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胡安先是去了趟張宅，遞了請帖，說公子有事相商，請他傍晚前來赴宴。

    張先生接過請帖，查閱後，便一口應下。

    隨後，他馬不停蹄趕往醉仙樓。昨天胡三娘親自去醉仙樓，定了批食材，他怕店裏夥計手腳不知輕重，又或者粗心大意有所遺漏，趕去現場監督。

    等到了醉仙樓，趙大掌櫃已經站在門前，指使著夥計將食材搬到挑筐裏。

    “胡安，你自個看看，有沒缺少東西。”趙大掌櫃見胡安走來，趕忙招呼。

    胡安見他滿頭大汗，笑道“趙大掌櫃，一晚沒見，你這肚子卻是縮水良多。”

    他左右瞧了下，拉著胡安走到一邊，低聲說道“昨晚啊，可差點將皮都搓掉一層。”

    “那一桶桶水，盡漂著肥油……”

    胡安一把捂住他嘴巴“我可求您了，別再說了。”

    趙大掌櫃挪開他手，哈哈笑道“聽胡娘子說今晚蘇苑設素食宴，我自作主張，添了份分雲翅。”

    “已經在後廚燉了一晚上，下午我再派夥計，連鍋帶爐給搬到蘇苑去。”

    胡安拱拳作禮“那我就代公子和娘娘，謝過趙大掌櫃。”

    他擺了擺手“小小心意，不值一提。”

    “那你自個將東西挑回去，我還得繞著東市跑一圈。”

    “行。”胡安應了聲，轉身就去撥拉挑筐。

    對照著心中的菜譜，見食材俱全，他便朝候在邊上的夥計笑道“辛苦小哥了。”

    說著，他往夥計手裏塞過串銅錢。

    “可使不得啊！”夥計連忙推辭，就想將銅錢還塞回去。

    胡安朝他笑了下，將地上的扁擔一把挑起，健步如飛趕回蘇苑。

    ……

    蘇苑門口，何小鴨和張媛媛提著書籃就撞見了胡安。

    “大兄，你回來啦！”

    胡安挑著挑筐，伸手摸了下何小鴨腦袋，說道“你倆趕緊去學塾，一會兒遲到了，張先生又該罰抄書。”

    “知道了。”兩丫頭點了下頭，牽著手快步往學塾走去。

    見兩人走遠，胡安轉身進了蘇苑。

    繞過影壁，他就見著胡三娘正提著兩盞紅色燈籠，手輕輕一送，就掛在正房門前。

    胡三娘後退著站到院中，瞧著燈籠掛的不偏不倚，這才滿意的點了下頭，轉頭對胡安吩咐道

    “胡安，你將東西放到廚房門口，然後將那些燈籠都掛上。”

    “寫有蘇字的兩個燈籠，要掛大門前。”

