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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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德殿前,三千羽林衛嚴陣以待,一如耿燮所料。

    他帶著全副武裝的冀州軍逼近大殿前,然後命令全部甲士原地待命,孤身一人一級一級踏上殿前的漢白玉石階。

    “末將求見陛下!”耿夑在緊閉的大殿門前單膝跪下,朗聲道。

    殿內響起了鄭眾尖銳的聲音,他站在陰皇後身邊,強作鎮定的回應道“陛下身體欠安,正在靜養不便打擾,車騎將軍請回吧!”

    耿夑也不拐彎抹角,直言質問道“中常侍說陛下正在靜養,那麽羽林衛夜闖後宮意圖殺害皇妃,敢問可是陛下之命?”

    “你······”鄭眾氣急敗壞的尖叫道“你身為武將,竟敢懷不臣之心,幹涉後宮內務,這是謀逆,是欺君之罪!”

    就在這時,廣德殿的大門打開了,鳳冠華服的陰皇後從殿內走了出來。

    陰皇後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在這樣的局麵下拋頭露麵,麵對著腳下黑壓壓全副武裝的甲士,她整個人都在顫抖,但她還是拚命維持住母儀天下的皇後之態,緩緩道“孤乃大漢皇後,對於有罪之妃嬪,當然有處置的權利,難道,還要向耿將軍請示嗎?”

    耿夑隻得跪拜答道“卑職不敢!隻是,鄧貴人乃漢室功臣之後,鄧氏滿門忠義,如被奸佞之人所冤害,恐難以服天下之心,卑職請皇後殿下三思而行。”

    “奸佞?你口中的奸佞之人說的是孤嗎?”陰皇後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陛下從鄧府回來後即刻暴病不起,怎知不是被鄧氏所害?就算鄧氏非有心加害,但照顧陛下不周之罪怎能逃脫?沒有人冤害她,是她自知罪責難逃,隻能以死謝罪!”

    耿燮站起身來,冷然道“卑職懇請皇後殿下,等待陛下聖裁。”

    陰皇後眉目透著寒意,一字一句道“若是孤不等呢?”

    “那麽,”耿燮毫無退縮之意的直視著陰皇後,直截了當道“卑職便在此等候,直至陛下聖裁。”

    耿燮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今日,若陰皇後不下旨赦免鄧綏之罪,她和鄭眾都別想走出廣德殿。

    沒想到自己皇後之尊,竟然被一個武將在大庭廣眾之下逼到束手無策,為何所有人都要維護那個女人?陰皇後徹底被激怒了,厲聲高喊道“來人!快將這個大逆不道的亂臣賊子拿下!”

    鄭眾向兩側的羽林衛一揮手,兩名手執長槍的羽林衛立刻上前,欲對耿夑動手。耿夑還未動,站在階下的甲士已經瞬間圍攏上來,虎視眈眈的盯著羽林衛。羽林衛見此陣勢,頓時氣焰全無,紛紛楞在原地不敢動手。

    鄭眾氣的跺腳喊道“廢物!都給我上啊!”

    話音未落,冀州軍整齊的將手按在刀鞘上,做出拔劍的動作,每個人眼睛裏都在噴著火,狠狠的瞪著羽林衛。

    此時,天已大亮。遠遠的東方,浮起一抹魚肚白。很快,第一縷陽光將穿透雲層,在這座古老的宮城灑下一片金黃。

    銀色盔甲的羽林衛與黑衣黑冠的冀州甲士相隔一道石階,緊張的對峙著。

    刀光劍影暗暗湧動,誰都不知道,下一秒會是怎樣的局麵。

    “來人!快來人!陛下醒了!陛下醒了!”

    身後的廣德殿內傳來突如其來的驚呼,所有人都楞住了。一個小太監慌慌張張的跑出來,跪在陰皇後麵前語無倫次道“啟,啟稟皇後殿下,陛下他,他醒過來了······”

    陰皇後什麽都顧不上了,轉身跌跌撞撞向殿內跑去,鄭眾趕緊跟在她的後麵追了進去。

    耿夑心中的巨石也終於落地。陛下醒了,就意味著鄧綏不會死了,鄧氏滿門也保住了。他略顯疲憊的抬了抬手,五千冀州甲士齊齊卸下手中的兵刃。

    這時,朝日初上,在大殿的玉階上灑下萬丈金光。

    大病之後仿若重生。

    劉肇做了一個漫長的夢,長到前世今生,都在夢裏輪回了一遍。

    當他悠悠睜開眼時,已經完全不記得何年何月,自己身在何處。周圍的世界靜的可怕,他想發出聲音,卻因為昏睡太久,喉嚨已經無力發聲了。意識蘇醒了很長時間,他的身體才能動彈,於是用力動了動僵硬的手指。

