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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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宴結束, 宰相趙溥與妻子何夫人回了他們的院子。

    夫妻一體,一榮俱榮, 平時再有口角, 到了這種時候,都是一家人。看著丈夫仿佛

    越發佝僂的脊背, 何夫人扶他落座,低聲商量道:“隻要繡繡不願嫁……”隻要這

    門親事不成,丈夫就與皇子們沒關係了。

    趙溥苦笑一聲,搖搖頭打斷老妻, 然後盯著堂屋門前被燈籠照亮的一塊兒地方,渾

    濁的眼中浮現這一生種種過往, 良久方歎息著道:“皇上既已賜婚,便是提醒我了,

    我再費心經營, 君臣間怕是連最後一絲情分都沒了。罷了,回京之後, 我會找機會

    向皇上請辭。”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皇上不喜他當宰相, 都主動暗示了,他非要留下來,隻會

    不歡而散。

    “苦了你了, 到老還要隨我奔波。”轉過身,趙溥握住妻子早不複年輕時柔.嫩的手

    , 目光愧疚。他這輩子,無愧大周的兩位皇帝,無愧黎民百姓,隻對不起妻子與兩

    個女兒,到老還連累外孫女被睿王算計,要去王府當妾室。什麽側妃,他若想家中

    子女攀龍附鳳,早在高祖在位時,他的女兒就足以當堂堂正正的王妃了。

    他不怕朝堂的爾虞我詐,卻不想兒女變成政敵對付他的妻子,因此安排兩個女兒嫁

    給平民百姓,雖無榮華,卻有安穩富貴,奈何造化弄人,女兒們一個比一個福薄,

    如今外孫女去當側妃,最終是福是禍,誰又說得清。

    想想楚王四個王爺,趙溥煩躁地捏捏額頭,對妻子道:“我一個人靜靜,你去知會

    繡繡一聲。”

    何夫人知道,她這位宰相丈夫,便是遠離京城也會惦記京城的大事,拍拍他肩膀,

    她先去後院廂房找外孫女。陳繡在閨房關了大半日,憂心忡忡的,不知道她與睿王

    到底是怎樣一個結果,聽外祖母來了,陳繡沒有起來,蔫巴巴地靠在床頭,彷徨無

    助地望著繞過屏風的長輩。

    何夫人在床邊坐下。

    “外祖母,我以後再也不敢亂跑了,您別生我的氣。”陳繡撲到她懷中,輕輕地抽

    泣起來。

    何夫人是真心疼愛陳繡的,當外孫女疼,也把對兩個女兒的愧疚與想念都投注到了

    外孫女身上,抱住小姑娘,何夫人摸摸外孫女順滑的長發,幽幽歎道:“便是你想

    亂跑,也沒有機會了,晚宴上皇上親口下旨,賜你做睿王的側妃,擇日完婚。”

    彷徨瞬間換成驚喜,陳繡不敢相信地揚起腦袋,望著何夫人問:“真的?”

