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全村希望
字數:7318 加入書籤
名劍歸塵!
一年前,喜樂村,六百戶,男一千五,女一千五。
村長,趙喜發,意氣風發。
一年後,喜樂村,四百戶,男八百,女二十。
村長,趙喜發,了無生趣。
趙喜發恨自己無能。
無能的自己,沒能保住村裏的女人,也沒能保住村裏的男人。
甚至,沒能保住自己的孫女。
涼風陣陣,秋意來襲。
趙喜發每天照例要走進村裏的祠堂,從前是打掃灰塵,現在,更多的是擺上一個又一個的牌位。
趙喜發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他多希望,自己的牌位快點擺上去。
可是,他不能。
他不怕死,卻不忍心叫別人來承擔這種痛苦。
他更擔心,沒了自己,老伴兒金歡歡,時而清醒時而瘋癲的老伴兒,究竟能熬過幾個時辰。
他恨這幫山賊,恨黑風大王。
恨得咬牙切齒。
卻什麽也做不了。
他恨自己,恨自己的怯懦,恨自己的無能。
諾大的喜樂村,傳承一百多年的喜樂村,莫非竟然要斷送在自己的手上?
——
好在,趙喜發不用在擔心了。
喜樂村有救了。
村民有救了。
女人們有救了。
男人們有救了。
自己的孫女彩英有救了。
老伴兒金歡歡有救了。
而給了趙喜發希望的,正是李雲旗一行人。
很快,
喜樂村的村民們都知道,
有一夥大英雄,本領高強,能替他們打敗山賊,奪回失去的女人。
村民們有歡呼,有疑慮,終於不再對他們避而遠之了。
好在,
李雲旗一行人,並不在意村民的看法。
無論是誰,白天剛剛對付了張狂、張妄和鬼手雙嬰那樣的對手,又趕了幾個時辰的路,又聽人說了那麽長時間的話,話的內容又這麽淒慘;那這個人的體力和精力都已耗盡,即使還有,也所剩無幾。
這樣的人,最需要的是找個舒適的地方,好好睡一覺。
李雲旗是這樣想的,其他人更是這樣想的。
好在,
趙喜發的家雖然不太大,房間總還是夠的。
即使鋪蓋不夠,他也總有辦法,從村民哪裏借來。
畢竟,村裏的居民少了太多。人沒了,自然也就不需要鋪蓋了。
好在,
李雲旗七人,都是江湖人,並不忌諱。
——
夜晚,對於難眠的人,無疑是漫長的。
可對於熟睡的人,卻過得很快,尤其是平靜的夜晚。
趙喜發已經有一年,沒有這樣熟睡了。今夜,他睡得特別香,特別沉。
趙喜發的老伴兒,金歡歡,也睡得特別香,特別沉。
李雲旗和莫小霞的睡眠,向來很好。
駱賓王和王三,最近睡眠也不錯。
花雄、陳秀蓮、花青幾人,即使從前睡眠不好,現在也不會差。
一個人睡得好,精神自然也不錯。
尤其是一覺醒來,就能吃上熱騰騰的饅頭、包子、幾碟像樣的小菜,還能喝上一碗熱騰騰的玉米粥。
金婆婆雖然從前時而清醒,時而糊塗,可今天卻一點兒也不糊塗。糊塗的人,是做不出如此精致的早餐的。
無論是誰,受了別人如此盛情的款待,總是願意好好回報主人的。
更何況,是李雲旗他們,這樣重情重義的江湖人。
“趙村長,金婆婆,承蒙款待,我等先去村裏轉一轉,查看情況,以備山賊來襲。”
說完,不待二人客氣寒暄,李雲旗一行,就分成幾波人,各自去打探了。
花雄一家,自是一組。
李雲旗和莫小霞一組。
王三雖然心中腹誹,大哥重色輕友。可一想到,這個“美色”遠比自己更早認識大哥,便也釋然了。隻好不情願的跟駱爺爺一組。
駱賓王心細如塵,卻樂得糊塗,竟然話多了起來。
——
最歡樂的,要數李雲旗和莫小霞。
