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敲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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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不到正文的看31章作者有話說, 上麵有寫原因  好在他身邊的幾個副將雖然都被派出去,唯一留下的一個還被雲中駒踢折了手臂,不得不修養幾個月, 但還有一個郭鴻雲在,二人時不時地分析一下用兵之道, 在沙盤上來幾輪紙上談兵也能打發打發時間, 稍作慰藉。

    他們通常都以大夏北越所交接的瑉嶺山脈為基, 在此之上展開論戰,畢竟北越人雖然在大半年前被他們趕跑了, 但也隻是趕跑而已,沒有徹底消滅, 北越野心勃勃, 燕北關一戰雖然大敗了他們, 可到底沒有讓他們大傷元氣, 隻是傷筋動骨一番,眼下看著雖然天下太平,但北越人卷土重來是遲早的事, 還是早做準備方為上策。

    今日一盤,郭鴻雲執褐旗, 代表北越軍,謝初執黑旗,代表夏軍。不得不說, 若純粹以戰術方略為論, 郭鴻雲相比謝初是要更勝一籌的, 就比如今日這一盤,在經過一番廝殺之後,謝初的黑旗已經被郭鴻雲的褐旗逼到了山澗之中,三麵環敵,一麵環山,敗勢已顯。

    到了這個份上,一般人通常都會投旗認輸,但謝初不,就算隻是沙盤論戰,在走到最後一步之前他絕不會認輸,且他最擅絕地反擊,因此就算此盤劣勢已顯,他也沒準備輕易放棄,反倒多了幾分躍躍欲試的興奮。原本他也的確有幾分破局的思路,可就當他即將理清思路時,沈令月卻突然來訪,打斷了他的思路,也打斷了他定到一半的計策。

    而等他好不容易送走了這位公主殿下,重新再回到沙盤之前時,他卻發現他已經記不起來之前定的是什麽計策了,隻得無奈地從頭再來。

    郭鴻雲進來時,看到的就是謝初皺著眉盯著沙盤的場景。

    這場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在他的預想之中,謝初應當已經是排兵布陣好了才對,因此他在一愣之後就蹙起了眉,上前幾步走到沙盤跟前:“將軍還未想到破局之策?”

    他匆匆掃了沙盤一眼,確定謝初的黑旗沒有任何轉敗為勝的跡象後就一甩衣擺在他對麵坐下,道:“若屬下沒有記錯,在屬下離營之時,將軍應當是已經想到了幾分思路才對。”

    謝初輕哼一聲:“是啊,是想到了幾分,隻不過很可惜,我又忘記了。”

    “忘記?排兵布陣之法都是經由數遍演算而推出的,得之不易,將軍怎麽會輕易忘記?”郭鴻雲了然笑道,“莫非是有人亂了將軍的心?”

    謝初心頭一跳,“誰說的?”他把手裏的黑旗往盤裏一扔,抬眼瞪著郭鴻雲道,“郭鴻雲,你是不是在長安待太久了,也跟那些王孫公子一樣都軟了骨頭?什麽話都敢往外蹦?”

    郭鴻雲垂首告罪:“屬下不敢。”

    “不敢?我看你挺敢的。”他冷笑一聲,“郭軍師,本將軍今天可是大開眼界啊,原來軍師還有那麽能說會道的時候。真是佩服、佩服。”

    “將軍說笑了,屬下忝為軍師,口才隻是稍勝常人一二罷了。”郭鴻雲撫須一笑,他跟隨在謝初身邊多年,早已摸透了謝初的脾氣,因此也不慌張,從容不迫道,“隻是有一句話,屬下想問一問將軍。”

    “你問。”

    “將軍此番責問,是在責怪屬下多嘴呢,還是不滿屬下在公主麵前演文弄辭?”

    謝初看他:“這兩者有區別嗎?”

    “自然是有的。”郭鴻雲平靜道,“若是前者,那就是將軍嫌屬下給將軍惹來了麻煩,是屬下的不是;若是後者,那就是將軍看不慣有人在公主麵前賣弄文辭,也是屬下的不是。”

    “哦?”謝初似笑非笑,“就這樣?我怎麽聽著還是沒什麽區別呢?”

