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 柔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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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合上次她向孫巧巧求助的內容,且孫巧巧又特意強調是茶室那個地點,不太符合她一貫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的習性,夏如初幾乎是立即就可以判定,應該是去見蘇姐了。
她的心情從來沒有這樣激烈而矛盾過——
一方麵,她既想現在就“迷途知返”,和孫巧巧道歉,說之前自己是昏了頭腦,再不敢想那麽膽大包天的事情了;另一方麵,她又想緊緊抓住蘇姐的手,希望她能夠拯救自己。
夏如初感覺自己站在了懸崖邊上,接下來邁出來的一步決定著她的命運。
隻不過她被蒙住了眼睛,並不知道自己所麵對的方向。
她現在到底是麵對懸崖,還是背對懸崖?
忠誠的結果是什麽,背叛的結果又是什麽?
前進一步,是即可逃離萬丈深淵,獲得無限光明的新生,還是直接摔得粉身碎骨?
不得而知。
孫巧巧見她一直不說話,便提醒了她一下“姐?你在聽嗎?”
夏如初回過神來“啊,我在聽……”
“那你明天到底來還是不來啊,給個準話吧。”
夏如初咬牙,道“我來。”
不管自己是否要接受蘇姐那邊的幫助,明天都是要去一趟的,這個決定尚不難做。所以夏如初才反應得這麽快,說要去。
人家和她非親非故,卻那麽掏心窩子地對她,願意為了她卷入這趟渾水,她不能因為自己的害怕改了主意,就連個下文都沒有直接不見人,那樣實在是太沒禮貌了。
掛了電話後,夏如初陷入了愁悶和痛苦的糾結之中。
到底該怎麽辦……
最近幾天顧景明沒有過來,大概是因為忙工作的緣故,三個人都樂得輕鬆,湊在一起其樂融融地吃晚飯。
這也是夏如初一貫的意思,她骨子裏並沒有把自己看做是高人一等的“人上人”,郭姐她們為她服務,那不過是靠自己的勞動獲取薪水報酬而已,各取所需,沒有必要分個三六九等。
顧景明在的時候,大家還要正兒八經演一演尊卑製度,郭姐她們絕不會上桌或者在旁邊打擾。可“君主”不在,這個小小的金屋便成了溫馨的家,大家是相依相靠的姐妹,坐在一起親親熱熱吃飯,對誰都好。
“來,多吃點蝦仁,你不是最喜歡吃這個了嗎?”郭姐舀了一勺龍井蝦仁放在夏如初碗中,有些擔憂地歎了一口氣。
夏如初問“怎麽了,好好兒的歎氣。”
郭姐看著夏如初的臉發了一會兒呆,好半晌才心事重重地道“小姐,你又瘦了。”
小艾也點頭表示讚成。
夏如初有點尷尬“可能是最近沒休息好吧,別擔心啦,秋冬是攢肉的好季節,我會胖回來的。”
郭姐苦笑“這都進秋一半了,還攢肉呢,你這都快瘦脫相了。每天東西也沒少吃,怎麽就不吸收呢?叫先生看到,還要怪我沒有照顧好你。”
夏如初很內疚“對不起,我以後會盡量多吃一點有營養的。”
她這兩天吃了不少巧克力,按理說也是高熱量的東西,奇怪的是體重不升反降。
女人身上的肉真的是一個捉摸不透的東西,希望它們來的時候,怎麽吃都不來;不希望它們來的時候,喝口水都能漲成個球,故意地和人作對。
小艾出主意“要不這樣吧,我們做一些炸雞漢堡……”
郭姐不輕不重地敲了小艾一下“說什麽呢,怎麽能給小姐吃這些東西!別添亂。”
小艾吐了吐舌頭“我隻是開玩笑啦,不要當真嗎。再說了,要是心情不好吃什麽都消化不動,吸收不了營養的。”
她本來隻是順口這麽一說,卻不想這句話讓桌上的另外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郭姐頓了頓,終究還是把話說出了口“小姐,你知道做女人,最重要的是什麽嗎?”
“是什麽?”夏如初有些茫然。
“是柔順。女人啊,最重要的就是要認命懂事,最怕的就是硬骨頭。”郭姐歎了一口氣“做女人多難啊,一生苦樂由他人,自己說了不算。這世道就是這樣對女人不公,就算你心裏不服氣,那也是胳膊拗不過大腿,除了把自己憋出病來外能有什麽好處呢?倒不如看開點,不要和自己過不去。命中注定是跟哪個男人,就算心裏不舒服,也得跟下去。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嘛。”
小艾畢竟和郭姐不是同一個年代的人,雖然大部分讚成這些話,可也有一些小小的異議“也不完全是這樣吧,要是實在太苦了,還不如賭一把換條路走呢。現在不是過去了,女人可以養活自己,又不是離了男人活不了。”
郭姐拿眼睛瞪著小艾“你說的和我說的,是一回事嗎?像小姐這樣錦衣玉食的,怎麽就太苦了,不要太甜哦!你們呀,就是太年輕了,沒有經過真正的苦,不知道外頭那些男人爛起來能有多爛!一個個長得歪瓜裂棗不提,沒錢還脾氣大,在外麵喝酒賭牌找女人,回家摔桌子踢板凳揍人,你當少了嗎?”
