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兵營中。

    李承乾不僅叫來了周遭縣城內的裁縫，更叫來了縣城內的郎中。

    而李承乾自己也連續十幾日衣不解帶的在傷兵營內忙活。

    如若實在困極了，就靠在帳篷上休息睡一會。

    可每每聽見周遭將士發出痛苦哀嚎，他就會馬上驚醒。

    或許是因為李承乾的那句話，也或許是因為李承乾的努力，許多重傷的將士都堅持下來了。

    他們知道，他們的殿下，不希望他們死。

    他們知道，他們的殿下，不希望他們中的任何人死在他眼前。

    ……

    就這樣，一月後。

    終於有傳令兵從前線跑回來。

    “梁洛仁殺梁師都，舉城投降，我軍勝了，我軍勝了！”

    “梁洛仁殺梁師都，舉城投降，我軍勝了，我軍勝了！”

    “梁洛仁殺梁師都，舉城投降，我軍勝了，我軍勝了！”

    聽聞這喊聲，李承乾從傷兵營內鑽出來：“真的勝了？”

    傳令兵喜形於色：“是啊大殿下，我軍勝了，我軍收複失地了！”

    李承乾長鬆了口氣。

    終於不用有人死了。

    終於不會再有傷兵送來了……

    可鬆了這口氣的同時，繃緊的最後一根神經也斷了，李承乾一下子倒在了那傳令兵的身上……

    “殿下，殿下……”

    李承乾隻看見那傳令兵的嘴巴一張一合，卻根本聽不見他在說什麽了。

    下一刻，他的眼睛也閉上了。

    ……

    如今已經是貞觀二年了。

    李承乾已經九歲了。

    可九歲的他，卻已經衣不解帶的在傷兵營內照顧傷兵一個月了。

    當李世民回來看見他時，他那本就消瘦的小身板都瘦脫相了。

    這一下，李世民是真的慌了。

    一把揪住軍醫的衣領，李世民急忙問：“他怎麽樣了？”

    見李世民急了，軍醫也不敢怠慢，忙解釋道：“殿下年紀尚小，便見到此等驚心動魄的場麵，受到了些許驚嚇。”

    “而且這些時日又太過勞累，所以才會昏睡，好生調養些時日就會好了。”

    聽聞這話，李世民才終於鬆了口氣。

    如若李承乾真出了什麽事兒，李世民非得自責死不可。

    他也暗怪自己太過心急，不等李承乾及冠，就著急將他帶到戰場上鍛煉。

    李世民歎了口氣：“這邊戰事已經結束了，無忌知節，你們去收拾行囊，即刻回京。”

    長孫無忌與程咬金點頭應是，紛紛下去收拾行囊了。

    而李世民則是輕輕撫了撫李承乾消瘦的小臉，心疼的無以複加。

    “都怪爹，都怪爹，你可不能就這麽睡過去呀……”

    等長孫無忌與程咬金收拾好行囊出來，馬車也準備好了。

    馬車裏已經鋪好了軟軟的褥子，馬車的木壁上也都貼了苫布。

    小火爐擺放在角落，整個馬車都被烘烤暖洋洋的。

    李世民就抱著李承乾，將他放在了馬車上。

    正當他回頭時，正看見一眾傷兵一個接一個的從營房內出來。

    這些人皆用一臉莊重的表情盯著自己這邊。

    當仔細望去時，李世民明顯發現，這些目光不僅僅都是給自己的，還有給馬車上李承乾的。

    李世民咧嘴笑了：“乾兒沒事兒。”

    “你們都回去吧，你們好生養傷，切莫白費了他的一番努力。”

    “大殿下好生將養，我等都好著呢！”

    隨著第一個傷兵開口吼出這句話，其餘將士，紛紛跟著開口一起喊。

    一瞬間，李世民的心裏生出濃重的驕傲，這份驕傲是給李承乾的。

    這才是他李世民的兒子。

    他李世民能憑借自己的名字嚇走北漠突厥的騎兵。

    他李世民的兒子怎就不能得數千傷兵一起相送了？

    李世民最終也隻是揮了揮手，道了句：“走了。”

    隨即，馬車便在大家的注視下漸行漸遠。

    ……

    此次戰爭，大唐不可謂沒有大獲全勝。

    從開始的包圍朔方，突厥不敢救援，再到朔方城內糧盡，梁洛仁殺梁師都，舉城投降。

    戰爭從開始到結束，不過兩個月的時間。

    可天下人隻記得，大唐贏了。

    但或許沒幾個人記得，在這場戰爭中，大唐有兩千將士斷胳膊斷腿，有五千將士血灑疆場，更有一千五百將士魂喪沙場……

    再過幾百年，或許連這個統計都沒有了……

    ……

    當李承乾睜開眼睛時。

    他們已經到了晉陽了。

    李承乾看了眼車內，李世民、長孫無忌、程咬金都在。

    而且在他睜開眼時，還聽見程咬金咋咋呼呼的說：“嘿嘿，陛下，殿下醒了。”

    李世民回頭看了李承乾一眼。

    依舊是那麽隨意的一眼，似乎與往常沒什麽不同。

    但是李承乾卻感覺到了明顯的不同。

    之前李世民的眼神是威嚴的。

    而這一次李世民看自己卻十分溫柔。

    難道自己做夢了？

    李承乾有些懷疑的翻了翻眼睛。

    李世民卻不給他在睡著的機會，將一個紙包遞給他：“耨，野雞肉，給你留著呢。”

    野雞肉？

    李承乾打開一看，紙包裏麵包的赫然是兩個大雞腿。

    摸了摸，雞腿還有些溫熱的感覺。

    抬頭看了眼李世民那油乎乎的手，以及還沾了大塊油漬的衣服。

    隻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得出來，李世民是從自己懷裏拿出來的。

    自己這老父親，為了讓自己能吃口熱乎的，竟然一直把油乎乎的雞腿放在懷裏暖著。

    說李承乾心裏不感動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李承乾張嘴就咬了一大口，結果被噎的翻白眼。

    程咬金連忙遞過水壺，李承乾一口灌下去，這才好了許多。

    “殿下，慢點吃，別噎到。”

    程咬金在一旁笑著幫李承乾順氣。

    他怎麽也這麽不對勁呢？

    李承乾又翻了個白眼：“程伯伯，我又沒和你討債，何必蔫聲細語的呢……”

    之前的程咬金，粗獷豪邁。

    可現在卻溫柔的跟個大姑娘一樣，著實讓李承乾很不習慣。

    “殿下，俺老程怎麽就蔫聲細語了？”

    程咬金頓時換了張臉道：“這不是看你昏睡了好幾天，怕嚇到你？”

    “嗯，這樣還是挺舒服的。”

    李承乾一邊咬雞腿，一邊笑著跟程咬金鬥嘴打趣。

    見這家夥能吃能喝還能和程咬金鬥氣鬥嘴，李世民高懸的心也放下來了。

    要是李承乾沒了，李世民實在無法想象，自己的生活會少多少樂趣。

    李承乾是調皮淘氣不聽話，可這不就是小孩子應有的氣息嗎？

    爹打兒子，兒子逃跑，不也是父子之間的一種情趣嗎？

    這一趟出行，李世民竟然喜歡上了照顧李承乾的感覺。

    如若被李承乾知道他內心的想法，怕是要說一句。

    “哎呀我的爹，您竟然有當奶爸的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