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個角度幻想了一下自己蓬頭垢麵不修邊幅的樣子，夏如初不禁輕輕打了哆嗦。

    麵對著這樣的她都能麵不改色，顧景明果然不是一般的男人……

    兩人約著在酒店的觀景大廳碰頭。夏如初先到，坐在落地窗前無聊地打量外麵的喬木，忽然聽到腳步聲便回過頭，這一瞧，整個人都怔住了——

    顧景明也換下了登山時穿的衣服，白色襯衣外套著一件米色手織駝絨毛衣，不是平時的正裝風，毛衣歪歪斜斜，襯衣下擺也是半束著的，一半衣角落在外麵，另一半斜斜收進腰裏，看著甚至有些過分隨意不合身份。然而，這樣的顧景明卻好看到夏如初的心髒怦怦直跳，半晌忘記開口招呼他。

    顧景明注意到了她的神情，笑“怎麽發呆了？”

    夏如初這才回過神來，下意識慌忙摸了摸嘴角，還好沒有流口水。

    “沒沒，沒事……”她結巴道“就，就是頭一回看到你這麽穿……”

    “喜歡嗎？”顧景明直截了當地問。

    夏如初漲紅了臉，說喜歡也不是，說不喜歡也不是。

    顧景明在她對麵坐了下來，淡淡一笑“應該喜歡吧，畢竟是模仿秋亦宸的風格。”

    夏如初差點一口血噴出來。

    盡管二人不再是“雇傭關係”了，可這個時候曾經的金主忽然主動提起那個禁忌的名字，她依舊是嚇得手腳幾乎要抽筋！

    “不不不……我我我沒沒……”夏如初結巴得更厲害了。

    她止不住自己的手抖。

    她也是這個時候才驚然發覺，盡管那段關係過去了很久，可她對顧景明的畏懼是刻在骨子裏，融入血液裏的。

    沉迷在角色扮演遊戲中還好，一旦回到赤。裸。裸的現實，麵對著這個近乎完美的男人，她所感受到的絕不是被其美色迷惑的那種眩暈感，而是宛如被人潑了一桶雪水的戰栗清醒。

    夏如初看著顧景明，顧景明也在看著她。

    她很清楚地從顧景明的眼中看到了戲謔，平靜，無奈等種種複雜的情緒，這麽多沉重的情緒凝在他的眸底，像是看不到底的深淵，嘴角處卻不過是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

    畏懼的情緒像是被銀針釋放的毒血，一點點從傷口溢出，流下。

    爬山那一天一夜所營造出的曖昧情愫徹底不見了，夏如初就這樣猝不及防地直視了自己內心深處對顧景明最真實的情感底色。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的是，這一切都在顧景明的意料之中。

    或者可以說，這是他有意為之，解鈴還須係鈴人。

    如果不徹底打開天窗，去掉夏如初心底對他的這份畏懼，這個女人的內心深處便始終有一份防備，即便她本人不曾意識到這個問題。

    顧景明看著夏如初，很平靜地問“我們分手後，你有去找過他嗎？”

    “沒，我沒有……”夏如初差點站起來。

    顧景明的令人懼怕的那些形象在她心裏已經模糊得差不多了，最近他對她也很是縱容，給了她不少的錯覺幻覺，可夏如初卻依舊覺得這個問題暗藏殺機，心跳得厲害。

    不曾想的是，顧景明居然笑了。

    “沒必要害怕。你和我分手並不是因為他，就算是因為他，分了手是自由身，想去找誰都可以，我沒有這麽小心眼。”

    夏如初低下頭，咬咬牙，還是鼓起勇氣說了“怎麽可能不害怕，之前那次……”

    顧景明笑“那次我對你做了什麽把你嚇成這樣？有些記不清了，不如你提示一下。”

    夏如初的臉頓時滾燙炙熱到要冒煙“也，也沒做什麽，就，就是怪可怕的……”

    顧景明輕描淡寫“因為那個時候我們彼此還不夠互相了解，才會那麽興師動眾。即便是生氣，我也不會真的對你怎麽樣，這一點難道你還不夠確定嗎？”

    夏如初摸了摸自己潮濕又發熱的脖子，苦笑著想那是因為她那次和秋亦宸的確沒有什麽。要是有了什麽，然後被顧景明發覺，她還真不確定自己的下場會是如何。

    “放心吧，我的脾氣在顧家算是比較溫和的。我有一個堂叔，性格最是暴躁，他的女人背叛他和他的死對頭攪在一起，聯手壞了他一樁大生意，甚至還想挖走他的主產業，你猜他是怎麽做的？”顧景明一眼看穿夏如初的心理活動，閑閑道。

    夏如初頓時頭皮一麻“該不會是把那個女人給……殺了吧？！”

