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小奴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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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聲鞭響,灰黑色的蛇皮長鞭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度,落到正在牽馬的少年脊背上,伴隨著一陣女子厭惡的怒罵:“你這奴才故意的是不是,差點將我摔下來!”
鞭子笞打在背上,少年單薄又破舊的衣服瞬間破了一道長長的口子,紅色的鮮血將傷口周圍的布料都浸濕了。不過他的外衣灰撲撲的,不細看倒也看不出來傷得有多重。
一鞭子落下,少年低垂著眼眸沒有任何反應,像是感覺不到疼痛。那手握長鞭的女子罵罵咧咧,見這小奴隸竟然敢無視自己,抬手又要給他一鞭。但這次她沒能成功,一顆突來的小石子砸在她的手腕,長鞭頓時掉落在地。
捂著青紫的手腕冷嘶兩聲,那女子又驚又怒,下意識往四周瞧。待看到不緊不慢晃蕩過來的人影時,一雙美目仿佛能噴出火,話語中是毫不掩飾的不屑:“阮軟,是你!你竟然敢用石頭砸我?回頭我一定要告訴姑母,讓她治你的罪!”
她是丞相府的三小姐,名喚李婉,姑母是當今皇上的皇後,準確來說是繼後。原配皇後早逝,唯一留下的兒子根骨弱,被封為太子沒兩年就走了。太醫說是多食了性寒之物,導致病症淤積,這才年紀輕輕人就沒了。
都說是太子自己偏食,底下人勸不住。可皇上震怒,將東宮的下人全都拖出去砍了。一夜之間血流成河,怨聲載道。
皇上的年歲愈大,江山還需要人繼承,總得再立太子。然而子嗣稀薄,生的皇子不是年紀尚小就是難堪大任,也就繼後所出的三皇子與柳貴妃生的五皇子上位的可能性最大。
丞相府與繼後同出一脈,當然是站在三皇子這邊的。也因著有了繼後這個依仗,李婉行事越來越囂張,根本不將旁人放在眼裏,更別提父母雙亡、隻剩下將軍府這個空殼子的孤女阮軟了。
不過再怎麽不將人放在眼裏,李婉也是不敢動阮軟的。阮將軍夫婦一生戎馬,立下赫赫戰功。前幾年更是為了抵禦南境敵人的入侵,為國捐軀。
陛下感念阮將軍夫婦的功勞,格外優待他們的女兒。不僅賜下良田千頃、黃金萬兩,更是特許阮軟自主自己的婚
事。若是看上了哪家兒郎,可求到禦前,陛下自會為她賜婚。
婚姻大事向來父母做主,就算父母逝去家族裏總還有別的長輩,是怎麽也不可能隨自己心意的。但阮軟的婚事無人敢做主,除非她自己願意。
隻這一點就已經不知羨煞多少閨中女子。更何況阮將軍夫婦膝下隻有一女,哪怕他們為國捐軀了,留下的許多家財與封賞都給了女兒。
與阮將軍夫婦結交的諸位大人與手下的那些老部下都拿阮軟當作親女兒,對她多加照拂,可以說是朝野處處都是靠山了。
自身坐擁萬貫家財,又在朝中有如此龐大的一張關係網,縱然是一介孤女也如同香餑餑,誰都想一口吞下,對太子之位勢在必得的三皇子也是如此。繼後也多次讓李婉跟阮家小姐交好,但她看到阮軟那張漂亮的臉蛋就來氣。不交惡就算好的了,怎麽可能結交呢?