    何夫人就在外孫女汪著淚的眼中看到了驚喜,何夫人先是詫異,隨即皺了皺眉:“

    側妃也是妾,怎麽,你不覺得委屈?”親身經曆過丈夫在高祖朝的權傾朝野,便是

    現在丈夫在朝堂的威望也無人能及,何夫人並不覺得外孫女當側妃是什麽值得高興

    的事。

    但陳繡不是她,陳繡隻是一個沒落宰相的外孫女,陳繡記事的時候,外祖父已經便

    貶離京城,作為一個地方官員的外孫女,作為一個有平民生父的女兒,對陳繡來說

    ,能當上睿王側妃,簡直如一步登天,遠勝過嫁給普通百姓為妻。

    可陳繡不敢說實話,看出長輩的不讚同,陳繡低頭,聲音落寞地道:“我,我被他

    抱出圍場,清譽已毀,他肯收留我,我還好過一點,否則隻能一輩子青燈古佛了…

    …”話未說完,又靠到何夫人懷裏哭了起來。

    何夫人心疼壞了,她活了大半輩子,想的開,外孫女才十六,沒經過什麽事,肯定

    以為不嫁睿王就再也嫁不出去了。拍拍外孫女肩膀,何夫人歎息幾聲,既然賜婚的

    旨意以下,後悔惋惜都無用,何夫人先安撫起外孫女來,至於朝堂大事、睿王府裏

    的妻妾情況,就等外孫女出嫁前她再好好地講講吧。

    翌日清晨,帝王回京。

    宋嘉寧陪王爺逍遙了兩日,此刻已是歸心似箭,恨不得真變成一匹馬疾馳回家,然

    而皇家規矩多,儀仗進城後他們夫妻也要隨宣德帝進宮,王爺們孝敬皇上,王妃們

    給李皇後請安,排場走完了,夫妻倆才大步往宮外走,到了宮門前,趙恒隨宋嘉寧

    上了馬車。

    “整整兩天半,昭昭肯定哭了。”宋嘉寧攥著帕子,盯著窗簾外麵道。

    趙恒也想女兒,挑起他這邊的窗簾,看了出去。

    福公公快步跟在車旁,收到王爺的眼神,福公公加快腳步,低聲對車夫道:“再快

    些。”

    車夫便又甩了駿馬一鞭子。

    壽王府,王爺王妃進宮了,獵物卻先由侍衛宗擇送回來了。不算尾巴,白狐有三尺

    來長,剛抓到時毛發有些髒,在圍場就綁住嘴徹底洗.白白了,裝在金絲籠中端到前

    院時,白狐雪白的毛發蓬蓬鬆鬆的,像最漂亮的棉花,鼻頭又圓又黑,一雙琥珀色

    的眼睛清澈透亮,估計在狐狸中,也是個容貌拔尖兒的美狐狸。

    因為乳母答應過她今天就能看到父王娘親,昭昭睡醒就開始盼著了,一直盼不來,

    哇哇哭了兩場,乳母白淨的臉都被她抓出了幾個血印子,足見有多氣。睡醒一覺,

    聽到前麵有馬蹄聲有人說話,昭昭立即要乳母抱她去看。

    乳母估摸著兩位主子也該回來了,趕緊抱小郡主過去,短短兩天半,小郡主哭哭鬧

    鬧的沒耽誤吃,她與後院的一眾丫鬟可都瘦了一圈。

    到了前院,昭昭伸著脖子找爹娘,沒找到,卻注意到了侍衛們抬過來的白狐狸。昭

    昭不知道那是什麽,但那白白的一團太漂亮的,昭昭看得目不轉睛,乳母也驚豔了

    一把,見小郡主喜歡,她就抱小郡主走到樹蔭下,蹲在籠子邊看狐狸。

    白狐怕生,縮在籠子一角,豎著兩隻小耳朵,警惕地等著籠子外麵的人。

    “走!”昭昭掙開乳母,要繞到狐狸那邊去,乳母彎腰跟在後麵,盡職盡責地看著

    小郡主,然而等昭昭終於跑到狐狸先前臥著的地方了,白狐狸也繞了一圈,又待在

    了昭昭對麵。昭昭瞅瞅白狐狸,嘿嘿一笑,繼續追。

    一個在籠子裏跑,一個在籠子外追,白狐狸動作敏捷,昭昭小短腿還不怎麽好使,

    跑得搖搖晃晃的,但小丫頭一點都不覺得累,越是追不到越覺得好玩,一邊跑一邊

    咯咯笑,活潑可愛的樣子,逗得乳母與侍衛們都笑了。

    下了馬車急匆匆往裏跑的宋嘉寧,聽到女兒無憂無慮的笑聲,不由放慢腳步,看看

    身旁的王爺,夫妻倆相視一笑,略帶緊張地繞過影壁,然後就看到他們的小郡主正

    背對影壁追著狐狸跑,穿了一件海棠紅的小衫兒,跑啊跑的,繞過來了,一邊笑著

    一邊朝他們看來。

    宋嘉寧柔柔地笑,目不轉睛地看著跑紅小臉的女兒。

    看到娘親,昭昭終於不跑了,再瞅瞅娘親旁邊的父王,昭昭扁扁嘴,突然揚起腦袋

    ,張大嘴哇哇哭了起來,嚇得籠子中的白狐狸全身毛都炸起來了,防備地盯著追了

    它半天的小丫頭。

    女兒說變臉就變臉,宋嘉寧本來在笑的,這會兒被女兒心酸的小模樣也帶出了淚,

    下意識就要跑過去抱女兒,然而她才動,有人比她快了一步,宋嘉寧愣住,仿佛隻

    是眨眼的功夫,女兒就被她父王抱到了懷裏。

    “不哭不哭,昭昭不哭。”趙恒親.親女兒臉蛋,旁若無人地哄道,眼裏隻有伏在他

    肩頭的女兒,而原本守在籠子旁的乳母、侍衛們,也在福公公的眼神示意下,靜悄

    悄地退了下去,隻留王爺一家三口團聚,以及一隻茫然的白狐狸。

    昭昭就哭,看不到爹娘哭,看到了也要哭。

    趙恒低頭,臉貼著女兒的小腦袋,用他的方式哄。

    宋嘉寧站在旁邊,見王爺抱得那麽緊,她忍不住有點不甘。憑什麽啊,出發前她才

    是最舍不得女兒的那個,王爺非要帶她去北苑,現在回來了,王爺卻搶在她前頭抱

    女兒,幸好女兒還小,要是女兒再大幾歲,豈不會覺得父王比娘親更想她?

