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6.一座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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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大人死之前,你表現得無懈可擊, 將一個癡情於畫的人體現極好, 徐大人死之後,你卻沒有留意到畫上濺上許多血跡,甚至跟其他人一樣乖乖隨著這個案件調查,這是因為前期你需要讓眾人相信你是閆東平,一個最不容易被懷疑是殺手的人。而後期,你已經成功擊殺了自己的目標,要做的便是時刻關注這個案子, 確保自己不被現,那時你是一個需要掩飾痕跡的殺手, 需要控製情緒淡化你的存在感。前後表現都很專心, 但扮演得不夠協調一致, 反而讓人懷疑。”
事實上,懷疑的人就你一個而已。
謝臨雲暗暗道, 他也不過是圈出了凶手在他跟知府大人這一群人裏麵,再觀察每個人身上的血點....事實上, 這還是在許青珂的啟下。
不如她。
十分不如。
謝臨雲垂眸,麵上冷峻。
第一次如此不如一個人。
一個人?他腦子裏忽然閃過一道光, 猛然抬頭, 厲聲:“許青珂, 你的意思是這個人並不是真正的閆東平!!”
原本在場已經有人覺得許青珂的話有點不對勁,還未細想出來,就被謝臨雲震驚了。
“不是閆東平大師?!”眾人大駭,韓楓都是眼角狠抽。
知府大人赫然大喊:“快,拿下他!”
隻是在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那“閆東平”已經冷笑一聲,陡然突襲...直奔知府大人,似乎要挾持他。
然而馮刀頭剛剛已經看到許青珂飄來一眼,當時便是戒備,因而拔刀,刀鋒極快。
但這殺手能在須臾之間殺人,那度更快,竟腳下一閃就避開了這一刀,掠上桌案再一彈,竟躍向知府大人。
一向養尊處優的知府大人當時驚駭無比,甚至閃過一念——難道今日就是我卓淩雲的死日?與徐世德這等人同死一日一地?
刹那一念,那殺手已至身前。
死!!!卓淩雲睜大眼,卻陡然聽見風聲雨聲。
什麽聲?
破空之聲。
劍,寒芒,那殺手探來的手掌被一短劍瞬息割斷。
殺手劇痛中看到那冷峻瘦高的青年手握短劍擋在卓淩雲身前,且撲來一掌。
轟!
殺手被一掌拍出兩三米,落地後吐出一大口血。
嘩啦啦,官軍跟捕快們都圍上,其餘人便是嚇得都躲避外側。
許青珂站在原地,看著半跪地的殺手一臉猙獰,卻有不甘。
“原來是左手劍阿青,這江金雲竟雇了你,不過若不是這姓許的小子過於聰明,提前讓你準備,你今日絕不是我對手。”
左手劍阿青,這是一個近些年來在江湖上十分新銳的劍客,不過此人有三大特點,一,用左手耍劍,二,劍是短劍,三,隻要錢。
阿青盯著這個殺手,微微皺眉,“如果我沒認錯,江湖上會用盤龍絲又有如此度的人不過三個,其餘兩個不會有這樣大的膽子接這個買賣,也就隻有一個傳聞跟我一樣死要錢的殺手會接這個買賣,你是影子。”
“對,我是影子,不過我有一個名字世人都不知道。”
他重傷,反而盤腿坐在地上,嘴中有血流出,卻笑得幽深而鬼魅。
他是盯著知府卓淩雲說這句話的。
“卓淩雲,可還記得府學蓮花池裏的那顆人頭?”
卓淩雲臉色一變,謝臨雲也皺眉。
果然是同一個人做的案子。
兩者有什麽聯係?
“可知道我為什麽要殺那小子?因為他姓李,因為他是府將李恒的兒子!而我....我姓張!”
他的臉上有猙獰,有怨恨,也有悲戚。
那樣複雜。
眾人,尤其是在場好些官僚卻是一個個臉色大變。
“張?你姓張!你是郡守張俊揚的子嗣!”卓淩雲難以置信又不得不信。
“對,當年李恒跟徐世德兩人一同在我父親手下辦差,卻為了一己私利謊報我父親通敵賣國,致我張家被朝廷滅了滿門,這等大仇如何不報!”
