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五章 被侵蝕的莫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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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盡管柳怡說蝕骸絕對不可能從封閉式病房裏跑出來,但在赫魯尼說完這句話之後,沒過兩秒鍾,便傳來了一陣玻璃破碎的聲音,隨後便是震耳欲聾的槍聲……

    錄音結束。

    之後的幾段錄音內容也是大同小異,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人侵蝕程度突然界限,化作蝕骸,然後再被赫魯尼等人給“處理”掉。

    也有人選擇在變成怪物之前就自我了斷……比如柳怡醫生,她在自己的身體狀況開始加速惡化的時候,就毫不猶豫地將手槍塞進了嘴裏,用槍口頂著上顎,直接扣下了扳機。

    她自戕前的最後一句話是“這種變異並不是疾病,醫學對此起不到任何作用,我甚至都沒法減緩‘患者’的痛苦,那些收集的數據全都也毫無意義……”

    隨後便是一聲沉悶的槍聲,和子彈貫穿血肉和腦漿,將顱骨撕裂掀開的聲響。

    盡管柯嵐的麵前沒有影像,但他還是可以想象出那幅畫麵……星星點點的紅白之物一直飛濺到了天花板上、因為侵蝕而變異得不成人形的軀體轟然倒下,尚還溫熱的血液迅速沿著地板蔓延開去……

    ……

    除了赫魯尼之外,最後一個變成蝕骸的人是老左,在即將突破侵蝕臨界點的時候,他用僅有的一絲理智請求赫魯尼幫他解脫……

    在幫助老左完成他的“心願”之後,赫魯尼的身體狀況也已經不容樂觀了,根據他自己的描述,身體已經有多處出現了病態的變異,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體能和力量比以前增加了許多,但卻經常會出現意識模糊的狀況……

    他經常會做噩夢,而夢境的內容無一例外,都是浩瀚無垠的星空。

    照理來說,星空給人的感覺應該是美麗、神秘、震撼人心的……無論人們用何種語言與修辭去描述它,都不應該是恐怖的。可在赫魯尼的自述中,那片星空帶給他的感覺,就是切切實實的恐怖。

    伴隨著時間的推移,赫魯尼神智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他經常毫無預兆地昏迷過去……而且,還出現了十分嚴重的夢遊症狀,他看著在監控裏肆意遊蕩的自己,總覺得那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具行屍走肉之類的東西。

    在半夢半醒之間,赫魯尼經常聽到耳邊有一個聲音在對他低語……起先,他根本聽不懂那些奇怪的音節究竟代表著什麽意思,可隨著身體的變異程度不斷加深,他逐漸變得可以理解那些語言了。

    這個時候,他才驚訝地發現,那個一直在耳邊、在腦海裏對他低語的聲音,說的是阿爾法文明的語言。

    而更讓他驚訝的是,在不知不覺之間,自己竟然也掌握了這門研究院花費了幾十年時間、卻連一個字母一個音節都沒能破譯出來的語言。

    然而讓柯嵐有些鬱悶的是,在錄音裏,赫魯尼對於這些低語的內容卻是隻字未提。

    當然,也有可能他提到過,但是後來又把這部分的錄音給刪除了……這些用阿爾法語言敘述的低語,同樣也屬於“禁忌的知識”範疇,哪怕僅僅隻是在錄音裏敘述,也會加重聽者的受侵蝕程度。

    “我感覺到,那片星空似乎在召喚著我……”赫魯尼在錄音中喃喃自語道,此時,他的聲調已經和之前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柯嵐估計應該是赫魯尼的聲帶等器官受到了身體變異的影響,這意味著距離赫魯尼轉化成蝕骸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果不其然,在下一個錄音文件裏,開場數分鍾的沉默之後,傳來了一聲聽上去有些怪異的歎息“我想……我的時間應該不多了。在我徹底變成那種怪物之前,我是不可能返回方舟、返回人類文明的世界了……嗬……不過我就算回去,也會被上麵的人給滅口吧……”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我或許應該像柳醫生一樣,在徹底失去作為人的意識之前,給自己一個痛快……可是我不甘心。

