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前麵是山，山的側麵也是山，山的背後，也是山。

    高彥現在就在那座山的背後，這裏住著為數不多的幾戶人家，有婦人，有老人，也有孩童，就是沒有壯年男子。

    這是這個村子的現狀，也是這個時代的現狀，偏僻的農村種地養家還不如出去打工，隨著城市化的進程，越來越多的鄉村變成了婦孺的聚集地，留守兒童，空巢老人，這是這個時代獨有的產物。

    閉門造車，出門合轍。露仁嘉此時就站在一間新房子的前麵，與屋子的主人溝通著什麽。道路是剛修好不久的，但也不會修到每家每戶的麵前，因此通往這間屋子的路是泥濘的。比起直接冒雨走出來的高彥，露仁嘉舉著的那把油紙傘雖然有些破舊，但是可以遮風避雨，在這難得的雨境中多出了些許古風。

    泥濘的路可以透露出很多信息，比如說車轍。

    主人跟露仁嘉點了點頭，帶著露仁嘉走了進去。說也奇怪，高彥隻是自遠遠地看著，但是露仁嘉進門的那一刹那突然回頭，對著他招了招手。

    踏過那條泥濘小徑，高彥將鞋底在門口的草墊子上狠狠地蹭了幾下，防止進門之後弄髒人家的地板。但很快他發現這一切都是無用功，水泥地麵最不怕的就是泥水的洗刷。這間屋子沒有門檻，院子裏的雨水有不少倒流進了屋子裏，高彥對此產生了懷疑。

    但是，露仁嘉很快就解開了他的疑惑。屋子的女主人從裏屋推出了一架輪椅，上邊坐著一個麵色蒼白，營養不良的瘦弱男子。十七八歲左右的樣子，兩條胳膊跟身體很不協調的搭在兩隻輪子上，眼睛中閃爍著不信任的精光。高彥注意到他的兩條腿都在，便求助的看向了露仁嘉。

    “可能是小兒麻痹引起的下肢癱瘓，我不敢斷定。”露仁嘉簡短的回答道。

    聽到露仁嘉的話，屋子裏的女主人茫然的點了點頭，似乎已經習慣了來往的路人對此的詢問，輪椅上的患者則把詫異的目光遞給了露仁嘉。高彥很難說清楚這是一種什麽樣的目光，像是沙漠中缺水的人看到了綠洲，渴望中帶著凶狠的控製欲。

    “我剛才問過了，昨天晚上的確是他們倆出去過，母子倆去別人家聊天去了，回去的有點晚。”露仁嘉來到高彥身邊，簡短的解釋了一番後回頭跟這間屋子的女主人告別。

    高彥隨口嗯了一聲，在她之前離開了這間屋子。

    “全是藥的味道。”露仁嘉知道高彥為什麽要離開，也幫他解釋了他心裏疑惑。

    天上的雨突然停了，高彥抬頭發現露仁嘉也幫自己打好了傘。

    “那樣的病人我見過一個。”高彥又開始尋找話題。

    “是半夜鬼拉燈那個案件吧，你們的卷宗我都看過了，這兩個病例不一樣。那個孩子應該是因為外力的原因導致殘疾的，這個孩子是因為病，他的好處在於還有可能治得好，而且小兒麻痹導致的殘疾一般都會引起一條腿的行動不便。”露仁嘉說：“不過，二者都需要別人的關懷，上次秋欣就做的非常好。看得出來，在這種地方他收到的關注並不多。”

    高彥不想在這種話題上駐足太多時間：“我剛才過來的時候有人跟我說秋穎她們去山頂了，不會出事吧？”

    露仁嘉搖搖頭：“應該不會，我讓鄭凱跟著他們去了，今天早上秋欣與孫彪發現山頂上有一棵樹，非要過去看看。”

    “一棵樹有什麽好看…”這句話說到一半高彥就頓住了，此時他的目光剛好從油紙傘的最下麵聚焦到山頂上，昏昏沉沉的烏雲下壓著一方石製的硯台，而這端硯的最頂端一顆蒼綠的古樹直入雲霄，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這一刻得到了最好的體現。如果不是現在下著小雨，如果不是這座山實在是太高太高，高彥也想攀上去看看那裏到底有沒有住著神仙。

    “行啦，你已經老了，就別想著跟年輕人一起上去湊熱鬧了。”露仁嘉很清楚高彥的心思，調笑著看向他。

    “我在想，這麽一個地方，那麽多外地遊客爭先恐後的跑過來送死，也就難怪了。”高彥回給了她一個看上去有些勉強的微笑。

    “你想想看，什麽樣的地方能讓那麽多人前往。”露仁嘉說。

    “寶藏？”高彥問道。

    露仁嘉點點頭，又搖搖頭。

    “美景？”高彥再問。

    露仁嘉搖搖頭，又點點頭。

    “跟寶藏有關係又不是寶藏，有美景卻不是因為美景而聞名，這種地方不多。”高彥說。

    “想想看這附近有什麽地方，再想想看有什麽著名的文章曾經提到過這裏，你就知道了。”露仁嘉說。

    一直返回到屋子裏，高彥還是沒有猜出這裏到底因為什麽而聞名，附近有什麽地方他大致上還是了解一些的，最著名的當然要數張家界旅遊風景區了，可是他們也不在那一片地方，要是說有什麽著名的文章，高彥一時半會還真的想不出來。

    “我要去尋找秋穎他們了，這裏手機信號太差了，我想山上可能會好一些。”露仁嘉把撐開的油紙傘抖了幾下靠在門邊。

    “我也去。”高彥理了理被雨水滴濕的袖子。

    “那你去屋子裏找把傘，我隻帶了三把傘兩把被他們借走了，我怕上去之後不太夠。”露仁嘉說。

    “這把傘是你帶來的？”高彥不可置信的看著露仁嘉。

    “當然啦，你還能指望我去跟其他人借傘麽。”露仁嘉用腳挑起傘柄，那把傘很自然的被她踢到了高彥身邊，高彥一伸手就握住了那把傘，這才發現這把傘如果折疊起來居然隻有茶杯大小。

    “我去換身衣服，都已經濕了，你去找傘。”露仁嘉說完就走進了屋子裏，高彥則去了自己心目中的雜物間。

    “你在做什麽？”顏俊的腦袋從樓梯上露了出來，剛才高彥進屋之前就看到他端著一杯茶戴著鬥笠坐在屋頂上看風景了。

    “找傘。”高彥說。

    “沒有，我已經找過了，你可以去別人家借一把。”顏俊說。

    “這裏有沒有什麽神話傳說，或者詩詞之類的？”高彥問道。

    “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顏俊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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