的措辭修飾他與這死對頭的關係。
榮樹自個都覺得,自從遇上了那小姑娘,他就跟被下了降頭似的,神誌不清得很。
他正沉思這個問題。
鳳青忽然睜開了眼。
他道:“好。”
好什麽好?
是咱倆好?還是沒完好?
榮樹整個表情都不對了,立馬冷眼“哼,我可不是幫你,你也別感激我,你臉沒那麽大,我是為了桃花,不想她守寡。”
有了這顆鳳凰心髒,估計疼不死他老人家,至於能壓製多少,便看他上古神獸的能耐了。
洞口幽深,空蕩蕩的冷清,鳳青聲音像散在風裏。
低低的,沉沉的,他說:“她不會守寡,七族圍捕亦沒能取我性命,十二根妖骨而已。”
骨頭都剔了,骨氣倒不損一分,這老鳳凰呀。
榮樹頗有幾分趣味地挑挑眼角:“七族啊?”他道,“我怎麽記得北贏史書裏寫的是六族?”
“還有鳳凰一族。”鳳青斂眸,半邊輪廓背光,落下明明暗暗的影,那一身狼狽,突然落了幾分孤傲。
同這老鳳凰打打殺殺了六百年了,還是頭一回如此相安無事地坐著話話陳年舊事,倒還出奇的和諧。
榮樹頂頂後槽牙,思忖。
北贏史書有記:
七百年前鳳青入魔,知情的飛禽獸六族合謀先下手為強,欲斬草除根置鳳青於死地,卻不敵鳳青魔性,飛禽六族高手幾乎全軍覆沒。
不想,合謀圍捕鳳青的不是飛禽六族,而是七族,他本族的鳳凰也不留他條生路。
難怪,他滅了鳳凰全族。
“你的命還真是硬。”榮樹突然不爽,“我還盼著你一命嗚呼然後收了桃花小寡婦。”
飛禽七族都弄不死他,估計這十二根妖骨也疼不死他。
真失望!
榮樹心口很是發堵,莫名其妙,又反複無常。
鳳青平心靜氣,回了他一句:“你可以死心了。”
“疼了就閉嘴!”榮樹怒吼。
鳳青默了。
榮樹冷哼了一聲,起身,拂一拂衣袖,語氣不善:“那疼你得受著,你得了她,她又那麽好,疼你個千千萬萬年,也是應得,你得挨。”
鳳青垂眸不語。
確實,甘之如飴。
榮樹揶揄,滿嘴玩味:“七日後便是北贏冬盛,好好撐著,別讓我來給你收屍。”
留此一句,他閑庭信步,懶懶地出了明華洞。
------題外話------
去做頭發,店裏小哥說六點半能搞定,結果,搞到九點半,這簡直是詐騙!字都沒時間碼了,這也就算了,還巨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