    “我覺得我應該留下些什麽東西……萬一之後有人能找到這艘戰艦的殘骸的話,我應該把事情的真相都告訴後來者,以防他們重蹈我們的覆轍……”

    緊接著,是一段十幾秒長的電流雜音,柯嵐還沒有開口問,軍用ai就已經搶先一步回答道“這段錄音的數據並沒有損壞,中間這一切是被赫魯尼·楊自行剪輯掉的。”

    “不,我不能那麽做,如果我將這些東西告訴後來者,他們哪怕什麽都不做,也會變得和我們一樣……這東西是一種病毒,一種可以通過認知傳染的病毒。隻有閉上眼睛、堵住耳朵、保持沉默……才能有一絲苟活下去的機會。

    “我不知道忘掉那些東西能不能緩解這種症狀,但我根本忘不掉……隻要我一閉上眼睛,那些東西就會如夢魘般襲來。它們時時刻刻都糾纏著我……要是……這條船上有那種研究院發明的……能刪除記憶的裝置……就好了。

    “或許,老左他們是對的……這些東西不能被公之於眾……人類根本沒有與之對抗的資格……

    “連它們都失敗了,我們又怎麽可能做得到呢?

    “我現在每天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了,我看到錄像裏的我就像是一個鬼魂一樣,在戰艦內漫步目的地遊蕩著……我不知道我要做什麽,我也不知道那個聲音究竟想要我做什麽……

    “腦海裏的低語聲越來越響了……這個聲音似乎來自於那片星空,它好像……好像是要讓我和星空融為一體……這……這怎麽可能呢?

    “我無法反抗那股力量,我隻能借助外物……我利用為數不多的清醒時間,加固了戰艦的禁閉室,我會把自己關在這個房間裏麵,直到迎來我的終結。”

    這段錄音到此為止,“韶江改”護衛艦的ai告訴柯嵐,從那之後,赫魯尼就一直把自己關在禁閉室裏。這間禁閉室的牆壁和艙門都用廢棄機甲上的裝甲板進行了加固,赫魯尼在把自己反鎖進去之後又用帶上身上的鋁熱劑焊死了艙門,將禁閉室徹底改造成了一個無法打開的牢籠。

    赫魯尼又用鐵鏈和束縛帶將自己固定在了地板上……他並沒有準備任何食物和飲用水,用他的話來說,嚴重變異的身體已經感知不到饑餓和口渴,而且他心中已經抱有死誌,並不打算繼續再苟延殘喘下去。

    “我不知道我還能活多久……準確的來說,我不知道我還剩下多少神誌清醒的時間。”赫魯尼在下一段錄音的開頭說道,“根據中控計算機的記錄,我現在一天之內,保持清醒的時間還不到兩個小時,剩下的時間裏,全部都是在喃喃自語或是試著掙脫束縛……

    “上的痛苦似乎已經遠離了我,我不再有那種怪異的不適感,反而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力量……我知道我即將變成那種怪物,和其他人一樣。

    “我感覺我似乎已經不再抗拒身體的異變,異變的程度越深,疼痛反而越弱,還會產生一種奇怪的快感,讓人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任其擺布……我已經記不清我把自己關進來多久了,鐵鏈和束縛帶都已經被我弄斷了,好在這間房間足夠結實……

    “我感覺自己很陌生,不僅僅是外表的陌生,我的思想模式似乎也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我不再害怕那片星空,反而產生了一種想要與之合為一體的衝動。

    “如果有任何人,聽到了這段錄音……不管你是來自於方舟還是荒野上的流放者,趕緊離開這個地方,不要做任何逗留,不要翻看戰艦裏任何東西,也不要搜索任何可疑的痕跡……把你看到的聽到的全部都忘掉……相信我,我是為了救你。”

