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隻有唐元才知道，他這句話僅僅是用來安慰女人的，所謂的希望根本不存在。

    就憑他們這全城的普通人如何抵抗得了外麵那成百上千的修者，就算是來了一百萬人的軍隊，還不是被毀滅在那些揮手間日月星辰變遷的修者。

    這一場沒有懸念的戰爭，或者說，是單方麵的屠殺。

    而他作為整個軍隊的將軍，肩負著所有將士和百姓的希望，卻不能明說。

    當唐元開始扮演這位將軍時，就接收了一部分這個人的情緒和決心。

    就算是死，他們也不會被俘虜，成為亡國之臣，絕對不會委曲求全的活在敵人的籠子中，即使對方給出了“豐厚”的條件，他也不能。那些修士都是從其他位麵過來的，對待他們這種算是原住民的異種人，絕對不會手軟。

    比起所有人死亡，他們這個種族徹底滅絕，他更擔心自己的後代成為敵人的一員，漸漸的忘記曾經的曆史，忘記他們真正的種族，忘記自己的根。

    這種同化是最可怕的入侵。

    所幸護城大陣很牢固，外麵的修士使出渾身解數，也不能撼動半分。

    但他們也因此成為困獸。

    唐元的眼前一陣模糊，清晰時又一次來到了另一個場景。

    他坐在主位上，身邊是他的將士們。大家都麵黃肌瘦，萎靡不振，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樣坐在那裏，眼神灰暗。

    唐元認得，這是一種心如死灰的眼神。

    “我們已經在這裏堅持了多久？”

    “三個月了吧。”

    “原本軍糧已經快斷了，城主府的糧食也盡量開倉放糧，分給了城中百姓……我們隻能盡量少的消耗糧食，硬是把隻能堅持一個多月的存糧拖到了三個月，期間搜刮了城中所有能吃的東西，包括狗貓耗子，真是地下的蟲子也挖遍了，現在已經徹底堅持不住了。”

    唐元坐在那裏，居然能感覺到胃部火心火燎的難受，這種滋味他已經很久沒有感覺到了。

    這是餓極了的感覺。

    整個大廳的將士們唉聲歎氣，愁眉苦臉。

    這時，一個人從外麵走了進來，手上拿著一口大鍋，鍋子蓋著蓋子，但依然可以聞到一股濃鬱的香氣。

    唐元聞到了，或者說感受到了。

    他並不是直接聞到氣味，而是所扮演的這個人的感覺和記憶直接呈現給他這個氣味的印象。

    大廳中的所有人都站了起來，眼中冒出許久不見的光。

    那人把大鍋放在了大廳中央的桌子上，然後掀開了鍋子的蓋子，頓時更加濃鬱的肉香從鍋中冒了出來。

    “這是……”

    “大家快來吃吧，先嚐嚐。”

    “你從哪裏得到的肉？”

    唐元看向那個鍋，隱約可以看到那裏麵煮著一些骨頭和肉，他能從骨骼的形狀和大小看出那是類似羊和鹿一樣的東西。

    雖然心中有懷疑，但是出於本能，大家還是聚了過去，每個人都盛了一碗肉湯。

    唐元也不例外，他感到一種力量迫使他去喝那碗湯，此時，他徹底成為了旁觀者。

    湯的味道很鮮美，唐元讀取到將軍的感覺。

    這幾乎是他吃過的最鮮美的湯。

    大家狼吞虎咽的吃了一頓，整個大鍋都見底了，隻有那個拿來肉湯的將士沒有喝，眼神深沉，眉間透露出一股憂傷。

    喝完所有的湯，大家心滿意足的回味著。

    “這是什麽湯。”有人問。

    “角瑞。”那人眼中的悲傷越來越濃。

    眾人驚，隨即陷入一片死寂的沉默。

    有人眼圈頓時紅了，接著便有人衝了出去，從這邊可以聽到外麵傳來不絕的嘔吐聲。

    唐元不知道“角瑞”到底是什麽，但從大家的反應看，這一定是特別的存在。

    他抹了抹臉，觸感一片濕潤，才驚覺他居然淚流滿麵，這眼淚怎麽止都止不住，不斷的留下來，洗刷著他的眼睛。

    為什麽……

    從這之後，他們便仿佛有了食物，所有的將士都慢慢的恢複，大家也開始吃飽。

    但是唐元依舊挨餓，因為他不知道“角瑞”到底是什麽。

    其實，從ECHO眼給出的資料來看，角瑞實際上是山海經中一種瑞獸，但他逛遍了整座城，也沒有看見過類似的動物。除此之外，由於城困，大家也都把自家養的馬，驢子等牲畜都殺掉吃了。