兩人分別數月,重逢不過數日,卻經曆了三次生死之戰,竟沒有時間好好獨處。
如此難得的機會,自然是無話不談。
李雲旗暗忖,自己馬上虛歲十四,小霞虛歲十三,豈不是明年就能成親了?不禁暗自竊喜。
他的腦海中,不時閃過當時跟假小霞(心如水)親吻的畫麵,不禁一陣臉紅。又閃過假小霞(萱兒)跟別人成親的畫麵,一時惱怒異常。
“雲旗哥哥,你不舒服嗎?怎麽臉一陣紅一陣白的?”莫小霞不明所以,關切地問。
“沒,沒什麽,隻是想到了些舊事。”說出這句話,李雲旗就後悔了。
“什麽舊事?說來聽聽?”女人的觀察總是很細致,莫小霞的好奇心也不小。
李雲旗在想,為什麽腦子這麽笨?該怎樣才能把這個話題繞過去?回答女人的話,當真是世上最難的事情。
好在,他很快就不用想了。
——
兩人走到了一家木匠鋪,趙記木匠鋪。
鋪裏隻有三個木匠,三個並不老的木匠,看著三十多歲,卻神色黯然,“乒乒乓乓”地敲個不停。
木匠鋪的木匠做木工,本就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了。
可不尋常的是,這三個木匠在做的,不是吃飯的桌子,不是坐人的凳子,更不是蓋房的房梁和窗戶,連一樣都不是。
他們在做的,隻是牌位。
牌位,好多牌位。
李雲旗想起了,喜樂村祠堂裏的牌位,就和這些牌位一模一樣。
“三位大叔,你們是木匠嗎?”李雲旗話剛出口,就知道自己問了個怎樣愚蠢的問題。
最近的兩個木匠緩緩抬起頭,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便低頭忙自己的了。
李雲旗很尷尬,尷尬地不知道該說什麽。
莫小霞也很尷尬,尷尬地想要狠狠掐一下李雲旗。
好在,終於有人說話吧,李雲旗不用再尷尬,也不用再被掐。
“二位,你們就是幫我們對付山賊的英雄是吧?歡迎歡迎啊。我叫趙大。”說話的,靠裏間的一個木匠。他放下手中的活,招呼李雲旗二人坐下。
“趙大叔,英雄不敢當,行俠仗義,除惡誅邪,是我們江湖人應該做的。敢問,村中可還有其他木匠?”對待客氣的人,李雲旗想來也很客氣。
“沒有了,我們三個就村中僅剩的木匠,小兄弟為何如此發問?”趙大反問道。
“趙大叔,我沒別的意思,隻是不明白。既然你們是村中唯三的木匠,這裏又是村裏唯一的木匠鋪,怎麽沒有人找你們大寫桌椅家具,卻隻有牌位呢?”李雲旗問的很有道理。
“唉,人死的那麽多,牌位根本就做不過來,哪裏有空做別的東西?活人的事總能等一等,死人的事,卻一刻也不能等。再說,現在誰還有心思置辦桌椅家具呢?指不定哪一天,山賊來就給毀了。”趙大說的,也很有道理。
李雲旗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麽傷感的話題,他總是不太擅長。
“趙大叔,你方才說過,你們是喜樂村僅剩的木匠,那就是說,之前還有其他的木匠?”莫小霞的話,解了李雲旗的尷尬,卻讓趙大臉色微變。
正在幹活的另外兩個木匠,竟停下了手中的活,有些惱怒。
趙大輕輕拍了拍他們的肩膀,兩位木匠又繼續幹活。
“小姑娘果然心思細膩。一點不錯,我們是喜樂村僅剩的三個木匠,分別叫趙大、趙三、趙四。我們家幾代人,都在這喜樂村做木匠。到我們這一代,人丁興旺,五兄弟都做了木匠。”
李雲旗心想,趙家五兄弟都是木匠,既然有趙大、趙三和趙四,就必然還有趙二和趙五。可如今,趙二和趙五不在喜樂村,他們是逃走了?還是給山賊殺死了?