影子恨意如此深,導致在場的人一時間都有些緘默。
兩個案子本來天差地別,也就一個人頭可以勉強掛上,但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淵源。
張俊揚那個案子當年也是因此很大震動的,其實滿朝上下都知道證據十分不足,但還是.....
隻能說,君王心難測,而背後之人卻抓牢了君王心。
如今又有誰敢替張家翻案,於是這影子殺手便用了自己的手段複仇。
卓淩雲一時間神色也有些陰沉,隻盯著影子默不作聲,但馮刀頭知道他的意思——不管為什麽殺人,反正是殺人,而且殺的是不能殺的人。
抓!
馮刀頭正要上前,卻忽然看到影子勾唇一笑,猙獰而血腥,他似乎在看著一個人。
許青珂。
怨恨嗎?反正他嘴裏猩黑的毒血流出。
服毒自盡了。
——————
碧月湖心閣的二樓,上等華美的屏風,高雅脫俗的壁畫,琉璃剔透的酒杯,碧湖長空一色的美景,還有涼涼清香的湖上清風。
江金雲坐在椅子上神情有些恍惚,桌子上有諸多美食,對麵是看著外麵美景而手中輕轉茶杯的既俊且美的年輕郎君。
他好半響才回神,說:“我這一生自詡經曆過許多大風大浪,但都不及今日讓我這般心潮起伏,難以恢複。”
許青珂轉頭看他,秀美輕挑,薄唇微揚:“江東家不是一個畏死而怕事的人,之所以這麽心緒不寧,是因為感覺到自己的命運之輕薄,他人權勢之熏天?”
江金雲有些震驚許青珂的字字珠璣,竟如此明白點出了他心中的虛浮。
“對,你別看我在這地方還有臉麵,要錢有錢,要人有人,可誰又知道,那些上位者動一動腦子,動一動手指頭,我這項上人頭就得被那些捕快們按在板上充當別人的替罪羔羊。”
頓了下,他卻是起身,又忽然跪下,竟是一十分鄭重近乎叩拜父母天地的大禮。
許青珂自自然然得受了。
江金雲拜完,直起身子,看著許青珂說:“我之前雖倚重許老弟你之才能,卻並未太過尊重,隻覺得你還是羽翼未豐的雛鳥,而我卻是浸淫江湖的老饕,可憑目前之資本來雇傭你為我工作,但....其實我的處境還不如你,起碼你是能騰飛的雲龍,而我卻是過江而不能自保的泥牛,蠢笨不堪啊。若不是老弟你高義,竟毅然站出替我洗去嫌疑,且直接抓出凶手,恐怕哪怕我洗去了嫌疑,那徐世德背後的禦史大人也是要拿我出氣的。”
這番話下來十分之誠懇,並不該是一個精明老道的商人巨富該說的。
但許青珂卻說,“我幫你,也不全是為了你。”
江金雲一愣,卻見對麵風姿秀雅絕俗的翩翩郎君並未解釋,隻是闔了眼,繼續看向外麵的風景。
江金雲卻越覺得此人高深莫測,是即將化龍的江中錦鯉。
心中不知為何忽起一念,陡然就下了一個決定,他後來想想都覺得自己十分衝動,但仔細想想又從未後悔。
“許老弟,不知能否許我對你換個稱呼。”
許青珂瞟來一眼,喝了一口茶。
“不等我金榜題名嗎?”
“錦上添花很沒勁,雪中送炭最有情。”
許青珂偏過臉,看向他,淡淡一笑。
“等下我走的時候,容我帶走你一瓶十年的女兒紅吧,還有一個人。”
——————
上可查死者被殺之地,下可查死者被剝衣物,這簡直是一巨大的突破啊!
鄭懷雲打死也沒想到今晚有這樣的收獲,看著許青珂的眼睛簡直能光。
李申看到這一幕頓覺得不自在,忍不住說:“但你之前說凶手已被大人抓了,這是何意?你可還沒說凶手到底是誰!”