小艾聽得一愣一愣的“也不是個個都這樣吧……”
“當然不是個個都這樣,好一點的,平平庸庸,沒大壞處也沒什麽大出息,嘰裏咕嚕的小毛病一堆,叫人生厭,氣得人發昏,偏偏又沒辦法。日子總還得過,不至於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離,可繼續熬日子又把自己氣出病來。這種日子,想想都能把人給憋死!”郭姐歎了一口氣“你們還是太年輕,像先生這樣的男人,世上能有幾個?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郭姐話語中的含義,甚至是明示,夏如初都懂,她不是傻子。
可道理都懂,卻進不了她的內心深處。
她當然知道顧景明有多麽優秀,自己又是多麽地平凡。像顧景明這樣的人願意讓她這樣一個女人做情婦,已經是祖墳冒青煙,積攢了幾輩子的運氣。
可是……
如果顧景明並沒有讓她體會過被拋棄的痛苦,以及重新挽回那段時期虛假的平等甜蜜幻覺,她或許會慢慢潛移默化接受這件事,一輩子安心當一個平靜地逐漸憔悴老去的外室,最終變成一個枯槁但是滿身珠玉的老太太。
可他偏偏讓她看到了。
看到了和他“相愛”是怎樣美好的體驗,讓她動了心,為了那些虛幻的錯覺。
一個人,如果一直渾渾噩噩的倒也還好,至少能糊裏糊塗地過一輩子。
可一旦曾經醒過,哪怕隻是短短的一瞬間,想要再回去就很難了。
如果不是見過天堂,就不會知道自己身處的地獄有多麽痛苦。
見過光明的人,怎能再忍受黑暗呢?
所以,夏如初心領了郭姐的好意,可其他的,她並不能做出什麽改變。
“我這個人,就是太倔了……”夏如初輕輕道。
郭姐又歎了一口氣“倔也沒什麽不好,倔到底也是出路一條。最怕不上不下,既不能倔到底,又不能一直聽話,半吊子才是最麻煩的呢。”
這句話戳中了夏如初,她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次日,夏如初打扮得很低調樸素,坐上了車,讓趙康送她去茶座那邊。
趙康開車依舊是那麽平穩,目不斜視,正襟危坐,路線毫無偏頗。
看著他的後腦勺,夏如初忽然冒出了一個很奇怪的想法他是顧景明派來監視自己的嗎?
這種疑惑逐漸被放大,夏如初的心也跳得越來越厲害。
到了茶座門口後,夏如初下了車,本想和趙康說點什麽,可對方和平常一樣和她點點頭,就離開了。
看著車離去的模樣,夏如初忽然有點好笑,自己是不是太疑神疑鬼了點呢。每次趙康送自己,都基本是送到位了就走人,很少留在附近監視。顧景明對她的了若指掌,顯然不是這種級別的“監控”可以辦到的。
地點依舊是上次的“春櫻”。
這個閣間像是有留住時間的魔力一般,一進去就好像踏入了另一個時空,滿室春天的氣息,將外界的蕭瑟全部擋住門外。
孫巧巧不在,蘇姐端坐茶幾旁,微笑著捧著一盞茶“你來了。”
她的神態優雅雍容至極,滿滿的貴族氣質,比上次看起來更加美麗大氣了。
本來,在來之前夏如初做了決定,想要結束這場看不清走向的來往,可在看到蘇姐的那一瞬,所有的思想鬥爭和心理活動全部作廢,什麽都沒辦法思考,隻能機械地在對方麵前坐下“我來了,蘇姐。”
她說不出口了。
蘇姐和顧景明是一類人,他們不動聲色就可以瓦解對方的一切意誌,像虎視眈眈的雄獅,無需站起來或者怒吼撲咬,僅僅是那麽悠然地一瞥,就足夠讓來者放棄鬥誌,任其擺布。
“你看起來有點憔悴呢。”蘇姐的語氣帶著點憐愛。
“我……”夏如初潰敗下來,隻能將一切老老實實交代“我回去後想了很多,也做了不少噩夢,整個人都吃不好睡不好,心情很矛盾。”
“哦?”蘇姐的聲音更加溫和了“為什麽矛盾呢?”
夏如初咬唇“我實在是很害怕……並不是不信任蘇姐你,而是我……我有軟肋在顧景明手中。本來我可以一走了之的,是他知道我的弱點,用那些提醒我,所以我才沒有走成,不然也不至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蘇姐點點頭“我想也是。你看起來也不像是那種貪圖富貴好吃懶做的人,他也不至於軟禁你,拖到現在還沒走肯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把具體的原因告訴我嗎?比如,他到底是用什麽困住了你?有些事情可能在你看來是毫無辦法的死結,可換個旁人的角度來看,說不定並不是什麽大事呢。”
夏如初有種幡然醒悟的感覺。
是啊,隻顧著自己一個人悶在那裏苦惱有什麽用呢,不和蘇姐商量一下,怎麽會知道事情有沒有轉機?
人一旦被自己的思維困住,就真的是容易束手束腳,作繭自縛。
如果蘇姐真的可以解決她的那些難題,那麽事情就不再是死路一條,她還是可以獲得自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