    她才是最想女兒的人!

    “昭昭,想不想娘啊?”湊到男人身邊,宋嘉寧握住女兒緊緊抓著父王肩膀的小胖

    手,輕聲道。

    昭昭當然想娘親了,最想娘親,一聽娘親喊她,小丫頭立即不哭了,睜開眼睛瞅瞅

    ,然後就往娘親這邊掙,要娘親抱,杏眼裏不停地掉金豆子,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宋嘉寧急著接女兒,趙恒卻不太想給,還沒抱夠。

    宋嘉寧幽怨地看他。

    趙恒無奈鬆手。

    昭昭已經最委屈的那陣已經過了,在父王懷裏隻知道哭,到了娘親懷裏,小丫頭抱

    著娘親脖子,一眨不眨地瞅娘親。宋嘉寧吧唧親了女兒一口,嘴唇貼著女兒臉蛋使

    勁兒親:“想死娘了,天天想昭昭,我們昭昭最好看了,娘一步都舍不得離開。”

    昭昭聽不太懂,隻知道娘親在親她在喊她,小丫頭最喜歡這麽玩了,有樣學樣地抱

    住娘親腦袋,也蹭著親,親著親著眼淚鼻子都蹭到了娘親臉上。宋嘉寧感覺不對,

    伸手一摸,假裝嫌棄道:“壞昭昭,鼻涕都沾娘臉上了!”

    說完趕緊抽.出帕子擦臉。

    娘親出醜了,昭昭開心地笑,比剛剛追狐狸還高興。

    哄了這麽會兒,宋嘉寧有點抱不動了,抱著女兒轉向趙恒,使壞道:“昭昭去蹭父

    王鼻涕!”

    昭昭咯咯笑著往父王那邊夠。

    趙恒其實看到了,她早把女兒的鼻涕擦幹淨了,但就算沒擦,自己的小郡主,他也

    不介意。感受著小丫頭使勁兒蹭他臉,趙恒學不來妻子渾然天成的佯裝嫌棄,隻摸

    摸女兒腦袋,視線落在王妃臉上,眼底柔情似水。

    宋嘉寧沒看出柔情,摸摸已經擦幹淨的臉,當王爺嫌棄呢,紅著臉道:“王爺先哄

    昭昭,我去洗臉。”

    趙恒頷首。

    宋嘉寧這就要走,昭昭聽到動靜,誤會娘親又要跑了,急得啊了聲,一張嘴,又哭

    了。宋嘉寧哪還敢去洗臉啊,連忙轉回來哄女兒,親了又親,還是用白狐狸哄得女

    兒不哭了,一家三口蹲在籠子旁看狐狸。

    “過來。”昭昭靠在娘親懷裏,撒嬌地不想跑了,伸出小胖手使喚白狐狸。

    白狐狸就不過來。

    昭昭嘟嘴,扭頭看娘親,宋嘉寧再抬頭,看自家王爺。趙恒便繞到籠子另一側,將

    狐狸往女兒那邊趕,一邊是高高大大的男人,一邊蹲著的嬌小女人與更小的女兒,

    白狐狸本能地躲到了女人這一側,麵朝男人,毛茸茸的大尾巴也藏在身後。

    宋嘉寧握著女兒的胖手指,輕輕戳了戳白狐狸的尾巴……毛。

    昭昭嘿嘿笑。

    娘倆興奮地摸,趙恒彎腰站在對麵,看著一大一小歡喜的模樣,心底一片柔軟。

    看夠了狐狸,要用午飯了,趙恒一手抱著女兒,一手牽著王妃,一同進了內室。沒

    叫丫鬟伺候,趙恒抱著女兒坐在榻上,宋嘉寧端了水來,打濕帕子擦拭女兒哭花的

    胖臉蛋,她眉眼溫柔,趙恒默默地看,突然俯身,在她白.嫩的臉上親了口。

    宋嘉寧驚了一下,摸摸臉,見他在笑,宋嘉寧水眸一轉,幸災樂禍地道:“沾了鼻

    涕,還沒洗呢。”

