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情況下，淺野昭不能像剛剛那樣選擇後退或是變招，一旦他卸掉刀尖上的力量，就輪到對方的突刺貫穿他的身體了。

    針鋒相對的招式，誰先退，誰就輸。

    可就在淺野昭打算不再保留，將全部力量爆發出去的時候，從刀尖上傳來的那股難以撼動的力量，卻突然消失了！

    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麽選擇了退卻，但這顯然是一個難得的機會，淺野昭沒道理放棄，他順勢將戰刀向前刺去，刀尖處更是爆發出了一道幾乎凝結成實體的“劍氣”！

    可淺野昭並沒有感覺到利刃刺穿時的那種突破感，氣勢洶湧的劍氣也完全撲了一個空——那名上一個瞬間還在和他對峙的劍士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濃霧的後麵，什麽都沒有。

    緊接著，更強的危機感將他整個人徹底籠罩——後麵……不，不止後麵，左側和右側，還有頭頂……總計八個方向，有著八股銳利的殺意朝著淺野昭襲來。

    敵人……不止一個！！

    淺野昭感覺後背的汗毛頓時根根豎立了起來，習慣保持沉默的他喉嚨裏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嘶吼，強行扭轉身軀，一手握刀一手持鞘，以雙刀流中“逆環切”勢態，向兩側蕩了開去。

    他能感覺到手臂、背部和腹部的肌肉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但揮刀的動作卻沒有發生任何變形，在千鈞一發之際，還是成功地格開了這八個方向刺來的利刃。

    但在淺野昭完成這套極限防守的一瞬間，第九股殺意，突然從他腳下破土而出，直奔左肋處而來！

    收招時短暫的力竭和調整呼吸的間隙讓他根本來不及去防禦這隱藏在最後的殺招，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柄利刃從自己的肋下刺入，貫穿心髒，然後再從咽喉透出……

    “我輸了……？”

    “這就是……我的終點嗎？”

    “好像，死亡，也不是那麽痛苦……”

    ……

    ……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淺野昭才從昏迷之中醒來，他睜眼望去，隻見視野所及之處，完全是一片鮮紅，喉嚨處仿佛被什麽東西扼住一般，呼吸極為困難，肺部和氣管處更是不斷傳來火燒火燎的感覺，就如同吞下了一口炙熱的鐵水，灼燒感幾欲透胸而出。

    “我還能……感覺到痛……我沒死？咳咳咳！”

    淺野昭猛地一個激靈，原本平躺在地上的身體猛地蜷縮了下來，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他有些艱難地翻了一個身，用手肘和膝蓋撐住地麵，下意識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空氣的味道很酸，帶著一股製氧劑完全反應之後殘留物的酸味，而且其中氧氣含量特別少，根本不能緩解呼吸道的灼燒感。

    淺野昭定了定神，他這時候才反應過來，眼前看到的一片鮮紅其實是呼吸麵罩投影在穿戴者視網膜上的警告字樣，隻不過剛剛他蘇醒過來的時候雙眼根本沒有適應這有些刺眼的紅光，才會覺得整個世界都是一片血色。

    “警告製氧劑耗盡，請及時更換。”

    “警告剩餘氧氣含量少於15，危險！”

    “警告剩餘氧氣含量少於5，危險！”

    “警告剩餘氧氣含量少於1……”

    淺野昭連忙從背包裏摸出一罐新的製氧劑換上，並且往罐子裏打入了一支速效催化劑，麵罩內部鮮紅色的氧氣含量數字才開始升到，短短五秒，便已經從紅色變成了黃色，然後又轉變成了代表“安全”的綠色。

    淺野昭用力地深呼吸了幾次，呼吸道的灼燒感才終於得到了些許的緩解。

    他不由得有些慶幸，要是蘇醒的時間再晚上幾分鍾，恐怕他就永遠都沒法醒過來了。

    距離窒息死亡，就隻差了那麽一點點。

    狀態稍稍恢複了一些，淺野昭原本因為昏迷和缺氧導致極度混亂的思維也漸漸平靜了下來，他很快就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他很清楚地記得，在昏迷之前，自己的左肋處被一柄利刃所刺入，這柄利刃同時貫穿他的咽喉和心髒，照理來說，他不可能還活著……

