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乍然來訪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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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下過了一場雪,正式入了冬。

    大雪綿綿幾日不絕,如飛絮鵝毛一般,三層如意雲頭紋銅爐熏得屋裏暖融融的。

    園子裏紅梅開得正盛,碧桃折了一大枝回來,滿屋的在尋瓶子,采薇從庫房裏選了個乳白瓷釉來,屋外白雪映著閣中紅梅,頗得雅趣。

    這日,嘉月坐在暖閣西窗下細細描著小侄兒肚兜的花樣子,屋外青白的雪光透過紗窗照的閣內明亮,采苓怕主子受了涼,特意關上了窗,又在她腳旁籠了個炭盆。

    許是閣中暖洋又持筆許久,手心微微出了汗,怕汗水弄汙了綢緞,便吩咐采薇送清水、巾帕上前。看著案上擺放的紅梅,嘉月揉搓著指尖問道“外頭的雪還沒停嗎?”

    采苓在旁繞著線,“是呢,這場雪從昨兒個下開始還沒停過呢,等雪停了,我領著幾個小的去收了梅花蕊上的雪水,小姐不是總說活水煎茶才得其妙麽。”

    采萍撇撇嘴道“外頭梅花開得像紅雲似的,可好看了。”因為連日的下雪,她日日待在屋裏做針線,正悶的發慌。

    “藥食同源,以湯點茶多飲易傷脾胃之氣,煎茶葉煮則茶性溫潤,有益身心。”嘉月補充道,又取過旁邊潔淨的布巾仔細地擦著手,“京城隻見得白梅、紅梅,不知這綠萼梅花配著白雪,該是何等意境?”

    “綠梅?倒是少聽。”采薇端著銅盆笑言。

    “綠梅難得,且隻長在江南,我也僅從書上瞧過一眼。”

    采萍眼珠一轉,將一碟棗泥山藥糕推到主子跟前,笑言打趣著“蘇杭去不得,但蘇杭的點心吃得,小廚房剛做好的,小姐快嚐嚐?”

    聞聽此話,屋裏幾個丫鬟掌不住都笑了。嘉月忍俊不禁,笑軟在案上,抬手刮了下采萍的鼻子,“你這促狹丫頭!”

    采薇替主子抹上手膏,提議道“說起來,今兒都二十五了,再有幾日就到除夕了,咱們來剪些窗花罷,到時候糊在窗上瞧著多喜慶。”

    采萍一聽,忙舉手讚同“好,剪窗花好,我這就去拿些彩紙和金銀花箔來!”

    大雪接連下了幾日,才漸漸有了停息的跡象。偶然一日放晴,嘉月心想左右鎮日無事也是悶得慌,不如去嫂嫂處坐坐也好消磨辰光。

    采苓素來細心,取了件蜜合色風毛鬥篷與她披上,又取了個小暖爐來,“小姐仔細著,當心風大著了涼。”

    沈氏是個性情溫和,行事有度的,姑嫂間處的極好,現兩人湊於一處或繡花看書,或喝茶下棋,十分閑適自在。如此,閑來無事,嘉月便常去顯雲齋陪著沈氏,日子倒也過得飛快。

    雪停之後過了幾日,地上的雪漸漸消融,樹木枝頭上仍積著一層厚厚的殘雪。

    容母靠在羅漢床上,正翻看著一遝子名單——都是京中門第相仿的人家兒未曾婚配男兒的名單。手中捧著一隻青瓷壽桃雙鳳暖爐,案上焚著沉水香,爐煙寂寂,淡淡縈繞。

    忽聽得門房傳人來報,謝家夫人送來了拜帖,人現就在門外候著。

    容母愣了愣神,兩家素來沒什麽交情,此下突然前來,怕是有甚麽緣由——罷了,年頭年尾圖個吉利,到底人家遞了帖子,人都在門外候著了,也不好貿然拒了人家,否則便是結仇了。

    思及此處,容母便瞥了岑媽媽一眼,讓先將人引到正堂上坐。

    岑媽媽會意,笑意滿盈的去把人迎了進了堂內,這廂容母換過了見外客的衣裳,坐在正堂上首。謝夫人命人獻上表禮,笑向容母說“突然來訪,有些唐突了,夫人莫要見怪。”