    郭鴻雲但笑不語。

    二人就這麽靜靜地對視,片刻之後,謝初輕嗤一聲,低下頭,盯著沙盤道:“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不過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你想多了,我對你的不滿是前者,不是後者。”

    “那將軍何以斷了破局思路?並且直到現在還沒想起半分?”

    “誰說我沒有想起來?”謝初抬頭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我現在不就想起來了?”他邊說邊拿起之前被扔在沙盤上的黑旗開始調兵遣將,“上山,夜襲。”他簡短道。

    “將軍想要夜半突圍?”郭鴻雲看了一眼黑旗的動向,搖了搖頭,“此舉雖能堅持一時,終究不是長久之道,北越隻需派兵火攻,”他挪動一列褐旗形成一個半圓,把黑旗所在的山頭都包圍住了,“便可破了將軍的計策。”

    謝初輕哼一聲:“北越人的騎兵火箭是很厲害,但我們大夏男兒的箭術也不差,尤其是我謝家軍的。在他們下令火攻之前,我的弓兵就能幹掉所有的先遣隊。”

    “若是謝家軍,此法自然可行,隻可惜……”郭鴻雲笑歎一聲,伸手將代表黑旗主將的大旗緩緩摁倒在沙土之中,“將軍,沙場之上不可分心,你輸了。”

    謝初慢慢抬起頭。

    “你說什麽?”

    “屬下說,將軍輸了。”

    謝初看著郭鴻雲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個怪物。

    “你再說一遍?”

    “分心對敵乃兵家大忌,”郭鴻雲道,“還請將軍切記。”

    “郭鴻雲,”謝初一字一頓地咬著話,“你是不是跟沈令月多講了幾句話,所以也開始學起她那睜眼說瞎話的功夫來?”

    “屬下不敢。”

    “不是,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分心了?”

    “屬下雖然看不見,但屬下能感覺得到。”郭鴻雲再次重複了一遍,“將軍,你分心了。”

    “我沒有。”

    “有或沒有,不是說給屬下聽的。”郭鴻雲神色平靜,“將軍不若捫心自問,自三公主來到營中之後,將軍是否當真心如止水,毫無一絲波瀾?”

    “你到底想說什麽?”謝初的語氣已經有些冰冷了,帶著隱隱的怒意。

    郭鴻雲神情依舊:“屬下隻是想讓將軍明白一些事,將軍本為陛下親侄,又被越品封為昭武將軍,本就惹人非議,若再迎娶陛下娘娘的掌上明珠,恐怕——”

    “夠了!”謝初猛地站起身打斷了他的話,“你說的這些事我都知道,用不著你來提醒!你放心好了,今日三公主來找我隻是個意外,從今往後再不會有這樣的意外,酒樓之約我不會赴,其它的什麽約定我也不會再答應。還請軍師盡管放心,我這個人雖然行事衝動了一點,但還不會瘋狂到拉整個謝家下水,不勞閣下從旁敲打!”

    “將軍?”郭鴻雲一怔。

    謝初深吸口氣,勉強使自己平靜下來,“北越多騎兵,若要上山,必會舍棄大批馬匹,就算派兵火攻,我也可使調虎離山之計,此局已破,沒有再糾纏的必要。”他緊繃著一張臉道,“時辰不早了,我要去西營一趟。”

    “將軍可是想去問詢急救丸的事情?”雖然還不清楚謝初為什麽忽然發怒,但一聽到西營二字,郭鴻雲還是跟著站了起來,“那屬下也跟著——”

    “不必了!我自己一個人去!”

    謝初拂袖而去,帶起營帳門簾一陣不小的晃動。

    望著搖擺不停的營帳門簾,郭鴻雲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

    唉,他這話還沒有說完呢,怎麽將軍就這麽著急地跑出去了?

    他知道?他知道什麽?他知道他的下一句話是“恐怕更會招人側目,還請將軍日後行事收斂一二,否則與殿下之事難成”麽?

