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石破天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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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弘農郡的前一日夜裏,劉祜密召了淩木煊,二人計議良久。

    下一個目的地是汝南郡,此地與廣陵相去數百裏,快馬加鞭也需兩天一夜才能到達,更麻煩的是,此番隨行的羽林衛都是陸珩的親信,也便是鄧太後的親信,如何能避開羽林衛,才是最棘手的問題。

    淩木煊為劉祜出了一個主意。

    到達汝南郡後,一行人在客棧落了腳,不料用完晚膳不久,一個接一個的腹痛難忍,上吐下瀉。其中原由,身為醫官的淩木煊自然心知肚明,是夜,劉祜便帶著淩木煊悄悄離開了客棧,一路策馬向東南方向狂奔。接下來,就是由李閏來配合這出戲了。

    原來早在幾個時辰前,劉祜就把自己的計劃告知了李閏。李閏雖然是當年鄧太後指派服侍劉祜的人,但經過這幾年來的相處,劉祜早已將李閏引為心腹,眼下他與淩木煊的這個計劃,必得要李閏從中配合方能成事。但此事畢竟關係重大,劉祜並未對李閏和盤托出,隻是交代了自己有一樁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淩木煊會在羽林衛飲水的器皿裏灑下巴豆粉,不會致命,但上吐下瀉苦頭不少。而後,劉祜和淩木煊便借此機會趁機溜走。接下來,就需要李閏想方設法拖住羽林衛,為劉祜他們爭取四天的時間。

    果然,第二日早上,羽林衛首領孔侍衛麵色蠟黃的出現在李閏麵前,聲稱這家客棧的飯菜不幹淨,自己和其他幾名羽林衛都吃壞了肚子。李閏捶胸頓足道“陛下昨兒也折騰了一夜,今兒怎麽也起不來身,眼下淩醫官正在裏麵診治呢。我看陛下這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各位大人暫且先歇息一日,待陛下身體好轉些再做打算吧。”

    羽林衛們正叫苦不迭,得空兒歇息一日也是好的。

    及待第二日,孔侍衛再來請示,李閏還是這套說辭,稱陛下身體仍未大好,不便行走,還需再歇息一日。到了第三日,李閏仍是滿麵愁容道陛下身子疲乏,需要安歇。如此一拖便拖過了三天。孔侍衛起先並未生疑,隻是一連三天都沒見著皇帝的人影兒,要進內請安也總被這個李閏以陛下不願見人為由擋了出去。到了第四日,羽林衛們私下開始議論紛紛,孔侍衛也心生蹊蹺,怕是出了什麽岔子。

    就在孔侍衛按耐不住性子,差點推開了李閏,帶著羽林衛衝進劉祜房間之際,劉祜卻出現在了眾人的麵前,身後還跟著淩木煊。

    見羽林衛和李閏正相持不下,劉祜滿麵倦容道“在房間裏呆了數日,感覺氣悶的很,故而帶著淩醫官出去透透氣,爾等在這吵嚷作甚?”

    孔侍衛看到劉祜安然無恙的站在自己麵前,終於鬆了一口氣,連忙請罪道“陛下恕罪,在下隻是多日未見陛下,放心不下,想與陛下當麵請個安。驚擾了陛下,罪該萬死。”

    “罷了罷了,”劉祜甚不耐煩道“我累了,想歇息片刻,爾等都退下吧。”

    孔侍衛不敢耽擱,立即帶著手下們退了出去。

    李閏跟著劉祜進了房內,關緊了房門後,立馬帶著哭腔上前道“祖宗哎!您可算是回來了!您要是晚一會兒,被這些羽林衛發現是奴才從中搞鬼,奴才非得讓他們生剝了皮不成······”

    “你也出去!”劉祜打斷了他,冷冷的命令道。

    李閏這才注意到劉祜的臉色極其難看,不僅僅是勞累奔波的倦容,還布滿著令人望而生懼的陰雲。看來劉祜這趟出去辦的事情並不簡單,李閏立即乖覺的閉了嘴,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終於房間裏隻剩了自己一個人,劉祜仰麵躺倒在床上,一雙眼睛木然的盯著屋頂的方向,心亂如麻。

    剛剛過去的四天三夜,劉祜一次都沒合過眼。

    淩木煊引路,帶著他策馬狂奔了整整兩日,方才到達了廣陵。可到了廣陵之後,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讓劉祜進入嚴兵把守的山莊又成了一個難題。想來想去,淩木煊隻能求助於自己的師父褚神醫。

    闊別一年多,淩木煊第一次重回慈壽齋。

    從前,淩木煊每日忙碌於藥草中,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如今再度歸來,卻發覺看山不再是山,看水亦不再是水。那個清秀飄逸的少年,終於還是徹底消失不見了。

    淩木煊向褚神醫表明了劉祜的身份,褚神醫震驚萬分,但幾經猶疑之後,還是選擇將自己所知的一切告訴了劉祜,不為別的,隻因一顆慈心,見不得母子生離之苦。

    事情發生在五年前。

    褚神醫清楚的記得那一日,他正帶著徒弟在山中尋找一味極為罕見的藥材,卻見山道上,一路風塵仆仆的人馬突然出現。廣陵山並非什麽香火名山,平素除了樵夫以及上山看病的百姓之外,並無外人到訪。這一路人馬,浩浩蕩蕩數十人之眾,一概黑衣官服打扮,當中一輛馬車,也是遮的嚴嚴實實。看這情形極不尋常,褚神醫心頭掠過了一抹疑雲,不過一向遁世唯醉心於醫術的他並未在意,直至三個月後,一個人找上了他。

