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地下，伊西多手中的晶石是唯一的光源。

    石磚砌成的半圓形通道並不寬敞，汙水溝兩側的走道不足以同時容納三個人，所以便由伊西多提著晶石在前，瓦萊麗和盧卡斯緊隨其後，三人呈品字型向前走著。

    走道上，野貓、野狗，以及一些齧齒動物的屍體隨處可見，除此之外，這些屍體還養活了大量以此為食的節肢動物。

    這些令人作嘔的蟲子在光線的照射下紛紛散開，又在光線離開之後重新聚攏。

    “殿下，注意腳下！”伊西多提醒了一句。

    由於下水道之中四下無人，所以他又恢複了對瓦萊麗的尊稱。

    雖然瓦萊麗比起其他貴族小姐來說，算不上嬌生慣養，但那也是在“國王山”上散養的，哪裏見過這種場麵。

    她一隻手牢牢地捂住嘴巴，不讓自己發出尖叫；並且墊著雙腳，一蹦一蹦地往前跳，生怕合攏的蟲子碰到自己，同時為了保持平衡，她剩下的那隻手死死地攥著盧卡斯的胳膊。

    其實盧卡斯也沒好到哪裏去，他雖然上過戰場，也見慣了屍橫遍野的情景，但同類的屍體給他帶來的是靈魂深處的悲痛，而不是眼下這發自內心的惡心……

    不過公主在旁，他作為“皇家騎士”，自然不能表現得太過遜色，所以隻能鐵青著臉，強忍住嘔吐的衝動。

    伊西多走在前麵，雖然沒有回頭看，但是憑借著身後的聲音，以及地麵傳來的震動，他也也能把兩人的狀況猜的不離十。

    還是太年輕啊……

    伊西多的心裏多少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

    對於眼前的場景，他心裏不能說毫無波動，但也並沒有感到太多的不適。

    作為一個生物係的學生，他算是身經百戰，見得多了，實驗室裏什麽惡心的東西他沒見過？

    別說見了，他可是親手養過老鼠、果蠅、蟑螂這些東西的！

    ……

    索性下水道之中一片漆黑，以常人的視力，即使有“攝像機”作為光源能看到的也不多。

    否則讓他們看到邊上動物屍體中爬進爬出的蛆蟲，汙水溝裏上下浮沉著的腫脹的人類屍體，這兩人應該會更加崩潰吧……

    伊西多一邊走，一邊這樣想道。

    突然，地麵傳來了一陣細微的，有節律的震動。

    這對常人來說根本注意不到的輕微變化卻能被掌握了“星之印”的伊西多清楚地感受到。

    這是……

    他停下了腳步，轉身朝震動傳來的方向看去。

    瓦萊麗的注意力全都在腳邊分開又聚攏的蟲子上，根本沒有發現前麵的領路人已經停下不動了。

    “咚~”

    她結結實實地撞在了伊西多的胸口。

    “啊！”

    她有些驚慌地叫了一聲。

    “不要停下來啊！”

    沒有了光源的照射，被迫停下來之後，瓦萊麗腳邊聚攏的蟲子已經快要碰到她了。

    伊西多將晶石對準震動傳來的方向，遠處的走道裏，一片黑壓壓的老鼠正在向他們奔來，在“黑暗視覺”的加持下，他能清楚地看到那些老鼠的身上腐爛的皮毛，以及那似曾相識的，深紅色的眼睛。

    他曾在東湖區的黑診所裏，看到過類似的老鼠……

    伊西多眉頭緊鎖，是“使徒”！

    確切的說，是“使徒”的“血肉傀儡”。

    在無法使用明火的下水道，連開槍都做不到的伊西多非常缺乏反製“使徒”的手段，更不用說身邊還有兩個“拖油瓶”了……

    逃！

    電光石火見，他做出了選擇。

    “快跑！跟著我！”他低喝一聲，將手中的“光源”遞給了盧卡斯，然後一把抱起正通過“原地高抬腿”防止蟲子爬上腳背的瓦萊麗。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瓦萊麗有點兒懵逼，倒是盧卡斯表現得頗為鎮定，他用手中的晶石照亮前方，緊跟著伊西多的腳步，同時低聲問道“怎麽了，為什麽要跑？”

    “血肉煉成會！”

    伊西多地回答就隻有這一個詞。

    剛剛反應過來被人攔腰抱起的瓦萊麗聽到這個回答，頓時放棄了反抗的念頭，乖巧地一動不動。

    伊西多一邊奔跑，一邊搜索四周，尋找著能夠離開下水道的出口。

    “哢嚓……”