    “夫君，真的會有援軍嗎？”比起開始時的相信，女人也慢慢明白過來，根本沒有什麽援軍，除非發生奇跡。

    唐元無法回答。

    隨著時間的推移，女人看向唐元的眼神也越發的幽深，其中隱藏著深深的憂傷。

    他們已經很多天沒有進食了。

    終於有一天，女人也端來了一小鍋肉湯。

    “護城大陣的陣眼就是夫君，如果夫君也倒下了，我們當真連堅持的機會都沒有了。”女人這樣說，然後打開了小鍋。

    唐元看向鍋中，那裏麵煮著冒著香氣的肉，這氣味很熟悉。

    是角瑞的肉。

    “這是什麽肉？”唐元問，這是將軍想要問的話，他早已知道答案，但依然想要從對方的口中得到答案。

    “我……之前養的貓，這種情況，不得不殺了。”女人遲疑了一下，然後說。

    唐元知道，她在說謊。

    “你也吃，我是男人，你比我更加需要。”唐元說，這真的是憑著唐元自己的意誌說的話，並不是將軍說的話。

    女人的表情很奇異，眼中帶著揮之不去的悲傷：“夫君才是最需要的，你知道的。雖然現在已經沒有了希望，但直到死之前，或者看到最壞的結局之前，我依然想要你活著。”

    “隻要你活著，護城大陣就會一直運轉，我們未必沒有辦法……”女人也知道自己的話太蒼白了。

    唐元感到自己再一次淚流滿麵。他顫抖的喝下了那碗湯，嘴唇在顫抖，手也在顫抖，濃濃的悲傷和無力感慢慢的化開，揮之不散。

    場景再次轉換。

    城牆上，所有的將士就跟打了雞血一樣，之前麵對修士們還毫無辦法，現在卻有了反擊的能力。

    唐元能感覺到自己全身充滿了力量，整座城的護城大陣和自己相連，就像是血肉一樣。

    這是一種從未有的感覺。

    “歸位！”唐元大喊，他能感覺到自己本能的喊出這句話，然後雙手掐了一個玄妙的法訣。城牆上的將士們都按照特殊的排列的站到了城牆上麵的一些點上。

    當所有人都站好之後，從每個人的身上都爆發出一股光芒，然後煉成線。

    護城大陣爆發出一股巨大的力量，無數光柱衝天而起，把衝上來的無數修士吞沒。

    這是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那些修士使出了全身解數也無法阻擋這力量。

    當光柱照射在那些修士的身上時，他們身上的血肉就開始消失，當血肉消失，靈魂也被毀滅，屍骨不存，魂飛魄散。

    這是一場單方麵的屠殺，不過屠殺方和被殺方正好與之前相反。

    主持法陣的所有將士心中都憋著一股氣，把所有的悲憤都融入了護城大陣，發泄到了那些入侵的修士之上。

    唐元很奇怪，明明之前他們還沒有這種力量，如果有這樣的手段，為什麽之前不用出來？

    這一戰，對麵出戰的幾百修士盡數隕落。

    在軍中和城內卻根本感受不到一絲勝利的喜悅。

    隻有女人，每天都端上來一碗香噴噴的肉湯。

    唐元感受到了將軍內心強烈的悲傷，但表麵上還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喝下那一碗碗的肉湯。

    女人的臉色越來越差，她肯定沒有喝過這碗湯，所有的湯全給了將軍。

    唐元繼續扮演者將軍，他有種感覺，也許很快所有的疑問都會被揭開了。

    同時這些日子的相處，也讓他對這個女人產生了濃濃的好感。他也能感覺到，將軍的情緒也越來越悲傷和絕望。

    明明已經可以打贏這場仗，明明一切都有了轉機，隻要消滅了外麵那些修士，他們就有機會出城獲得更多的食物，並且向外界求援啊。

    唐元感覺到絕望，但不知道這絕望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