    此人自稱姓趙,身材魁梧,孔武有力,一望便知非尋常百姓,且他的衣著打扮,與褚神醫那日在山道上所見人馬極為相似,褚神醫可以斷定此人正是那一路人馬中的一員。這位趙姓男子簡短的說明了來意,稱自己是某位王爺府上護衛,三個月前,王府中一位貴眷突染怪病,為免泄露風聲,特移送至廣陵山山莊休養。近日,這位夫人病情突然急轉直下,直至今日已不省人事,所以要請褚神醫速往山莊救治。

    他的這番說辭倒也合乎情理,本著懸壺濟世的仁心,褚神醫沒有多想便跟著這個趙侍衛來到了山莊。及至到了山莊,褚神醫才意識到事情或許並沒有那麽簡單。整個山莊的防衛極為嚴密,不止有高出尋常權貴人家院落一倍不止的圍牆,甚至還有瞭望台,如趙姓男子這樣的護衛,視線所及之處已看到不下十餘人,且一個個皆全副武裝,目光淩厲的環視著山莊周圍的所有動靜。

    這哪裏像是王府貴眷休養之處,分明是一個嚴加看守的監牢!

    但眼下最要緊的是救人,褚神醫無暇細想,一路跟在趙護衛身後,穿過層層院牆,最後到達山莊最深處的一座小院。在這裏,他終於見到了這位神秘的病人。

    情況確實非常糟糕。這位夫人躺在華美的床榻之上,已經是氣若遊絲。褚神醫診過脈後,大吃一驚——她所患的並非什麽急症,所謂怒傷肝、憂傷肺、思傷脾,而眼前這個女人,完全是憂憤過度導致五髒六腑皆難承其重,已顯衰竭之勢,若自己再晚來幾個時辰,恐怕便是華佗再世也無力回天了。

    褚神醫立即以銀針封住了她的關鍵穴位,致使元氣不再外泄,緊接著又以猛藥灌之,激活其心肺,期間褚神醫不停嚐試各種方法,一直從午時到日落西山,總算是搶回了一條性命。及至入夜之時,女子的氣息終於恢複了平穩,性命之虞已解,但神智仍未清醒。

    就在這期間,女子昏迷之中斷斷續續的說出了一句令褚神醫驚出一身冷汗的話。

    “祜兒······祜兒······鄧綏······把祜兒還給我······”

    褚神醫雖久居於深山之中,但門生故友遍布天下,對於當今朝野之事自然也有不少耳聞。他聽得清清楚楚,眼前這女子口中所呼喊的正是當今太後與皇帝的名諱!

    一直守在一旁盯著他的趙護衛顯然也聽到了女子口中的囈語,馬上向女子的侍女投去警惕的目光,那侍女立即會意,上前輕輕用手帕捂住了女子的嘴巴。

    褚神醫早就聽聞當今天子並非太後所出,而是清河王劉慶之子,離奇的是就在天子登基前夕,清河王夫婦卻雙雙暴斃,民間亦曾有不少流言。而今,這個突然出現在山莊中所謂王府貴眷的女子,那些暗中虎視眈眈嚴守山莊的護衛,還有方才女子昏迷之際喊出的囈語,似乎一切都指向了一個猜測——眼前這個女子,她的真實身份,很有可能正是傳聞中已故的清河王妃,當今天子的生母!

    不敢繼續深想,褚神醫竭力排除了心中的雜念,神色如常的配好最後一道藥劑,而後起身告辭。就在離開山莊之前,趙護衛目露凶光的對他說了一句話“今日山莊所見所聞,不得對任何人透露絲毫,否則不止神醫自己性命不保,整個慈壽齋亦必遭血洗。”

    褚神醫鎮定的回答道“請放心,老夫隻是一介醫者,隻管救人,其餘旁事,既不會過問,亦不會多言。”

    此後數年,褚神醫成了山莊上的常客。因為那女子經當年一劫落下了心悸症的病根,時有發作。褚神醫也確實如他所承諾那般守口如瓶,這些年來關於山莊一事始終未曾向外透露一字。這樣的平靜一直延續到淩木煊誤打誤撞進入山莊,見到左小娥的那一刻。

    褚神醫萬萬沒有想到,一年後的今天,他曾經最中意的關門弟子,竟然會帶著當今天子來到他的慈壽齋。

    而眼下,留給劉祜的時間很短。

    數百裏之外的李閏正在千方百計的拖住隨行的羽林衛,劉祜很清楚他拖不了太久。從這裏返回汝南,快馬加鞭晝夜不息也需要兩日一夜,而他要在四天之內返回,就意味著今夜必須動身。

    好在有褚神醫相助。褚神醫差齋中弟子前往山莊中找到趙護衛,告訴趙護衛自己研製出了一種對心悸症或有奇效的藥劑,希望能親赴山莊為夫人試藥。

    過去幾年中,褚神醫恪守自己的承諾,對於山莊之事絕口不提,整個廣陵縣也從未傳出過一星半點的風聲,趙護衛等一幹人已經對褚神醫和慈壽齋漸漸放下了戒備。所以,此番褚神醫提出要為夫人試藥,趙護衛並未有絲毫起疑,即刻應允。於是,劉祜裝扮成齋中弟子,跟隨在褚神醫身後,進入了山莊。

    就這樣,這個深深掩藏在青山秀水中的驚天秘密,原本應該隨著歲月流逝而被平靜的埋葬,可它最終還是被一個懵懂少年誤打誤撞的揭了出來,沒有人知道,接下來它會帶來怎樣的一番風雲變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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