    這句話赫魯尼說的十分艱難,幾乎是每吐出一個字就要停頓一會,在說完之後大概過了五秒鍾,錄音裏突然傳來一陣悶哼和血肉撕裂的聲響,緊接著,錄音就結束了。

    這是最後一份錄音文件。

    “怎麽沒有了?接下去發生了什麽?難道你沒有繼續記錄嗎?”柯嵐向ai質問道。

    “其他部分的錄音數據已損壞。”ai的回答語氣中沒有一絲感情,但也正是這種不帶情感的態度,讓人感到更加的惱火。

    至少民用ai在說抱歉的時候,還會根據用戶當下的狀態,表現出或誠懇或委婉的人格化情緒,而軍用ai的反應永遠都是那麽直觀,就像是程序報錯時跳出來的對話框一樣。

    錯誤就是錯誤,沒有就是沒有,直截了當,簡明扼要。

    “他媽的。”柯嵐忍不住麻了一句髒話,“刀在手,跟我走,殺盡天下斷章狗……”

    “抱歉,未能從您的話語中檢測出有效的關鍵詞。”ai說道。

    這句話是網文論壇裏讀者用來發泄對於斷章狗作者的怨念的,軍用ai的數據庫當然不可能會收錄這些無用的信息。麵對屏幕上那些顯示“數據損壞、無法讀取”的文件,柯嵐也隻能歎了口氣,轉過身去。

    可就在他轉身的那一瞬間,他的身體卻出現了輕微的僵直,下意識就把手搭在了腰間的槍套上。

    站在柯嵐身後的莫玨……她的額角上,長出了一小片如同蛞蝓觸角一般的透明觸須,這簇細小的觸手兀自蠕動著,而作為受侵蝕的個體,莫玨自己卻好像渾然不覺。

    “怎麽了?你看我的眼神……好奇怪……”莫玨也察覺到了柯嵐眼裏的異樣,有些納悶的伸手摸了摸臉。

    這不摸還好,一滴從觸須上滴落下來的黏液正好落在莫玨的手背上,讓她整個人愣了一下。

    她抬起頭朝上方看去,艦橋的天花板也都是由外部監視屏幕組成的,隻不過現在隻能看到濃重的灰霧,可視度基本為零。

    “這是什麽東西?”莫玨原本打算伸手去擦手背上的那滴黏液,可下一秒她就意識到這種操作十分不專業,又把手縮了回去,從腰包裏摸出了一根試管。

    “這液體是從上麵滴下來的嗎?可是我看天花板上的屏幕……似乎很幹燥啊。”莫玨將這滴黏液裝入試管,想了想,把試管遞給了柯嵐。

    “這東西應該是安全的……我的手背沒有感到任何不適,我也暫時沒有出現中毒的跡象……”莫玨絮絮叨叨地說道,“我現在唯一的感覺,就是有點口渴……不過我好像是有很久沒有喝水了,這應該屬於正常現象。”

    柯嵐沒有和莫玨進行對話,也沒有伸手去接那根試管,在這一係列的過程中,他都站在原地,沉默地觀察著後者。

    “你……你到底怎麽了?”莫玨有些心虛地說道,“為什麽從剛剛開始,你就一直都……”

    柯嵐眼神複雜地搖了搖頭“我沒事,反倒是你……你可以試著伸出手,碰一下你額角處的位置……記住,不管你觸碰到什麽東西,都要保持鎮靜。”

    莫玨的神色頓時一變,她整個人在原地一動不動地怔了幾秒,然後才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像著自己的額角處摸去。

    在她的指尖觸碰到那些蠕動的觸須之時,她迅速把手縮了回去,臉色也變得更加蒼白。

    “我……我頭上的……是什麽?”

    “你可以自己看。”柯嵐說道。

    “自己看?哦……哦對……”莫玨有些慌亂地在腰包裏翻找起來,有不少隨身攜帶的小裝備都在翻找過程中掉到了地上。但這個時候莫玨已經無心去理會這種事情了,她隻想知道,自己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終於,她找到了一枚鏡子。

    她深吸了一口氣,舉起鏡子——盡管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在看到那些從額角處生長出來的觸須時,她手中的鏡子還是摔在了地上。

    “我……我是被什麽東西寄生了嗎?”

    這些兀自蠕動的觸須就像是一種獨立的生命體一樣,莫玨的第一反應就是外來的寄生物。

    “如果是寄生的話,那就好辦了……你恐怕,是受到了侵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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