    可現在除了氣管和肺部還殘留著一些灼燒感之外，咽喉、胸腔以及肋下從沒有任何疼痛傳來，他伸手去摸了摸左肋處的防護服，也並沒有發現有破損的地方。

    淺野昭盤腿坐在原地，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難道……剛剛的一切，，依舊是幻覺？

    可戰刀上傳來的碰撞感是那麽的真實，還有那些利刃上裹挾著的殺意……即便在那時自己明知道這些東西都是幻覺，自己依舊會選擇格擋，而不是任由這些“虛假”的刀劍貫穿身體。

    這幻覺太真實了，真實到已經模糊了虛幻和現實的界限，淺野昭也分不清，那些“虛假”的刀劍之中，會不會藏著一柄真家夥。

    “是這些濃霧在作祟嗎？”淺野昭伸出手掌，輕輕撥動——隔著薄而堅韌的手套，他能感覺到有東西在之間流過，那是凝實得宛若流質一般的霧氣，置身其中，更像是處在一個充斥著低密度液體的容器裏麵。

    可是，就算灰霧森林能製造出蠱惑人心的幻覺，但那股殺意是真實的……淺野昭現在回想起來，渾身上下的肌肉還是會不由自主地緊繃起來，手指也會無意識地蜷縮，下意識就想要去握住刀柄。

    等會……刀呢？

    他猛地一驚，急忙伸手去摸索周圍的地麵，可卻什麽東西都沒有摸到。

    如果剛剛自己因為幻覺昏迷倒地，那戰刀應該就掉落在自己身邊的不遠處……可淺野昭摸到的除了泥土之外，就隻有一顆顆嵌在泥土中細小的碎石和砂礫。

    他已經感受不到自己的刀了……那種以意識觸須為紐帶的聯係，斷了。

    淺野昭從未感到過如此的慌張……即便是剛剛他誤以為自己即將死亡的那一瞬間，隻要手中握著刀，他的心情就是平靜的。

    可失去了那把一直陪伴著他的戰鬥之後，他卻很難鎮定下來了……他很想擴大搜索範圍，卻又怕再次迷失方向。

    停留在原地的話，說不定戰刀就掉落在距離自己隻有幾步之遙的地方，可一旦他邁出腳步，說不定隻會走得越來越遠。

    那他恐怕永遠都無法找回自己的刀了。

    淺野昭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了起來，呼吸麵罩上顯示的實時心率從八十次每分鍾一路上升到了一百二，並且還有著逐漸增高的趨勢。

    “我必須找到它……我必須找到它……”淺野昭在心中默念道。

    他並不像是丟了一件兵器的劍士，反而是更像一個失去了至親的孩子。

    恍惚間，他似乎感覺周圍霧氣的濃度降了下來，原本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間隱約有幾縷光線從樹冠層的縫隙中透了下來，他甚至能用意念觸須“看”到距離自己大約十米遠處、一棵斷麵平滑如鏡的樹樁——那是剛剛他在確認方向時砍出來的。

    就像是被蒙著眼的人突然被扯掉了蒙眼布一樣，淺野昭的意念觸須向四周延伸出去的一瞬間，他就已經“恢複光明”了。

    “能見度……上升了？”淺野昭心中滿是疑惑，“這裏應該是森林的深處……可是……這能見度，就和紅線外的區域差不多……”

    這個變化讓他不由得提高了警惕，但尋刀的急切心情卻是讓他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去仔細觀察四周的環境，而是將注意力放在了地上。

    意念觸須就如同他的視線一般，一寸寸地撫過周圍的地麵。

    這地方的泥土質地並不算硬，上麵還殘留著大量的腳印——淺野昭可以辨認出來，這些腳印都是屬於他自己的，現場並不存在著第二者的腳印。至於那破土而出的一劍，完完全全就是臆想出來的幻覺。