他忽然記起,在祠堂左數第十一、十二的位置,就是趙二和趙五。
他的記性一向不錯。看來趙二和趙五,沒有逃走。
“該死的山賊。”李雲旗忍不住痛罵了一句。
許是因著這句痛罵,趙氏三兄弟看二人的眼光,多了幾分親切和柔和。
“二位有所不知,趙記木匠鋪原本也不是這喜樂村唯一的木匠鋪,甚至不是最大的木匠鋪。喜樂村,原本有物價木匠鋪,共三十個木匠。可山賊來了之後,就隻剩下趙記一家。趙記的木匠,也隻剩下我們兄弟三人。”這次說話的,是離得最近的一個木匠,可能是趙三或趙四。
趙氏三兄弟,一陣落寞。
“唉,從前跟劉記、周記他們搶生意,好幾次大打出手。現在想來,又有何必呢?他們是沒了,生意都落在我們頭上。可您們看看,這究竟是哪門子的生意啊?不好意思,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趙四。”這次說話的,是一直沒有開口的那位。
他是趙四,那方才說話的,自然是趙五。
李雲旗不知道,自己在這種談話下,為什麽一定要把三個人理清楚。或許是出於習慣,對生命中認識的每一個人,都給予足夠的尊重。
“誰說不是呢?每天做不完的牌位,吃飯走路,眼裏看見的都像是牌位。就連睡覺,腦子中也都是牌位。我已經好久,沒有好好睡一覺了。”說話的還是趙四。
“一刻不停地做牌位,刻著一個個熟悉的名字。給別人做,也給自己做,說不定哪天就能用上了。”趙大一陣苦笑。
“大哥,四弟,就知足吧。臨街的張掌櫃,他的張記棺材鋪,每天出幾十副棺材,拉走一個個屍體。我碰到過幾次,屍體有完整的,有不完整的。張掌櫃的臉色啊,是一天比一天難看。生意做到這份上了,賺不賺錢,誰還在意呢?”趙三發出常常的歎息。
“三位趙叔,你們放心。趙二叔和趙五叔的仇,還有鄉親們的仇,我李雲旗一定替你們報。讓大家,都能安心的睡個好覺。”李雲旗說的很認真,認真到拍著胸脯。
“還有我一個,我莫小霞的本事可不比雲旗哥哥差多少。”莫小霞說得也很認真,認真到拍著胸脯。
“想不到李兄弟和莫姑娘小小年紀,竟如此俠肝義膽,真叫我等汗顏。我們替趙二、趙五和鄉親們,先行謝過了。”趙氏三兄弟竟然齊齊給他倆鞠了個躬。
李雲旗和莫小霞慌忙將三人扶起。
“二位如此高義,我們十分感激。隻是,那山賊勢大,為首的黑風大王尤其厲害非常。二位可要小心啊!”
“是啊,這一年來,我們村裏練過武的漢子,至少已有三百人,喪生在黑風大王和山賊之手。外來行俠仗義的豪傑,至少已去了十批,每批至少有二十人,沒有一個生還。再往後,喜樂村也沒了練武的人,也再沒有練武的豪傑替我們出頭。”
“當然,我們兄弟並非懷疑二位的能力。昨夜,趙村長已經來告知了諸位的武功實力。但萬事小心!請轉告其他幾位英雄,若是不敵,還請速速離去。切莫再為了我們,白白浪費生命。”
趙氏三兄弟說的誠懇,李雲旗和莫小霞怎會不動容?
李雲旗知道,自己這一行人,成了喜樂村最後的救命稻草。
這一站,隻許勝,不許敗。
他握緊吧拳頭。
莫小霞也握緊了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