    容母也滿麵春風的寒暄道“夫人客氣了。”又叫坐下說話,命丫鬟獻茶擺點心。

    “張家夫人為孫兒做滿月那日,我便瞧著夫人親切,素日裏不曾拜訪倒也像失了禮數,今日就當提前來拜個早年了。”

    “夫人休說這話喲,倒叫我心裏過意不去了。”

    “其實呀,我早就想來了,可前陣子京城裏不大太平,就耽擱了。”

    自秋闈旨意一出,坊間紛紛感戴陛下英明仁厚之主,崇才尚賢之德。隻是京城內功勳卿貴此時都規規矩矩,低調了許多,就連一些青樓酒肆也不敢肆意散發出靡靡之音,在這節骨眼上攪風攪雨弄些什麽。

    秋闈一事鬧得這樣大,隻消將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細想一遍,便也看出什麽名目來了,空穴未必無風,市井流言輕易誹謗,會不會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科舉舞弊的醜聞傳揚出去,究竟損傷了陛下的顏麵。

    容母眼珠微動,沉吟著笑了笑,岔開了話題“夫人著實有心了,夫人今日也是來得巧,這是剛送來的太平猴魁,夫人快嚐嚐可喜歡?”

    謝夫人也笑了笑,呷了一口道“真香。”

    又撥了撥茶葉,徐徐緩緩笑問“這說了大半日了,怎麽不見你家的二姑娘?”

    容母目光閃了閃,神色未變,撫掌淡笑“前陣子感染了風寒咳嗽著,怕過了病氣,倒也不好叫出來見客了。”

    謝夫人眼神微動了下,放下茶盞繼而溫和關切道“這天兒驟冷驟熱最易生病的,是得小心著,可請了郎中看了?”

    “請了,開了兩劑煎藥疏散了風寒,讓好好服用調養著。”

    謝夫人微笑著說“這我便放心了。”

    兩人又閑話了一盞茶的功夫,容母眼見已近午時,便吩咐廚房傳了一桌豐盛客饌來,謝夫人笑著推拒了幾句便也應下了。

    岑媽媽領著幾位丫鬟在旁布菜服侍。

    席間有道芙蓉蓮子酥,狀如真花,謝夫人舉箸嚐了一口,讚道“這小點既甜又糯,清香不膩,好精巧的心思!”

    容母身邊的岑媽媽笑著回話“回夫人,這做法原也不複雜,隻消將芙蓉瓣、蓮子、棗泥等料做餡包入油皮,由最手巧的廚娘壓成芙蓉花狀,用勺兜著淋上油,等花瓣展開了,再浸入溫油炸至完全開酥。”岑媽媽邊說,又邊布菜著挾了一塊碧糯佳藕,“夫人且嚐嚐這道。”

    謝夫人笑著點了點頭,“做法倒是新鮮,以前從未聽說過,夫人好口福啊。”

    容母客氣微笑“原是從蘇州請過來的新廚子,做些糕餅點心的倒是精巧新致,夫人若喜歡,待會飯後再做些糕點送上來,咱們倆一塊嚐嚐。”

    謝夫人欣然笑應。

    吃畢飯,丫鬟們端上洗手的水盆和香豆麵子,待淨了手,漱了口,又回到上屋喝茶,丫鬟端著托盤進來,盛著一碟桂花糕,一碟龍井酥,還有一碟馬蹄糕。

    茶過三巡,謝夫人便起身告辭了。

    岑媽媽將人送出了二門外,返回了內院。

    容母掀開茶蓋拂了拂水上的茶葉,輕輕啜了一口,心下盤算開來,見岑媽媽回來了,眼皮微垂,口內問“今日謝夫人的來意,你可看出來了?”

    岑媽媽不覺笑言道“想是為了她家五公子罷。”

    容母聽了這話,不覺輕笑一聲,意味深長的勾了勾嘴角,手捧清茶淡淡問道“嘉兒這些日子在屋裏做些甚麽?”

    岑媽媽回話“二小姐或在閨中看賬習字,或去大奶奶處陪著做些繡活,極是規矩的。”

    容母點了點頭,悠悠道“這幾日讓她好好待在閣裏看看書,繡繡花兒,莫要出門去了。”

    岑媽媽隨即明白了容母的意思,笑道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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