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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與此同時,皇城之中也的確不太平。

    楚月見銀琅國再無可靠,趁亂借勢逼宮,並亮出了自己清河王養子的身份,自以為勝券在握,卻最終還是棋差一局,慘遭失敗,果然如同雲墨寒此前所預料的情況一模一樣。隻是,這樣的罪名分明是可以當堂斬殺的,雲擇天卻隻是下令將其打入天牢之中,擇日問斬。

    有人說雲擇天這是因為仁慈,看在是逝去皇弟的麵子上才得以讓其多存活幾日。然而唐夜霜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卻總覺得心中古怪。

    那樣一個對自己親生弟弟都得以狠下心的人,又如何會對楚月留有麵子。

    在爭取了機會以後,唐夜霜得以去天牢中看望這位勉強算是“故人”的人。

    他已經被關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足足有半個月了,如今是她從來未曾見過的狼狽和頹唐。如今他的身上已經不再有那華貴的水貂皮大氅,不再有手爐,甚至連那標誌性的鐵骨折扇都已經被收走了。

    唐夜霜到的時候,但見他麵色連帶著唇色都隱隱發青,似乎寒毒已經蔓延到了骨子裏,襯得他連眼珠子都呈現出幾分冰藍的色澤來,看起來尤為痛苦。

    然而即使是在這樣的狀況下,他還是第一時間發現了她的到來,麵色卻沒有任何的意外,嘴角輕不可聞地先行牽動了一下,停頓了足足有三秒鍾以後,才彎起了那標誌性的笑容來,“小霜兒,你果然來了。”

    “嗯。”唐夜霜站定在他的牢房前,跟著他隔著玄鐵欄杆對望著。

    雖然她此前反複詛咒著這個人不得好死,然而在如今看到他這副模樣時,她的心中卻還是泛起了難以言喻的情緒,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開口。

    最後還是他先開口,“你知道,雲擇天下令將我關到這裏來時說了什麽嗎?”見著她的視線望過來,他不覺輕笑了一聲,而後一字字地說道,“他說,這間牢房,便是當年關押清河王一家人的牢房,如今雖然晚到了十三年,但也算團聚了。讓我……多在裏頭待幾天,正好可以感受一下,說不定能夠夢到故人。小霜兒你看,你們的王,多麽的人道。”

    一時間,唐夜霜也不免失語。雖然跟前的楚月複述的語氣平靜,然而想到雲擇天在說這些話時麵上那似是而非的表情,她就不免通身發冷起來。

    果然她想的沒有錯,雲擇天並不是那樣會讓人好過的人。

    她深吸了一口氣,轉而開始質問,“在羊肚裏頭放帛書,好來煽動軍心,是你的主意對嗎?”

    “是。”他倒是出奇的坦誠,眼見得她要開口,已經笑著打斷了她的話,一邊懶散地笑道,“全然不用問的這麽細致,你所懷疑過的所有事情,均出自於我手。而你如今既然已經來這裏看我了,應該便也知道其中緣由了,便不用我多加解釋了吧?”

    跟前的這個家夥誠實得幾乎讓人有一種咬牙切齒的程度。但如今不知道為什麽,唐夜霜在短暫的憤怒後,留下的竟是幾分蒼涼。

    氣氛凝頓了許久以後,她輕聲開口,“我曾問過雲墨寒,你當日在清河王膝下時的名字,喚作鷺。”

    方才還一副平靜模樣的楚月卻麵色大變,陡然喝道,“別叫我這個名字!”深吸了一口氣以後,他五官的輕微扭曲卻並未褪去,“在這裏的每一個夜晚……每一個夜晚,我都能夠夢到那一天,夢到那一杯毒酒,夢到我的家人在屠刀下死去……我不想再想起過去了,不想了!”

    唐夜霜沒有接話,隻是就此站在原地,望著跟前的楚月。

    印象中,他從未在自己麵前這樣失態過。他永遠是那樣的笑麵春風,淡漠無情,雖然口氣溫和,但是卻無處不讓人感受到那骨子裏的冷血。

    等到楚月暫時平靜下來以後,她才輕聲說道,“你給我的那個鳥籠中,兩隻鳥。一隻代表著青鷺,另外一隻便是你,對嗎?你說,這裏的東西能攪弄起京城風雲,你做到了,隻是……再洶湧凜冽的風雲說到底隻是暫時的,太陽卻是一直存在的,無論如何,都無從撼動。即使它有時曬得土地幹旱,災荒千萬,但這些罪過,也無從能夠掩飾過它的光芒。”

    楚月在愣怔了幾秒鍾以後,終於重新笑了起來,卻是無比的苦澀,“我三年前實則便已經早該死了……全憑著這份恨意才得以苟活到現在,如今想來,也應該要死了,也算是從閻王爺手中搶奪回來了三年時光。”

    三年……的確是此前算的年份有所出入的地方。寒毒入侵是那樣的痛苦,幾乎能讓人活生生痛死,他竟是這樣捱了三年。

    唐夜霜抿了抿唇,最終還是自袖間拿出了一柄匕首來,從欄杆中遞給了他。

    能讓他幹淨利索地自我了斷,已經是她所能盡的最大的力。

    “小霜兒還是這樣的貼心,真是讓人受寵若驚。”楚月看著手中的匕首,朝著她笑起來,蒼白發青的麵龐上,依稀還可以見到初見時他那副吊兒郎當卻神采飛揚的模樣,而他那頭已經嘶啞著聲音說道,“謝謝……隻是,我不後悔所做的一切。”

    唐夜霜翕動了幾分嘴唇,想說些什麽,然而最終卻還是隻道了一句,“就此別過。”

    而後,她轉身離去。

    心事重重地一步步地走出了天牢,隨著唐夜霜走出門口的一瞬間,那潮濕陰冷的氣息也隨之自身上褪去,眼前呈現的一束燦爛的陽光。

    而在那光圈模糊的中心,她看到了那個男人,正站在一株青翠的楊柳之下等著自己。

    光芒給他修頎的身形輪廓鍍上了一層金邊,而他站在那裏,好似整個人也在其中灼灼地發亮。而他如今也發現了唐夜霜的到來,隻轉過了身子來,“霜兒,我們回家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對著他綻放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比那陽光還要燦爛,“好,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