    趙恒看著她狡黠的眼睛,再看看她臉,忽的摟住她腰,唇含住她肉嘟嘟的臉蛋,狠

    狠親了口,力道比宋嘉寧幫女兒擦臉時還要重。沾了女兒的鼻涕又如何,隻要是她

    ,他不在乎。宋嘉寧呢,閉著眼睛感受王爺連續不停的親.吻,手握著女兒的小胖手

    ,心裏是前所未有的寧靜與滿足。

    有個男人疼她如此,她這輩子,值了。

    同一座京城,另一座王府,趙恒夫妻與女兒親近時,回府不久的睿王,也在哄他的

    小郡主。自家的孩子總是最好的,睿王雖然不太滿意王妃,隨著康姐兒漸漸長大,

    不在動不動就噓噓了,睿王也開始喜歡起女兒來,搖著撥浪鼓逗康姐兒玩。

    睿王妃挺著大肚子坐在一旁,被撥浪鼓發出的咚咚聲弄得心煩,煩到極點,終於忍

    不住爆發了,斜眼榻上的王爺,她皮笑肉不笑地道:“對了,忘了恭喜王爺了,府

    裏又添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妹妹。”

    睿王眉峰微挑,卻隻是嗯了聲,繼續逗女兒。

    男人不接招,睿王妃也不敢直接埋怨丈夫風流,便諷刺陳繡:“可我想不通,那麽

    多隨行的閨秀,怎麽就陳姑娘陪端慧進了圍場?一群侍衛跟著,她居然也能走丟,

    怪不得有人背地裏嚼舌頭,說她存心要勾圍場裏的勳貴子弟。”

    睿王冷笑,昨日臨近晌午發生的事,今日他們剛會京城,短短一日,消息怎麽可能

    這麽快就傳開?所以說不是有人嚼舌頭,而是王妃借他人之口,故意往陳繡身上潑

    髒水呢。瞧瞧,陳繡還沒進府,他的好王妃就開始耍心眼了,過陣子人進來了,不

    定有什麽手段。

    “你聽誰說的?”睿王盯著她問。

    睿王妃抿抿唇,還在想怎麽回應,睿王馬上又道:“下次再有人胡言亂語,直接報

    給我,我叫人拔了她的舌頭,看她還敢不敢再詆毀側妃清譽。”聲音冰冷,眼含警

    告地盯著不遠處的女人,把睿王妃堵的,一口氣梗在胸口,差點沒喘上來。

    外間丫鬟們開始擺飯了,睿王卻放下女兒,去了寵妾張氏的院子。

    張氏就猜到正院多半會鬧,特意讓小廚房做了兩道睿王愛吃的,睿王一到,她什麽

    都不問,殷勤地給睿王夾菜斟酒。睿王被伺.候地身心舒坦,飯後將張氏摟到懷裏,

    按著張氏平坦的小腹道:“誰來你也不用擔心,早日給爺生個胖兒子。”

    張氏輕笑,媚眼如波地哼道:“那得王爺多賣力才行啊。”

    睿王就喜歡她這騷勁兒,轉身就將人壓住了,好一番顛.鸞倒鳳。

    賜婚旨意已下,宣德帝回京後就讓欽天監挑選良辰吉日,發現月底是個好日子,便

    將婚期定在了月底,側妃到底不比正妃,無需打扮,因此時間倉促些也沒什麽。

    陳繡出嫁前一晚,何夫人拉著外孫女的手,終於交了底:“你祖父在朝中的情形你

    是知道的,當年得罪了皇上,如今皇上遇到難題了,便把你外祖父當肱骨之臣,麻

    煩解決了,皇上巴不得早一日送你外祖父離京。”

    陳繡低著腦袋,嗯了聲。她知道,所以才想趁外祖父權勢在手時,為自己謀個前程。

    “皇上,最忌臣子結黨營私,尤不喜高品官員聯姻,當年吏部尚書李文塘與兵部尚

    書劉朔結了兒女親家,沒過多久,劉朔便被皇上調去了雍州,明升暗貶。現在你進

    了睿王府,你外祖父的宰相怕是當到頭了……”