    顧景明一愣，隨即笑出了聲“你是不是狗血電視劇看多了。現在是法治社會，怎麽可能？”

    “那是……”

    “他將計就計把死對頭弄到破產，這個女人被死對頭的原配當街掌摑到左眼差點失明，名下財產盡數變賣還不夠賠償債務。她跪在他麵前祈求原諒，他嘴上答應，卻轉頭就在宴會上當著眾人麵宣告二人再無關係，並把杯裏的香檳酒從她頭上澆下去。這件事傳遍圈子，女人再也沒有辦法公然露麵，最後徹底消失。”

    夏如初聽得目瞪口呆。

    雖然也不算是個什麽慈悲結局，可這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太多了，簡直是虛驚一場。

    夏如初很確信顧景明不至於特地編這麽個故事消遣她。

    如果一個比顧景明脾氣壞很多的顧家長輩是這麽對待背叛算計他的女人的，那自己是真的沒必要太緊張兮兮，自己嚇唬自己。

    首先她無論如何做不出那麽壞的事情，其次退一萬步講，就算她那麽做了，顧景明至多也不過是收回他之前的“饋贈”，不會把她丟到海裏去喂鯊魚的。以他的性格，或許連多看她一眼都嫌浪費時間了吧？

    這麽一想，夏如初的呼吸順暢了許多，看顧景明的眼神也總算是漸漸緩和了。

    說起來還是她對顧景明所在的那個圈子了解太少，全靠電視上的情節來推理猜測，才產生了這樣啼笑皆非的誤會。

    想想也是，像他們那樣的男人要多少女人沒有，怎麽會為了廣袤森林中的區區一棵樹而鑽牛角尖自毀前途呢？是揮金如土的生活和高高在上的地位不香嗎，他們的生命裏還有那麽多重要的東西。又不是那些一無所有的衰仔，好不容易得手一個女人就死纏爛打不肯放手，一旦失去就萬念俱灰報複社會。

    夏如初被顧景明徹底給套路了，順著他所給的思路走了下去，越想越放心，越思索越心安理得。

    她忽略了另外一個很重要的角度，並為此付出了代價，不過這也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

    鬆了一口氣的夏如初麵上終於有了輕鬆的笑意，她有些歉然“對不起，是我胡思亂想了。”

    “能夠理解。”顧景明一本正經“所以，你現在可以回答我那個問題了嗎？”

    夏如初一愣，隨即想起是哪個問題，搖搖頭“沒有。”

    其實顧景明知道，但是他就是要問。

    “為什麽？”顧景明一副好奇的模樣。

    “為什麽？你這麽問，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就，就沒有去找……”

    “你還喜歡他嗎？”

    在交心之前，夏如初絕對會被這麽犀利的問題嚇得嘴唇繃緊腦子亂套，可現在她好多了。

    她沉思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會刻意地不去想關於他的事情，一想就難過，還沒有解決的辦法，就隻好不想了。”

    “那別的男人呢？”

    “除了他和你，我也沒有別的可以想的男人呀。他那邊不能想，你這邊分了手也不能想……”

    雖然不是顧景明心中的滿分答案，可夏如初這個回答也算是讓他滿意，不再追究。

    “一直這樣，不會覺得寂寞嗎？”顧景明本是隨口一問。

    夏如初淺淺一笑，笑中帶著些許寂寥“當然啦。寂寞歸寂寞，可總比失望的好。”

    這不過是一句很普通的話，卻意外地讓顧景明失了神。

    隻是很短暫的一瞬，短暫到即便是最心細的人也無法察覺他的異樣，何況是心大的夏如初。

    顧景明一時想不出話語應對，隻是微微笑著。夏如初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來。

    “所以，你幹嘛要模仿他的穿衣風格？聽起來怪怪的。”她有點赧然。

    顧景明回過神，莞爾“我以為你對他還有餘情，希望這樣讓你愛屋及烏一點，不那麽抵觸我。”

    夏如初被逗笑了“不至於，真的不至於做到這個地步，折煞我了。”

    疑慮解開的顧景明此時非常大度“他的確是很受女人歡迎的類型，這一點我不及他，自然需要向他學習。”

    夏如初連忙道“哪有，你有你的好，完全不需要學別人。”

    “哦？”顧景明不打算放過這個口風“哪裏好？”

    “就是，就是……”夏如初意識到該收口的時候已經晚了，隻能硬著頭皮回答“就是你很優秀，優秀到讓人無法拒絕……”

    “優秀？”顧景明的笑意淡了些。

    夏如初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訥訥的，想說點什麽挽救卻不敢開口。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去鎮上散散步吧。”顧景明轉移了話題。

    “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