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二章 “另一個柯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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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柯嵐的要求下,眾人最終還是搭乘著瀆神者機甲離開了戰場。等到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野的盡頭之後,柯嵐才轉過身,看向了幾公裏之外的“機械之神-亞曆山大”。
作為阿爾法文明的終極機動兵器,沉睡了數萬年的亞曆山大的啟動過程繁瑣而冗長,直到現在機體的變形和重組都還沒有徹底完成。而包圍著亞曆山大的方舟艦隊早已耗盡了開戰時攜帶的所有彈藥——盡管空中緊急補給作業正在進行,但和整支艦隊龐大的彈藥缺口相比, 這十幾艘補給艦的存貨隻能算是杯水車薪。
更何況,就算全部戰艦完成了補給又能怎麽樣呢……三支艦隊滿員的情況下都沒法轟開古銅城遺址核心控製區的能量護盾,別更說現在這種強弩之末的狀態了。
至少有三成的主力戰艦嚴重損毀、失去戰力,三艘航母戰列艦被那駭人的光束擊沉,因為過載過熱報廢的武器更是數不勝數——光是用肉眼就能看出空中的彈幕比戰鬥剛剛爆發時稀疏了許多,不少戰艦甚至處在了完全啞火的狀態。
就算補給能及時完成,三支艦隊的火力至少也要下降一半——這還是在保守估計的情況下。
而且,他們還失去了地麵部隊的支援。
戰艦上的官兵們心裏也很清楚,現階段的戰鬥,隻能算是“盡人事”罷了。僅靠他們的力量,是根本不可能打贏這場戰爭了……當“亞曆山大”站起來的那一刻起,勝負的天平就已經完全向著異端教派的那一側傾斜了過去。
但隻要沒有接受到撤退的命令,他們就隻能繼續打下去。
柯嵐知道,不死船員會的人肯定正在關注著這片戰場,但他們卻完全沒有要增派援軍的跡象……或許在他們看來,單靠人海戰術,是堆不死這個龐然大物的。
“這是把賭注都壓在我身上了麽?”柯嵐問道。
情報販子沒有回答。
“想來也是,以你們的行事風格,肯定留有後手吧。”
對方依舊保持沉默。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默認了。”
“亞曆山大的喚醒儀式已經進入尾聲了,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情報販子這才開口道。
“哦,你現在知道急了啊?那我要是突然變卦,不打算賭命了, 那你們準備怎麽辦?”柯嵐說道, “我想, 你們應該不至於卑劣到拿我那些同伴的生命作為威脅吧?”
“我們沒必要那麽做。”情報販子說道,“如果不能阻止亞曆山大,整個方舟都將被毀掉……失去方舟作為庇護所和後盾的人類,你覺得能在這顆星球上生存多久?”
雖然對麵這麽說頗有些道德綁架的味道,但柯嵐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一點毛病都沒有——自己不敢賭,不敢去賭船員會究竟有沒有準備後手。如果方舟被毀,人類的生存環境將會陷入到無比惡劣的境地之中。