    唉,這人老了,果然就摸不透年輕人的心思了。

    他笑歎一聲,搖著頭坐回本來的位置上。

    他的這位將軍主子啊,就是喜歡口不對心。早上來的時候還氣衝衝的,從大將軍抱怨到了三公主,抱怨大將軍時還好,一說到三公主,就像打開了話匣子,什麽麻煩、祖宗、倒黴都說了個遍,那叫一個又氣又恨、咬牙切齒,可一旦真正見著人了,氣勢卻又矮了下來,陪著胡鬧不說,還為他的那半句話而大動肝火,拂袖而去,他這將軍心裏到底在想著什麽呢?

    是不耐煩他在他麵前一直提起三公主,還是……

    嘖,難猜、難猜啊。

    郭鴻雲邊想邊笑著把先前摁倒的黑方主將大旗扶起,重新開始排兵布陣,自己跟自己對陣起來。

    他們將軍的心思,他或許暫時還猜不透,不過有一件事,他可以肯定,那就是他們將軍的新婚大禮,他可以慢慢地準備起來了。

    沈躍就無奈地歎了口氣:“我現在是真的相信你不喜歡顧審言了,他也是倒黴,偏偏碰上你這麽個沒良心的……好了,你先坐下。”他安撫著沈令月重新坐回石凳上,“謝初誤會你和顧審言是一回事,但他來找我——”他輕咳一聲,隱去退婚二字,“意欲和顧審言再比一場,又是一回事。”

    “怎麽就不是一回事了?”沈令月蹙眉,“他不就是誤會我和顧審言才想成人之美的嗎?”

    “也許他就是單純不喜歡你呢?”沈躍道,“你先別急著瞪我——我也不想這麽說,但這的確是有可能的,那謝初可能就是因為不喜歡你,所以才想方設法地要推脫這門親事,正好你和顧審言又有那麽一點傳言,他就幹脆利用這件事來推脫,還能得一個成人之美的美名,豈不兩全其美?”

    “他不喜歡我?”沈令月不可置信地笑了,“怎麽會呢?”

    “怎麽不會?”沈躍道,“整個長安城都知道你三公主驕縱蠻橫,仗著父皇母後的寵愛無法無天,就算你有傾國之貌,可人家世家貴女也不差啊。這男人啊,都是喜歡賢惠的女人的,不賢惠的女人,就算她美到天邊去,那也是隻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你和賢惠二字根本就沾不上邊,那謝初又怎麽可能會喜歡你?”

    “怎麽不能?”沈令月急了,“就算我脾氣是壞了一點,可是我要容貌有容貌,要榮寵有榮寵,要身世有身世,哪一點比別人差了?他怎麽就不能喜歡我了?”

    沈躍嗤笑一聲:“容貌、榮寵、身世,這三點,那謝初哪點缺了,需要娶一個公主來彌補?”

    沈令月一時語塞。

    的確,謝家是她母後的母家,謝初他爹謝何臻是母後的嫡親兄長不算,還授封鎮國大將軍,他謝初又是謝何臻唯一的嫡子,十歲便被他爹帶著去了邊關,於半年前打了好幾場漂亮的勝仗,將意圖侵犯大夏的北越人趕得遠遠的,帝心大悅,當即就賞其食邑一千戶,封為昭武將軍,謝家父子一門兩將,就這麽風風光光地班師回了京。而今,謝初回京半年,皇帝幾次召見,都對他的表現萬分滿意,當著眾人的麵誇過數回,足以見其喜愛程度,論榮寵和身世,他謝初還真的沒有哪點比她沈令月差,至於容貌……咳,他若不是長得那般對她胃口,她當初也不會選他為駙馬了。

    想到這,沈令月有點慌了。

    她大哥說的還真沒錯,論容貌、榮寵、身世,那謝初竟是沒有哪點差的,他的確沒有必要娶一個公主,也沒有必要喜歡她的!

    那可怎麽辦?她什麽都想到了,甚至都排除萬難去跟父皇親自要了賜婚的允諾,可偏偏就沒想到這茬!

    那謝初居然會不喜歡她?怎麽可能?

    沈令月沉浸在謝初居然會不喜歡她的不可置信與慌張中,連沈躍在一邊說了什麽都沒聽進去,直到沈躍有些刻意地咳了一聲,手指輕敲桌麵,她才一個激靈回過神,看向他:“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