許青珂看了他一眼,那纖細的眉,淺淡琉璃似的眼都讓李申更加不自在。
但其餘人當然也想起了這茬,因而更加熱烈得看著許青珂。
“我問過趙欽,他當時匆匆見過那死者,覺得約高七尺,體格健壯,因剛死沒多久,還可見皮膚細膩白皙,並不粗糙,應該是十分年輕的成年男子,這點可以讓仵作確定。凶手殺人剝下衣物或者斷頭,都隻有一個目的,就是怕別人認出他來。為什麽會這麽想?說明死者是本縣人,有為縣內人認知的特點,若是外鄉人誰會在意,誰能認出?既然是縣內人,無頭案案這麽久,大人必然已經布告示卻沒人前來認屍,說明死者家中無人,且交往的人極少,是一個舉目無親的人物。年紀尚輕、高七尺、家中無人且衣著顯眼、家境不錯、養尊處優且平日裏在縣內為人所知但自從案後再未出現的成年男子,縣內符合這種條件的青壯年多嗎?”
鄭懷雲深吸一口氣,“不多,很少!我怎麽沒想到呢!但....這也許調查才能知道他的身份啊,你如何能知道凶手是誰了呢!”
他也沒忘之前許青珂直接拋出的一句,可嚇死人了。
“因為我住在趙欽家。”
得,又回頭扯到趙欽了!?
應成安這次是真的覺得自己看不透這個許青珂了,不,應該說他從未看透過。
這個人.....像是一個無所不知的鬼魅。
玄衣男子喝了第三杯酒,正在倒第四杯。
但無人留意他。
“這個死者不僅家境不錯有些錢財,而且沒有正經當值的工作,否則不會無人在意他的去向,有錢又沒有正經工作且還在那幾日出沒在北郊區域,大人就沒想到什麽?”
許青珂看著鄭懷雲,後者嘴巴微張又閉合,最終沉聲說:“那幾日是縣考,除卻居住在那邊的農戶,尋常年輕人不會到那邊去,隻有一些乘此機會賭~博的賭徒會偷偷摸摸過去那邊聚眾賭博,這個死者有錢且沒正經營生,又缺乏家人管教,染上賭~博惡習並不奇怪,若是因此跟人起了糾紛被殺更不奇怪!而我之前剛好帶人端了那一窩人,一個不落,所以你才說我已經抓了凶手!”
許青珂頷,鄭懷雲再次深吸一口氣,猛然起身,“本官現在就去牢裏!”
趙欽啊趙欽,沒想到還是他的一個福星!
他轉身要走,連禮儀都顧不得,卻聽得許青珂說:“大人還是不要急得好。”
為何?他轉身。
“之前我跟趙欽說過那些參與賭~博的人都沒幾個人物有能耐,多是鼠蟻之輩,但後來想到手段凶狠處理尾巴幹淨殺人案,還以為自己錯了,但仔細想想,也沒錯。”許青珂抬眼,看著鄭懷雲。
這話好生奇怪,鄭懷雲下意識繃緊神經。
“賭~博之中所謂糾紛,從來都是贏家跟輸家之間的事情。趙欽說過他們賭博的方式是開莊,贏的是莊家,輸的是玩家,他知道的莊家老賴等人往常隻做過斷人手指這等營生,也沒膽子逼人絕路。這樣的人能做出斬人頭顱已經是極限,要做到後麵掃尾幹淨不留痕跡不顯風聲的事情,太難了,後麵必有一個熟知衙門行事且心狠手辣的智囊指導,這樣的人....其實也不多。”
確實不多,但也多。
“你懷疑是我衙門內供職的人跟那莊家合謀?”鄭懷雲此刻不得不慎重,甚至沒有半點喜悅。
“若是我衙門的人,我去掃端那些賭徒,他怎會不報信!”這是鄭懷雲晚上第一次反駁許青珂。
不管是師爺,還是仵作或者衙役等等都知道那日要剿賭徒的事情,怎麽可能不報信,又怎麽會被他一鍋端。
許青珂輕偏頭,回:“大人既然能想到這一點,就更好找人了,一個熟知衙門行事作風又剛好不知衙門在外幹事的人會供何值?”
鄭懷雲錯愕,繼而緩緩道:“在牢獄當值!因看守牢房十分重要,三日排一班,吃宿都在牢內,因而不知外麵的事情。”
頓了下,“要確認這點,我回去查下老賴等人在牢內是否生活寬鬆有人補給就可以了。”
鎖定到這個份上了,如果還查不出人來那這縣令他也不必當了。
但......