“呀,動不動就告家長,你是小孩子嗎?”口中叼了根狗尾巴草的少女吊兒郎當慢慢踱步過來,在三步遠的位置停了。輕佻地睥睨著跨坐在馬上的李婉,將狗尾巴草撚在指尖,眼眸微抬興致缺缺:“真沒用。”
說話時目光落在那個牽馬的小奴隸身上,也不知是說給誰聽的。
那始終低垂著眸子的少年忽地有了一絲的反應,卷翹的眼睫毛顫了顫,哢哢地朝阮軟那個方向偏了下頭,而後又飛快地埋下臉。
動作快到沒人注意到他,可阮軟卻看得清楚。少年的臉上沾了灰,瞧著沒什麽出眾的。隻那雙眼睛,一眼就勾起了她的興趣。
不同於普通人漆黑的瞳眼,這個小奴隸的眼睛是異瞳,一隻青黃色、另一隻是清澈的淺藍。像圓滾滾的珠子,漂亮又易碎,惹得阮軟心裏癢癢的。
她將手中的狗尾巴草丟掉,噠噠地跑到李婉的馬匹旁邊,語氣親昵自然,仿佛已經將兩人剛才鬧的不愉快全都拋諸腦後:“你這奴隸的眼睛我喜歡,要不送給我?”
“?”李婉張了張嘴,麵上滿是震驚。她以為自己已經夠大膽的了,不成想這阮家小姐更勝一籌,上來就要挖人眼睛。
這要多惡毒才能做出這種事啊,李婉心情複雜。真該讓她姑母好好看下這一幕,認清這人蛇
蠍心腸的本質。
“你怎麽不說話?”沒等到回音,阮軟不耐煩地蹙了眉毛。
晃了下神,李婉習慣性地麵露諷刺:“這是我的奴隸,憑什麽要送給你?”
“那你要怎麽才肯送給我?”少女神情認真,大有不得手不罷休的架勢。
“除非,”李婉眼珠子轉了圈,清了清嗓音,從馬背上翻下來站定:“你現在給我道歉。”
將軍府的小姐多少有些傲氣,怎麽會輕易向她低頭呢?李婉承認自己的要求有點強人所難,因而也沒指望真的得到一聲道歉。她都想好了,在阮軟拒絕後退而求其次,要她拿出五千兩白銀交換。
前兩個月她在奴隸市場看到了這個小少年,當時也是被他的一雙異色瞳吸引,花了十兩銀子將他買下。然而買回來後卻並不如人意。
這小奴隸是個啞巴,似乎耳朵也不大好使,跟他說什麽都沒反應,一點也不如其他奴才懂事、得心應手。何況府上的老嬤嬤說,生有異瞳視為不詳,讓她早早地將這賤奴趕出府。
一開始李婉還不相信,直至一樁樁、一件件倒黴事落在她身上,她不得不信了。本來就是打算今兒跑完馬就將這奴隸送回奴隸市場的,既然阮軟開口了,她沒有理由不賺一筆。
身為丞相府的三小姐,她上有兩個哥哥,府裏還有好幾個庶子庶女,因而她每月能夠拿到的銀餉並不多,隻有六百兩左右。
與這相比,五千兩白銀也不算少,夠她買好幾件吉祥閣的首飾了。聽說吉祥閣新出了一款釵環,等會兒將銀子拿到手她就去逛逛。
心中的小算盤打得劈啪響,李婉好似已經看到銀子在向自己招手了,不想卻聽到她跟前的少女十分坦然地說了聲“對不起”。
“你說什麽?”驚得下巴都快掉在地上,李婉不可置信地重新問了遍。
“對不起呀。”身著鵝黃色裙衫的少女眨巴了下眼,麵色沉著又平靜:“你不是說給你道歉麽?現在我道歉完了,他,是我的了。”
青蔥的手指往旁邊一指,也不顧李婉難看的表情,三兩步走到少年的麵前,將人上下打量了一遍:“抬起頭看著我。”
蓬頭垢麵的少年保持著原先牽馬的動作,像是沒聽到她的話。
始終低著頭,視線落在自己的腳尖上。
他腳上穿的是集市上幾文錢一雙的布鞋,材質差不說,還不合腳。鞋子前方磨破了個洞,隱約看得到裏邊蜷縮著的腳趾。
“跟你說話呢!”耐性不好的阮軟一腳踹在了少年的小腿上。那少年難得發出悶哼聲,撲通摔在了地上。