    這一動,立即驚醒了跪俯在榻前的朱奉。

    劉肇昏迷的這七日裏,朱奉默默的守在他的榻前,一絲不苟的指揮著侍女們按時為劉肇喂湯藥和擦洗身子。除此之外,他幾乎一言不發。陰皇後憐憫他年事已高,幾次勸他回去歇息片刻,他還是執拗的寸步不離。不過幾日光景,一下子又老了好幾歲。

    當朱奉看到劉肇睜開的眼睛時,渾濁的雙目瞬間熱淚盈眶,皺紋密布的臉頰抽動著,激動的說不出話來,隻是無言的流著淚。

    緊接著,守床的太醫也發現了陛下的蘇醒,語無倫次的吩咐院使道“快!快!快去太醫院把秦大人他們都叫過來!”

    原本寂靜的內殿一下子便喧鬧了起來。

    陰皇後懷著萬分激動,步履踉蹌的衝了進來。當她看到劉肇向自己射來的目光時,再也難以抑製,忘乎一切的撲倒在劉肇的榻前放聲大哭。

    劉肇艱難的抬起手臂,輕輕撫著陰皇後因失控而劇烈顫抖的雙肩,麵帶疲憊的微笑著輕喚了她的名字“靜姝——”

    好像已經太久太久沒有聽到他這樣親昵的輕呼她的名字。陰皇後心中大動,慢慢止住了哭泣,抬起滿是淚痕的臉,深情凝望著劉肇,雙眸中透著萬般複雜的心緒。

    臥榻多日,令劉肇身體虛乏無力,整個皇宮的醫官和內侍幾乎全部圍攏到了廣德殿,為他準備湯藥膳食。足足一個時辰之後,劉肇方覺身上的力氣恢複了些,在陰皇後的扶持下終於艱難的下了龍榻,殿中充斥著藥石之味的空氣令他胸悶不已。

    “靜姝,扶朕出去走走,”劉肇低聲對陰皇後道“朕想透透氣了。”

    陰皇後這才想起來殿外還有三千羽林衛與耿夑的五千冀州軍劍拔弩張的對峙,她臉上露出一絲疑懼之色。

    敏銳的劉肇立即察覺到了她的異樣,眉頭輕蹙道“出了何事?”

    陰皇後一時語塞,正不知該從何說起時,靜候在旁的鄭眾立刻彎腰上前,言辭有些激動道“啟稟陛下,就在兩個時辰前,車騎將軍耿夑居心叵測,帶著冀州軍,包圍了廣德殿,此刻,就在殿外······”

    “你說什麽?”劉肇滿臉都是不可思議的神色。

    鄭眾慌忙跪了下來,連連叩首,戰戰兢兢的告罪道“老奴無能,求陛下恕罪!求陛下恕罪!”

    “他想做什麽?”劉肇方才恢複一些紅潤的臉色瞬間烏雲密布。

    “這,這······”鄭眾突然支吾起來,似有難言之隱。

    劉肇提高了音量喝道“說!”

    突如其來的雷霆之怒令眾人不寒而栗,身旁的陰皇後突然一下跪倒在地,不明所以的眾宮人也緊跟著跪倒一片。

    劉肇有些驚詫的注視著陰皇後道“靜姝,你這是做什麽?”

    陰皇後神色淒然道“陛下從新野鄧府回宮之後便突發暴症,臣妾擔心有人存心加害陛下,便拘押了鄧府之人質詢。鄧貴人自認照顧陛下不周,請罪自裁,沒想到車騎將軍耿夑竟以救人為名帶兵擅闖皇宮······”

    “你是懷疑鄧綏害朕?”劉肇不可置信的反問道,忽然腦海中閃過一個聲音

    “我要她死——”

    這是他在昏迷中聽到的聲音,是陰皇後的聲音。劉肇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眉頭緊緊蹙起,逼視著陰皇後冷冷問道“你對她做了什麽?”

    陰皇後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顫,劉肇陰冷的目光令她如跌冰窟,方才片刻的溫情霎時蕩然無存。空氣也漸漸冷卻,似乎要凝結成冰。跪在帝後二人身旁的鄭眾慌忙上前解圍道“啟稟陛下,鄧貴人一切安好······”

    聽到這裏,劉肇目中的淩厲之氣方才消散了開去,他不再看陰皇後,麵無表情的丟下一句“皇後請起吧。”

    陰皇後心中猛的一沉,她知道,方才親切喚她名字的那個劉肇已在這轉瞬之間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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