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

    如若放在書本上。

    這不過是兩個字而已。

    可當切身處地的站在戰場上，就知道這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

    這裏是兩個國家為了利益拚殺的地方。

    這裏是也是國家檢驗人才的地方。

    當然，這裏還是男人拋頭顱灑熱血，拚命的地方。

    上了戰場，隻要邁出哪一步，就沒有回頭路。

    都說過了河的卒子不回頭。

    可真正能感覺到卒子多悲哀的又有幾個呢？

    難道上戰場搏殺，真的隻是為了功名利祿嗎？

    或許有人是，但絕大多數人都不是。

    如果有好日子過，誰願意到這樣一個地獄般的地方拚命呢。

    來這個世界之前。

    李承乾曾經也在網絡的熏陶下，幻想過有一天自己穿越到古代，成為征戰沙場的大英雄。

    可當真正踏上戰場，見到了那麽多的生死後。

    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幼稚。

    戰場，那是誰都能上的呀……

    戰場上，隻有鮮血飄撒，隻有戰友隕落，以及敵人慘死。

    可這些，又有哪一項不是對於人類內心的折磨。

    李承乾為了救妹妹殺了一個人，直到現在也還經常做噩夢被嚇醒。

    更何況是這些上了戰場的人。

    許多人哪怕是退伍回鄉許多年，深夜聽見馬蹄聲時，也總會驚醒，下意識的去找刀劍。

    戰爭所帶來的陰影是要伴隨一個人一輩子的。

    李承乾問一個老兵：“你這輩子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麽？”

    老兵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李承乾一眼。

    “俺這輩子最想做的事兒，就是還鄉之後能娶個媳婦。”

    “不管漂不漂亮，隻要真心對俺就行。”

    “到時候給俺生兩個娃，官府在給分十來畝地，俺這輩子就值了。”

    “要是這輩子還有機會的話，俺還想去長安城看看。”

    “長安城有啥好看的……”

    李承乾滿臉不在乎的說：“哪裏跟這雁門關沒什麽區別。”

    “殿下你竟騙俺，俺知道，長安城可繁華了。”

    “將軍跟俺說了，俺們在這裏拚命流血，就是為了守護長安城的繁華。”

    “這十來年，身邊同袍好多都把命交代在這雁門關了，沒機會去了。”

    “所以俺就想代替這些家夥去看看，俺們這十來年，守護的地方到底長啥樣。”

    老兵說這話的時候，雖然是在笑。

    但李承乾卻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心酸。

    一個軍人，拋家舍業守在邊疆一輩子。

    不就是為了關內的太平，國都的繁華麽。

    可有太多太多的軍人，這一輩子對於國都二字，也隻有個籠統的概念。

    他們甚至都沒有去過國都，更沒在哪裏生活過。

    守衛國都，守衛祖國，這八個字，放在他們身上，怎麽就那麽諷刺呢。

    那一瞬間。

    李承乾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

    他也沒有再和老兵說什麽，轉身走了。

    也是因為心裏麵不痛快。

    李承乾就跑到了李世民的屋裏。

    抬頭望了他一眼，李世民低頭繼續看著戰報。

    “有什麽事兒趕緊說，朕這邊忙著呢。”

    李承乾難得扭捏一次。

    搓著小胖手好久才走向李世民。

    “我就是不懂。”

    李承乾走到李世民身邊。

    “您看，外麵那些將士。”

    “他們整日說，保家衛國，戰為大唐。”

    “可他們好多人連國都長啥樣都不知道。”

    “我怎麽覺得他們那麽傻呢？”

    這算是李承乾第一次對李世民提問題。

    可就是這一個問題，就引得李世民覺得這兒子好像是個傻子。

    李世民看向李承乾道：“我問你，咱們華夏至有史記載以來經曆過多少個朝代了？”

    “夏、商、周、秦、漢、晉、隋、唐……”

    李承乾掰手指頭算著：“算上咱們大唐總共八個了吧。”

    “嗯……”

    “八個了……”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戰報，邁步朝門口走去。

    他背著手，站在門前，背對著李承乾，慢悠悠道：“八個朝代，曆經幾千年。”

    “你可知，這其中有多少次殺伐？有多少次血海深仇？又有多少次分裂？”

    “可最後，不還是走向了統一？”

    李承乾一臉天真的說了句。

    李世民回頭看了他一眼：“可這統一，真的是隻靠一個人嗎？”

    “秦朝，武有白起王翦等良將，文有李斯呂不韋等謀臣。”

    “漢朝，武有韓信彭越等良將，文又有蕭何張良等謀臣。”

    “可你難道忘記，在這些人之下，還有那成千上萬乃至幾十萬上百萬的小卒……”

    “而在這些小卒之下，還有數百萬計的家庭。”

    “難道這些人都是你口中的傻子？”

    “難道他們當中就沒有聰明人？”

    李世民笑著搖頭道：“這世上，沒有誰是天生的傻子。”

    “隻是到了某些時候，必須當傻子而已。”

    “所謂一寸山河一寸血。”

    “你看這大唐的萬裏河山便應該想到，曾經有多少人為此拋頭顱灑熱血。”

    大唐統一天下，曆經的那些戰爭，李世民不是參與者，就是指揮者。

    他太清楚這大唐江山是怎麽打下來的了。

    其中有多不容易，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此時，他隻想好好教導李承乾。

    希望他能明白自己苦處的同時，也希望他能明白生在帝王家要背負起什麽樣的責任。

    李世民將李承乾叫到自己身邊，攬著他的肩膀。

    “我知道你想要過太平日子，不喜歡打仗。”

    “可不想打仗的前提就得讓這世上永無戰爭。”

    “想過太平日子，就得有人為日後的和平而犧牲。”

    “乾兒，這是個很粗淺的道理，爹希望你能懂。”

    李世民抬手指了指外麵的站崗的士卒。

    “他，還有他們，都是為此而犧牲的人。”

    “就算是你與我，也皆是此中的犧牲者。”

    “既然你生在皇家，就要扛起這份責任。”

    “這天底下的百姓，可都在看著我們呢。”

    這是李世民第一次對李承乾講起這些。

    他也終於明白李世民的偉大之處在什麽地方了。

    李承乾抿著嘴，良久後才說：“我想，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

    李世民低頭看了他一眼，笑了。

    “明白個屁。”

    “小毛孩子你能懂個什麽？”

    “這裏麵的門道，你還且得摸索呢。”

    李世民歎了口氣，仰頭望了眼天空。

    “等你有一天站到我這個位置，你才會真正的明白呀。”

    李承乾也搖頭歎息一聲：“隻可惜，我這輩子也不會站在您這個位置呀。”

    也不等李世民反應過來。

    李承乾就從李世民的手底下溜走了。

    到了門口，他還對李世民做了個鬼臉。

    “又想騙我做太子。”

    “你別做夢了，略略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