好弱啊。容貌昳麗的少女嫌棄地皺眉,居高臨下將倒在地麵的少年望著。見他掙紮著站起來,但還是低著腦袋不肯抬起,又踹了他一腳,將人踹翻在地。
幾次反複,終於覺得無聊了。少女精致的眉眼舒展開,衝身後招了招手,幾個家奴應勢上前。
“你能走麽?能走就自己走,不能的話,我讓他們拖著你走。”出來走了一趟也不算全無收獲,嬌生慣養的少女感到了一絲疲憊,慢悠悠調轉了方向,走上停靠在一邊的馬車。
車簾放下,馬車緩慢行駛起來,後邊跟著一大群家奴。受了傷的少年一瘸一拐混在人群中跟著走,蒼白的唇角越抿越緊。那雙異瞳死死盯著前方的馬車,幽幽泛著詭異的冷光。
從郊外空曠之地到將軍府有挺長一段路程,坐馬車也要半個時辰才能到,走路的話就更慢了。為了盡量減少顛簸,阮軟回府的馬車盡管行駛得慢,可後邊跟著走的人也要加快步子才勉強不會掉隊。
這對身體素質好的人是一個磨練,對一瘸一拐的小少年來說可就不那麽友好了。他背上的傷受到拉扯一直在滲血,不合腳的鞋子讓他的腳趾外露,踩在路上的石子或其它尖銳之物上,很快就磨掉了一層皮,指甲蓋也充了血。
額頭汗濕的小少年咬著牙一聲不吭,垂在兩側的手卻逐漸攥緊。
到了將軍府,管家已經在門口等著了。見馬車停下,趕緊迎了上去,眼尖地發現帶出去的隊伍中多了個人,麵上疑惑:“小姐,這是?”
順著管家的視線望過去,神色懨懨的少女隨口回了句:“帶回來的小奴隸。”
看著小少年灰頭土臉的,似乎身上還帶了傷,也不曉得小姐從哪裏領了這麽個人回來。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看一下呢,老管家心裏瞬間就想了很多。
“哦,對了。”被簇擁著往裏走的少女停了腳步,吩咐道:
“給他身上洗洗,換件幹淨的衣服,再找個大夫過來看傷。”
說完少女頭也不回地跨進大門,留著管家在外安排。
老管家辦事效率高,在偏僻的角落安排了一間房給人住著,很快大夫就入了府。先是在傷口處敷了藥,又寫下了一張調養的藥方。
人來的快去得也快,還沒一盞茶的時間,房裏就隻剩下小少年一個人了。背部的鞭傷上了藥,現在刺痛得很。他頭冒冷汗從床上坐起,想挪到桌邊倒一杯水喝。
嘎吱門意外地開了,他下意識往門口張望一眼,瞳孔驟然一縮,又飛快低下了頭。手指甲掐在床沿的木板上,沒了動作。
背著手進來的少女往房間四處望了望,視線最終落到靜坐在床邊的小少年身上。她大搖大擺湊近,俯視著少年的頭頂,聲音仍舊冷冽:“抬頭讓我瞧瞧。”
果然沒人應聲。她這回倒沒生氣,伸出小巧的手捏住少年的下顎往上抬了抬,黑眸中登時閃過驚豔。
這張灰撲撲的臉洗幹淨後還是有點顏色的,至少比阮軟見過的那些個公子哥好看數倍,就連以俊美著稱的三皇子也遜色不少。尤其這雙晶瑩剔透的眼睛,增添了幾分神秘與特別。
溫涼的手指抵在下顎,小少年不敢亂動,摳在床沿的手猛地收緊。
他聽到這言笑晏晏的少女說:“生得不錯。要是可以收藏起來,日日賞玩就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曆劫時:
阮軟:你這眼睛生得不錯,要是可以日日賞玩就好了。
曆劫回歸後:
沈殷:你這尾巴生得不錯,要是可以做成皮草時時帶著就好了。
真一報還一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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