“許青珂,今日我算是長了見識了!你真的很厲害!”
一縣之長對一個才剛剛中了案才在科考之路上邁出一小步的少年人這樣誇讚.....
很嚇人!
可許青珂更嚇人!從未到過現場,從未見過死屍,卻能從趙欽隻言片語皮毛信息之中抽絲剝繭分析如此精準,哪怕不是鬼神隻能也絕對傲視芸芸眾生。
這就是人才!
鄭懷雲卻沒有半點勉強,隻有難掩的心驚跟慎重。
其他人何嚐不是如此。
許青珂:“大人說笑了,很多事情都需要巧合,我隻是剛好住在趙欽家裏而已,因緣際會。”
鄭懷雲忽然開懷而笑,“好一個因緣際會!你,本官記住了!”
他轉身欲走......
“這麽晚了,大人何須再勞動身體去查那些賭徒跟牢差呢,明日且說找到衣服了要查到北郊,自然有人會坐不住去挖那人頭,人贓並獲就行了。”玄衣男子嘴角噙著笑,起身,修長的手指勾住酒壺,長手一伸,壺口下傾,酒水倒入許青珂眼前杯中。
杯中酒滿。
他個子那麽高,起身後俯腰給許青珂倒酒便是難免給坐著的她帶來壓迫感。
“你覺得呢,青珂小兄弟~”
許青珂抬眼,對上對方雙目。
她才現這個容顏並不如何俊彥挑色的男人有一雙極為好看的桃花眼。
既清俊絕塵,又有幾分染醉的煌煌豔色。
或許是因旁邊亭柱上燭火的緣故?
許青珂斂了眸子,略抿唇,手指托杯,回敬謝意:“極好。”
她說極好,看似附和融洽,卻有幾分明顯的敷衍,仿佛在告訴他——她不欲再生事端。
“我叫薑信,幸會,不知你名諱是.....”
額....不是已經叫了青珂小兄弟?這人是故意侃她的?
應成安等人不知薑信身份,卻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且看此刻鄭懷雲看薑信的錯愕表情就知道了。
許青珂淡淡一笑:“許青珂。”
“幸會,小許。”
小許?許青珂看了他一眼,一飲而盡,再不說話,一如之前那樣寡淡,仿佛之前細致分析案情的人不是她一般。
薑信一笑,往回撈了酒壺,再倒一杯酒,返回來再看許青珂,似乎驚訝。
“丫,小許,你一杯已喝完了?我還想與你對酒一杯。”
果然,這位薑大哥恐怕是極為欣賞許青珂了!
但這種因為欣賞而生的拉攏怎總有幾分別扭。
仿若.....
韓坤恍然想起一個事兒,這人來曆不小,之前他多有陪伴,此人明明談笑不冷漠,但從未邀他喝過酒。
他見過對方喝多那麽多次的酒,對方從未邀過!這已是一種態度!
他陡然後背生冷汗——他恐怕有負大哥所托了。
他心驚之下,再下意識看向許青珂,卻恍然覺到——這一屆榜真的長得十分好看。
而這頭被“敬酒”的許青珂定眸看著薑信,指尖輕微瞧著桌子,“我身體不好,不能多喝酒,閣下確定要我多喝麽?”
“你都這麽說了,萬一你倒下了,我得對你負責了,自然不敢。”薑信端起酒杯的手指一勾,自己飲盡,然後笑眯眯看著許青珂,竟有幾分頑劣的痞氣。
前頭冷峻寡言高深莫測,此刻有頑劣痞氣,這人仿若有兩張麵具,讓人防不勝防。
許青珂偏頭瞥到鄭懷雲的臉色,驚疑?忌憚?她垂眼,不再多言。
吃喝到這裏,案子也差不多能破了,眾人自然可以散了。
隻是走之前,鄭懷雲或輕或重得提醒了下在座幾位考生此事關乎人命案子,不可泄露半點聲息。
幾個考生裏麵多數人都有意無意瞥向李申、應成安跟韓坤,三人反應不一,李申臉色難看之外卻也怒而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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