    陳繡臉慢慢轉白。外祖父年紀大了,她知道外祖父沒幾年宰相可當了,可萬萬沒想

    到,外祖父會因為她與睿王的關係,提前撤了宰相。

    “王妃有名分,張氏有寵愛,明日你進了王府,切記要謹慎行事,不可出任何差錯。”何夫人依依不舍地抱住外孫女,再三囑咐外孫女的為妾之道,一旦他們夫妻離

    京,外孫女就隻能靠自己了。

    陳繡渾身發冷,何夫人離開後,她一個人躺在床上,徹夜難眠,第二日梳妝打扮,

    看著鏡子中年輕貌美的自己,陳繡才慢慢恢複了冷靜。外祖父失勢又如何,她還有

    萬裏挑一的美貌,還有滿腹才情,沒有二老撐腰,她也會穩占睿王的寵愛。

    而陳繡確實得到了睿王的寵愛,接連五晚,睿王都歇在了她的院子。

    張氏有點酸,陳繡有美貌也有勾人的心計,她擔心睿王得了新人忘舊人。

    睿王妃半酸半喜,酸不用說,喜的是,終於也可以叫張氏嚐嚐被王爺冷落的滋味了。

    兒子後院越來越熱鬧,宣德帝並不在意,初五這日,議完政事後,單獨將宰相趙溥

    留在了崇政殿。兩人曾經一起跟隨高祖皇帝征戰四方,曾經在高祖皇帝麵前同朝為

    官,有患難與共的交情,也有政見對立的私怨,但私底下相處,宣德帝還是免了趙

    溥的所有虛禮,把趙溥當老友相處。

    畢竟,大家都老了,文臣武將換了一波又一波,這世上記得他們年少時風采的,越

    來越少。

    “其實老二與繡繡的婚事,朕有點後悔。”下了一盤棋,宣德帝突然歎氣道。

    趙溥抬眼,渾濁的眼中一片平靜。

    宣德帝沒看他,對著棋局,自言自語似的道:“朕一直沒立儲君,就是擔心有了儲

    君,那些臣子爭先恐後地去討好儲君,亂了朝綱。當日在北苑,朕喝多了,一高興

    賜了婚,才回來幾天,就聽說有幾個臣子頻繁往老二跟前湊。”

    說到這裏,宣德帝笑了笑,揶揄地點點趙溥:“都是因為你啊,朕最器重你,他們

    見朕把你的外孫女賜給老二,就以為朕偏心老二,先亂了套。”

    “臣惶恐。”趙溥下了羅漢床,彎腰請罪:“都怪臣沒管教好繡繡,才叫她徒惹事

    端,給皇上添了麻煩。此事皆因臣而起,未免朝中生亂,臣懇求皇上準臣辭官回鄉。”

    宣德帝一聽,眉就皺了起來,放下棋子道:“你這是什麽話,幾個官員擅自揣度朕

    意而已,何以累你辭官?你是朕的左膀右臂,你走了,朕還能指望誰?”

    趙溥感激涕零,跪在地上低頭拭淚,過了會兒才正色道:“皇上,儲君人選關係到

    大周的江山社稷,皇上須在王爺當中慎重遴選,儲君未定之前,四位王爺、滿朝文

    武之心不可亂。臣闖下的禍,理應由臣解決,就請皇上莫要再猶豫了。”

    宣德帝麵露不忍。

    “皇上!”趙溥義正言辭。

    宣德帝發出一聲重重的歎息,雙手扶起趙溥,用力握住趙溥雙肩:“朕與你情同手

    足,今日實屬無奈才作此決定,醉酒誤事,害朕自損一臂!”

    帝王如此自責,趙溥蒼老的眼中也浮上淚光:“老臣隻求有生之年,還能再為皇上

    效犬馬之勞!”

    “好!”宣德帝握緊他肩膀,鄭重地道。

    君臣私下商量好了,次日早朝,趙溥以身體不適為由上奏請辭,宣德帝未允,隻撤

    了趙溥的宰相之職,讓趙溥繼續擔任河陽三城節度使。趙溥當朝叩謝皇恩,宣德帝

    走下龍椅,離別之情太盛,竟臨時起興,為趙溥作了一首詩。

    趙溥再次被感動哭了。

    文武大臣們也有人以袖拭淚,但基本都是裝的,隻有睿王,是真的想哭了,費盡心

    思將陳繡弄到了王府,未料才睡了幾晚,趙溥就貶官了。

    就在眾人沉浸在離別的愁緒中時,大殿之外突然有人高喊急報,宣德帝大驚,第一

    個朝外看去。

    “皇上,房州傳來八百裏加急!”

    房州?

    宣德帝疑惑地皺了皺眉,接過急報,飛快打開,看完上麵所書後,宣德帝身體一晃

    ,目光呆滯地掃過左右臣子,突然轉身,嚎啕大哭起來:“四弟……”(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