會死很多人,其中大概率會包括柯嵐在乎的人、以及他在乎的人在乎的人。
“我知道了。”柯嵐深吸一口氣,找了塊看上去還算結實的石頭,一屁股坐了上去。
“那就不要浪費時間了。”情報販子催促道,“最多還有十分鍾,亞曆山大就將完全蘇醒,而你的‘儀式’需要多少時間,誰也不知道。”
“別催。”柯嵐突然找回了以前和情報販子打嘴炮時的那種感覺,“再嗶嗶你自己來。”
他伸出雙臂,讓甲胄將手臂完全覆蓋——寶石質感的甲胄確實要比以前好看了許多,但卻讓柯嵐產生了一種極其易碎的錯覺。
紅寶石是剛玉的一種,硬度僅次於金剛石,但眼前的這些物質僅僅隻是長得像紅寶石一樣,兩者的物質特性卻是差了十萬八千裏。
之所以柯嵐會覺得它“易碎”,大概是因為這副臂鎧看上去更像是一件完美無瑕的藝術品, 而非一件武器。
既然是藝術品, 自然而然就會讓人產生“輕拿輕放”的心態,生怕磕著碰著——就算隻是一道難以察覺的劃痕,也會對藝術品本身的價值產生難以估量的影響。
“漂亮倒是挺漂亮的。”他伸出手,捏住了岩石邊緣突起的一角,他甚至都沒怎麽用力,手中的石頭就已經化為了齏粉。
而掌心處的甲胄,依舊光滑的能照出人影來。
“如果這其中蘊藏著神明的力量,那這股力量要怎麽才能激發出來呢?”柯嵐對著自己的雙手問道。
這一次,他用的是阿爾法文明的語言。
話音剛落,周圍的景象頓時都變成了黑白兩色——柯嵐並沒有發動“時停”,但時停的能力卻自動釋放了出來。而讓他有些略微不安的是,他發現自己竟然沒法解除這個時停的狀態。
也就是說,發動時停的人,並不是他。
柯嵐也沒有感受到時停的副作用——大腦深處那些針刺般的劇痛以及各種各樣的悲鳴和嚎叫……盡管他早已習慣了這些東西,但當這些習以為常的“背景音”消失之後,他反倒感覺這個環境有些太過於寂靜了。
靜得讓人不由感到有些恐怖。
整個世界所有的東西都是靜止,包括柯嵐自己在內……但有一樣東西卻突然動了起來。
甲胄!
按理來說,甲胄和柯嵐融合之外,盡管可以離體變化成各種東西,但不管變成什麽形態,和柯嵐之間的連接是不能斷開的,哪怕是在入侵原初侵蝕之種的“真核”之時,甲胄和柯嵐之間都還連接著一條細細的“管子”。可現在,它竟然完全脫離了柯嵐的身體,像液體一般流淌到了地麵上。
甲胄此時還保持著那種晶瑩剔透的質感,不過因為流動的原因,看上去不再像是寶石,反而接近於某種混入了紅色色素的好純度明膠。
這團“紅色明膠”不斷蠕動著,一個人形漸漸從中站了起來——就像是捏泥塑了一樣,先是捏出大體的軀幹和四肢,然後再一點點勾勒細節,最後再是補全麵雕。
事實上,在這個人形的麵部五官被“雕刻”出來之前,柯嵐就已經猜到了它的樣貌。
這是“另一個自己”。
這一幕,倒是和冰川遺跡下,老狗被那些肉塊“複製”的場景有些像,隻不過眼前自己的複製品依舊保持甲胄那種紅寶石的質感——透過它的皮膚,柯嵐可以看到這具人形體內的骨骼、髒器和每一塊肌肉的紋理,在那些“血管”裏,甚至還真的有如同血液一般的流質在流動著。
柯嵐心裏突然冒出來的一個很古怪的念頭這個自己的“仿造品”,就好像那些手辦玩具廠商搞出來的什麽“彩透限定版”一樣,明明省去了繁瑣的分色塗裝步驟,價格反而還要比那些原色的“通常版”賣得要貴許多。
就因為前麵冠上了“限定”兩個字。
“真是黑心的奸商啊……”
看著眼前“彩透限定版”的自己逐漸成型,柯嵐並沒有感到恐懼,反而有一種難以用語言描述的……親切感?