    也就是說，剛剛他是和“空氣”纏鬥廝殺了半天……

    但他依舊沒有找到自己的刀。

    他記得自己倒下去的時候，手裏是緊握著刀柄的，就算最後脫手了，應該也不會掉得太遠……

    可以淺野昭站立位置為中心，半徑十米以內的地方，卻都沒有尼諾合金戰刀的蹤影。

    “難道……是我把刀丟出去了……但記憶發生了錯亂？”淺野昭扶了扶自己的額頭，“不對……我不可能會把刀丟出去……尤其是在這個地方……隻要脫手，我就會失去和它之間的聯係，我是不會這麽做的。”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在我昏迷的時候，有人……或者有什麽東西，把我的刀給撿走了。”

    淺野昭“瞥”了一“眼”地上唯一一件人造物品那個被他換下來的製氧劑空罐子——按照他平日裏的消耗速度，一瓶標準規格的製氧劑應該能堅持六到八小時左右。而在剛剛陷入幻覺中的戰鬥之前，淺野昭才換過一瓶新的製氧劑，換下來的空罐子都插在背包側麵的網兜裏。

    每一瓶製氧劑都有獨立的編號，不存在搞混或是記錯的情況，也就是說，更換製氧劑是現實中真實發生的事情，並不是幻覺。

    那這麽算來，他的昏迷時間至少應該是六到八個小時左右。

    可問題是，手表上的時間才隻過了不到半個小時……

    他俯身把地上的製氧劑空罐撿了起來，仔細檢查了一遍，又將整個呼吸麵罩包括泵機、氣壓閥等部件統統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任何破損的地方。所以也不存在“漏氣”的可能性。

    “我昏迷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製氧劑的消耗會變大這麽多……等等……”

    不，不對，手表上的時間不能信！淺野昭像是想起了什麽，猛地驚出了一身冷汗。

    在先前和柯嵐他們走散的時候，在他的記憶中，前後不過幾秒鍾的時間，雖然能感覺到那種隱隱約約“被剪輯”的異樣感，但是在進行記憶回溯的過程中，是無法找到任何明顯的“bug”的，就連手表上的時間也在告訴他，距離自己和柯嵐他們退入濃霧之中，僅僅隻過去了幾秒鍾而已。

    可淺野昭的刀卻告訴他，他主動切斷了身上的安全繩，獨自一人在濃霧中穿行了將近兩個小時。

    雖然淺野昭無法解釋為什麽這兩個小時不僅在大腦裏沒有記憶，並且就連手表都好像在那兩個小時裏停止了走動……但相比手表這種機械製品，他還是更相信自己的刀。

    “任何來自自身感官獲得信息都不能相信……”淺野昭終於是意識到了這片森林的可怕之處。

    事實上，一直到現在位置，除了先前被林間空地被那兩艘多年前墜毀的戰艦轟炸之外，他們並沒有遭遇過任何實質性的危險。但這並不意味著這片森林就是安全的，相比這種到處都是幻覺和假象，讓人難以分辨真實和虛擬的世界，淺野昭到寧可和那些恐怖的怪物戰鬥……至少，他不用連自己的感官都懷疑。

    就在淺野昭打算規劃下一步行動計劃的時候，向著正前方延伸出去的意識觸須卻是捕捉到了一個在濃霧裏穿行的人形生物——但奇怪的時候，這個人形生物周圍的所有事物，包括土壤、石頭以及霧棲木的樹樁在內，淺野昭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唯獨這個人形生物，他隻能“看”到一個大致的輪廓，無法捕捉到任何細節。

    他就好像是被濃霧所包裹著一般……不，他就好像是由濃霧所構成的一樣。

    但有一樣東西淺野昭是可以看清楚的。

    對方的手上，握著屬於他的那柄刀。

    隻不過這柄戰刀，此時已經無法和淺野昭的意識觸須產生共鳴了。

    它不再屬於他了。

    一股莫名的怒意突然從淺野昭的內心升騰起來，他緩緩地從腰間抽出了一柄備用的脅差，緊握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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