    “好的，娘娘。”胡安應了聲，緊走幾步，將挑筐卸在廚房門口。

    接著，他自邊上的水井裏提了些水，把手衝洗幹淨後，稍稍運勁蒸發手上水漬，就去拎石桌上堆放的燈籠。

    胡三娘輕擺身姿，走進廚房。

    片刻後，她端著摞碟子，擱在井沿上，再招手將挑筐引到腳下。

    隨後，一道井水憑空湧起，她探手將挑筐裏的食材拿出，細細在井水下清洗幹淨後，再揚手扔到碟子上……

    胡安挑著燈籠，在東廂房屋簷下掛好後，轉頭就見著水井邊上湧出道彩虹。

    朝暉中，他看見一雙玉手在飛泄的井水裏挑挑撚撚，便有或清翠、或姣白、或黑紫……的食材飛往井沿上的碟子裏。

    水珠迎著光輝，迸射出五彩光芒。瞧在胡安眼裏，便有無數個全身鍍上繽紛彩色的天女，端在棗樹下，水井邊，素手挑弄人間至味。

    一個呼吸過後，他趕忙斂住心神，悄無聲息地走到石桌上，挑出那兩盞寫有“蘇”字的燈籠，往院門處走去。

    ……

    日將昏黃，何小鴨和張媛媛提著書籃，推開蘇苑大門。

    張先生背負雙手，晃悠悠跟在她倆後麵，一同進了蘇苑。

    “哇，好香啊！”張媛媛一鼻子就聞到了廚房飄來的香味，連書籃都來不及放回西廂房，就扯著何小鴨的小手往廚房裏鑽。

    張先生見狀，正想出聲嗬斥，轉念間搖了搖頭，失笑一聲就要往石凳那走去。

    “張先生，來了啊。”蘇鳳起自書房轉出，迎了上來。

    “蘇先生。”張先生笑著走上前，朝他作輯一禮。

    “走，書房稍坐。”蘇鳳起回禮後，邊引著他往書房走去，邊朝廚房喊了聲“三娘，來下書房。”

    “知道了。”胡三娘應了下，隨後拍掉張媛媛和何小鴨往碟子裏探的小手。

    “看你倆手髒的，去洗洗。”

    “隻能動一碟，多了晚上就沒你倆份。”

    “胡安，你看著點。”她囑咐了聲，就出了廚房。

    “好的。”正在燒火的胡安，趕忙回道。

    等胡三娘進了書房，蘇鳳起和張先生已經在椅上相對而坐，兩人桌前各有杯清茶，正蒸騰著煙氣。

    她拉過把椅子，坐在蘇鳳起邊上，朝張先生笑道“張先生，可生了個好女兒。”

    張先生心中一動，還未回話，就聽蘇鳳起說道

    “張先生，這次邀你前來蘇苑，是有件事想跟你商談。”

    張先生忙回道“蘇先生，直說無妨。”

    蘇鳳起轉頭瞧了眼胡三娘“三娘，還是你來說吧。”

    她點了下頭，直入主題“媛媛在蘇苑呆了一月有餘，我見她有修道天賦，欲收她為徒，卻不知張先生是何想法？”

    “晃蕩！”張先生被她驚地一把站起，膝蓋窩一下子磕在桌腳上，抖得上頭的杯盞亂晃。

    “哎呦！”痛呼聲中，張先生低頭彎腰，就想要去揉膝蓋，心裏急切下，額頭又撞到桌角。

    “砰”的一聲，他探手去揉膝蓋，又想伸手捂住自己額頭，一陣手忙腳亂中，就聽到胡三娘嬌笑道

    “張先生，你坐下吧。”

    他這才回過神來，忍著疼痛坐回椅上。

    顧不得額頭上的紅腫，他迫不及待地問道“蘇先生，胡娘子，此話當真？！”

    蘇鳳起和胡三娘笑著點了下頭，齊齊回道“當真。”

    張先生臉色一下子極其精彩，即驚且喜，又有絲絲苦澀和失落參雜……

    好一會兒後，他收斂起神色，一臉肅穆朝兩人說道“我有一問，想要請教。”

    “但說無妨。”蘇鳳起斟了杯茶，遞給胡三娘後，回道。

    “媛媛隨胡娘子修道，可會禁止婚嫁？”

    “人倫至情，全憑媛媛心意。”胡三娘搖了搖頭，回道。

    “哈哈哈！”張先生大笑著，起身朝她深施一禮。

    “那往後，媛媛就交於胡娘子了！”

    胡三娘實實在在受了他一禮，等他起身，才開口笑道“媛媛，小鴨年紀暫小，當下依舊以讀書明智，習練書法為重。”

    “這方麵，需張先生和我齊心協力。”

    “這個自然。”張先生點頭應道。

    “胡娘子，那拜師宴，要我何時操辦？”

    胡三娘朝蘇鳳起看去，見他笑而不言，便回道“無需那般繁文縟節，今晚讓媛媛受戒，我喝她杯茶便可。”

    “這，會不會過於草率？”張先生遲疑著說道。

    “就依三娘意思吧。”蘇鳳起拍板定下。

    張先生見兩人如此做派，這才將心放下，點頭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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