這個人給自己的感覺,就好像是自己的同胞兄弟一樣……不,不對,就算是同胞兄弟也不會是這種感覺,準確地來說,它就是另一個自己……另一個柯嵐。
它就是我自己……柯嵐覺得思緒有些混亂,他感覺自己似乎有很多東西記不起來了。那些記憶被封存在腦海的深處,隔著一層無法看穿的濃霧。他知道它們的存在,但和它們有關的一切,卻連半個字都沒有印象。
“你要激發這股力量……是為了做什麽?”“彩透限定版”的柯嵐突然開口說道,它全然不受時停的影響,繞著柯嵐無法動彈的身軀緩緩踱步,沒有瞳孔的紅色透明眼球細細打量著他。
“為了結束戰爭。”盡管柯嵐無法開口,但他的思維還是可以運轉的,在對方提出這個問題之後,他的大腦直接就給出了這麽一個答案,而與此同時,對方的腳步也停了下來。
“力量隻會引發戰爭,不能結束戰爭。”對方又說道“力量會引來嫉妒和貪婪,嫉妒和貪婪會成為新的戰爭的導火索”。
“那至少我要成為勝利的那一方。”柯嵐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數千年的人類曆史已經證明了一件事,主動放棄力量的人或者組織,最後的下場都很慘——這個世界的本質就是弱肉強食,所謂的“聖母”隻是在太平盛世的粉飾下不切實際的幼稚想法而已。如果連生存的條件都不能滿足,那就根本談不上文明,那一切就都隻是空話罷了。
有一本小說裏,有一個柯嵐很喜歡角色,說過一句話,叫“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獸性,失去一切。”
這句話裏的“獸性”,指的就是人類對於生存的最低需求。
如果現在不能阻止亞曆山大的話,或許人類很快就徹底滅亡……不管以後會發生什麽,至少現在,得先活下來。
“你有考慮過獲得這股力量所需要支付的代價嗎?”對方再次問道。
“既然我想要獲得這股力量,我就不會去在乎代價的問題。”柯嵐用意識回答道,“你的這些問題有些蠢……還是說,你是在試探我?”
“你要這麽理解,也沒錯。”血紅色的人形在柯嵐的正前方站定,“這本來隻是一道保險,一道可有可無的保險……你應該也知道,不死船員會的內部,有很多人並不放心你……他們很擔心你會變成第二個‘先知’。”
“你到底是誰?你知道些什麽?”柯嵐忍不住問道。
然而對方卻並沒有理會他,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但我不會懷疑你,我很信任你,我相信你的選擇和我是一樣的……”
“什麽意思?”
“因為我和你是同一個人。”
“你是誰……或者說,我到底是誰?”柯嵐不由得對自己的身份產生了懷疑。
難道自己真如先知所說的那樣,是一個被後期植入記憶的複製人?
而眼前的這個“彩透版柯嵐”,則是另一個複製人?隻不過它的製造工藝更複雜一些,被做成了甲胄的形式?
可是先前甲胄都完全沒有表現出有自我意識的跡象,怎麽現在就會突然變成另一個自己,和自己探討起這些帶有濃鬱哲學色彩的問題呢?
潘和先知之間,肯定有一個人對自己說了謊話,當然,更大的可能就是兩個人都在說謊。
自己是一顆棋子,這毋庸置疑,隻不過自己這顆棋子對於棋手來說似乎已經有些失去了控製了。
包括眼前這個讓柯嵐感到親切的“另一個自己”,他突然對一切事物都開始懷疑起來……但同時他也知道,或許對方這麽做的目的,就是為了自己心生懷疑。
當自己以為勘破了某個真相之後,反倒有可能落入了另一個早就布置好的套中……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很抱歉,我不能告訴你那些事情。”彩透版的“柯嵐”伸出了一隻手,毫無阻礙地穿過了柯嵐的胸膛,“正式加入不死船員會之後,你就會獲得查閱那些東西的權限了,到時候,你自然也會知道我和你的真實身份了。”
“至於現在。”它繼續說道,“我可以幫你激活神之血中的力量。”
“怎麽激活?”
“激活神之血的力量並不是像你想象得那樣,不用支付任何代價。”對方說道,“你隻猜對了一半,它的確和黑衣主教的獻祭儀式不一樣,無需生命體作為祭品。但它卻需要一個足夠強大的靈魂作為載體。”
“靈魂?這東西真的存在?”
“隻是一個說法而已,你可以理解為是一個足夠強韌的意識體。”對方解釋道,“你的意識體已經被鍛煉得遠超常人,但想要承受這股力量卻還差得很遠,如果直接激活,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化作一頭失去了心智、隻會依賴本能行動的怪物……就像原初侵蝕之種那樣。”
“那要怎麽做?”
“由我來擔當這個載體……畢竟,我就是為了這一刻的到來而誕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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