    奔跑之中，他踩中了一隻老鼠的屍體。

    “星之印”運轉之下，他很快就通過腳底的觸感分析出了這具屍體的不同。

    正常的屍體，踩上去應該和一團肉的區別不大；如果隻剩下骨頭，那則是一種單純的硬且脆的質感。

    可是這具鼠屍卻是堅硬之外包裹著一絲韌性……

    似乎是被風幹了的屍體。

    可是在這種潮濕且多蟲的環境下，怎麽可能會有自然風幹的屍體？

    除非是被人為地抽幹了體液！

    果然有“血肉煉成會”的人存在。

    緊接著，他看到了前方走道的表麵，出現了一串帶著汙漬的腳印。

    腳印的間距長短不一，而且左左右右都有分部，並不在一條直線上。

    似乎腳印主人的狀態並不太好，腳步有一些蹣跚。

    而且腳印之上並沒有骸骨覆蓋，這就說明這個腳印出現的時間應該就是最近。

    這讓剛看到腳印時有些猶豫要不要繼續向前的伊西多放下了疑慮。

    最近來過這裏，狀態不太好的“血肉煉成會”成員……

    他幾乎在一瞬間就把懷疑對象鎖定在了巴斯德醫生的身上。

    如果伊西多的推測沒錯，那他應該能夠循著腳步，順利地找到巴斯德醫生離開下水道的出口。

    跑動的過程中，他還注意到右側石磚砌成的弧形牆麵上，是不是每隔一段距離就會出現一個同樣帶著汙漬的手印。

    這證明這個疑似是巴斯德醫生的人在當時幾乎連走路都很困難了。

    …………

    奔跑中的伊西多突然停下了！

    “怎麽了？”晶石映照出了盧卡斯那張焦急的臉。

    他雖然看不到，但是已經可以隱約地聽到身後傳來的“嘰嘰喳喳”聲了。

    “腳印……不見了！”伊西多眉頭緊鎖，看著地麵上突然消失的腳印。

    瓦萊麗倒是一聲不吭，表現得頗為淡定。

    不過伊西多知道那隻是強裝鎮罷了，後背傳來劇烈的心髒跳動已經將瓦萊麗的緊張出賣的一幹二淨。

    她知道自己是個累贅，幫不上忙，所以不想給兩人增加額外的壓力。

    “地上的腳印！”伊西多半是解釋，半是自言自語地分析道，“腳印到這裏就消失了，而且方向是朝著這麵牆壁的……”

    盧卡斯將晶石對準地麵，他這才在白光的照射下，注意道腳下有一串帶著淡淡汙漬的腳印。

    “他當時的狀態已經很差了，應該已經沒有辦法再使用‘超凡之力’了……

    “‘血肉煉成會’的人想要憑空消失……除非‘剝皮之子’通過‘血之界’將他接走！

    “不可能！

    “‘血之界’中無法容納死物，如果是這樣的話，地上一定會有衣物留下。而從鞋印的紋路來看，他絕對不是赤腳的，所以如果是通過‘血之界’離開，地上至少會留下一雙鞋子。

    “甚至還有衣服！

    “因為這一路上帶著汙漬的腳印顯然是汙水風幹之後形成的，要在這麽長的距離中一直保持鞋底沾有汙水，那就隻有一種可能！

    “他渾身的衣物都被汙水浸透，所以才會不斷有汙水順著鞋麵留下！”

    由於“星之印”的力量同樣能影響到舌頭和聲帶，所以伊西多的語速非常之快，甚至能夠跟上思維的速度。

    “咚咚……”他的指節輕輕地叩擊在牆麵的石磚上，發出了清脆的回響。

    空的！

    伊西多和盧卡斯對視一眼。

    “這麵牆一定有問題……”他喃喃自語地靠近牆麵，用“光之印”改良後的視覺仔細搜索著牆麵上的一切細節。

    “一定有什麽機關……”

    伊西多的手指在牆麵之上摸索著。

    “這是……指紋？”增強後的視覺讓他在一塊石磚的表麵看到了好幾個層層疊疊的指紋。

    右側的鼠群越來越近，就連盧卡斯，都能在“晶石”的照射下看到那麵洶湧而來的“鼠潮”。

    瓦萊麗驚恐地盯著這那些發著暗紅色光芒的恐怖生物，死死地捂住嘴巴，沒有發出聲響。

    伊西多也不考慮會不會是陷阱，直接用食指和中指用力按下了那塊石磚。

    “哢嚓！”

    石磚向後凹陷，接著整麵牆裂開，露出了一個可供一人通行的入口。

    “快！快進去！”

    伊西多將背上的瓦萊麗放進通道之中，然後飛快地從腰間取下一顆黃銅彈頭，在確定己方三人已經安全退入後方的通道後，將子彈對著對麵一塊尖銳的石子丟了過去，並在鼠群趕到入口之前，關閉了通道的入口。

    黃銅子彈的底部撞上了尖銳的石塊，底火瞬間被激發，帶出了耀眼的火光。

    “轟！”

    一片區域裏的沼氣被瞬間點燃，燃燒著的氣體迅速向外擴張，將蜂擁而至的鼠群炸得“四分五裂”。

    …………

    聽著牆後傳來的轟鳴聲，伊西多長鬆了一口氣。

    他借著盧卡斯手中“晶石”發出的白光，用火柴點燃了牆上的火把。

    溫暖的橘黃色火光四射開來，將周圍照亮。

    伊西多環視四周，接著他猛地一窒，一股驚恐的情緒不受控製地在胸腔之中蔓延開來。

    “瓦……瓦萊麗殿下呢？”他看著石室中兩個孤單的人影，顫抖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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