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大尾巴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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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水用手支著下巴,用眼角的餘光饒有興味地觀察著那幾個人的神態表情,越看越覺得有意思。

    這老乞丐、瘦猴兒和穆大雷,分別單坐一桌,彼此之間目光不接,更不交談一言片語,好像素不相識。

    而那僧道書女四人,卻坐在同一張桌子上,但也像那三人一樣,一言不發,隻是悶頭吃菜。

    好像這酒樓裏有一種神秘的力量,讓他們一走進來,就全都變成了啞巴。

    這種詭異的現象說明了什麽?

    說明這七個人之間,他們不但彼此相識,而且都知道對方的來意,但他們又相互忌憚,相互牽製,所以才遲遲沒有人先出手。

    他們的來意是什麽?

    他們的目標是小七,還是自己?

    他們想要從這裏得到什麽?

    她心中的疑問一個接著一個。

    然後她就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現象。

    若水看到,隻要她稍微有一點小動作,比如抬起手拂一下鬢邊的散發,那幾人的目光就會若有意若無意地向她瞟來。

    他們這幾桌送的都是一模一樣的菜肴,隻要她伸筷子去挾哪道菜,這七個人就會不經意地也將筷子伸向那道菜。

    但很顯然,他們都是無意識的,也根本沒有發現自己這個不經意的小動作。

    這很快給了若水一個明示。

    他們的目標是自己!

    有趣啊,當真是有趣。

    若水嘴角的笑意越來越大。

    她沒想到這些人竟然是衝著自己而來。

    不過這樣一來,她的心倒放進了肚子裏。

    原本她以為這幾人是某位神秘的幕後人物派來的殺手,想要阻止她和小七回到帝都解聖德帝之困的,可是現在看來,這些人隻是對自己感興趣,對小七卻是不屑一顧。

    那自己身上,又有什麽值得讓這些有身份有地位的江湖人物大動幹戈的東西呢?

    若水還真的納悶了。

    突然之間,她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了一樣物事。

    補氣靈丹!

    這些人說不定是為了補氣靈丹而來。

    是了,是了!

    定然如此!

    能讓這些武林人士動心的,除了補氣靈丹,還有何物?

    隻是自己會煉製補氣靈丹的消息,究竟是怎麽傳了出去,傳到這些江湖中人的耳朵裏的呢?

    若水的心中又浮起一個新的疑問。

    她雖然不再修煉內功,卻知道自己煉製出來的補氣靈丹是個好東西,更是練武之人個個夢寐以求的靈丹妙藥。

    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她自然不會把這個消息外泄。

    而她煉出來的丹藥,隻給了小七服用過,直到昨天,墨白才是第二個服用之人。

    難道會是墨白……

    若水想到這裏,不由搖了搖頭。

    要說這消息是墨白傳出去的,那這也太快了吧?

    總不會一夜之間,這消息就像是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江湖,這才引來了這七條大尾巴狼?

    可要不是墨白,這世上還有誰知道自己煉出了補氣靈丹一事?

    怪不得墨白千裏迢迢,像個跟屁蟲一樣追了過來,一見麵就伸手向自己要靈丹,原來為此!

    若水頓時生起氣來,俏臉一板,有如罩了一層銀霜,對著墨白森然一望。

    “小白,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居然敢騙我!”她咬著牙,恨恨地道。

    她本來正麵含微笑,突然間板起臉,說出這句話來,打斷了正在用傳音入密功夫交談小七和墨白。

    兩人都是一驚,不約而同地抬眸看向若水。

    墨白更是摸不著頭腦,不知若水的這話所為何為來。

    “水丫頭,你說什麽?我什麽時候騙你了?我騙你什麽了?”他略略有些心虛,不敢正視若水的眼睛。

    “哼!你騙我!”若水用力一拍桌子,指著桌上的菜,說道:“這一路上,你和我吹噓,說這臨江樓的菜有多麽好聽,還有什麽‘踏雪尋梅’、‘香酥活魚’等等名菜,什麽這裏的廚師手藝堪比禦廚,這禦廚做出來就是這等水平麽?這菜簡直是沒法下咽!”

    墨白一聽,先是鬆了口氣,然後就笑了。

    他道:“這菜不好吃麽?我覺得味道還不錯啊。你嚐嚐這個,這個好吃……”

    “哼,還不錯?”若水冷笑一聲,打斷了墨白的話,怒道:“你吃一口這道千柳豆腐,豆腐都餿了,也好意思端上來飧客?還有這爆炒腰花,講求的就是一個‘爆’字,爆出來的腰花要又鮮又嫩,入口即化,你嚐嚐這豬腰花,都老得成了牛皮筋了,咬都咬不動!還有這道燈籠黃瓜,考較的就是廚師的刀功,它是用一整根黃瓜切出來的,黃瓜絲要連而不斷,提起來的時候就像一隻雕琢精美的燈籠,可是你看這是什麽?敗筆,全都是敗筆!”

    若水的牢騷話就像連珠炮般,滔滔不絕,將滿桌子的珍饈佳肴全給貶了個一文不值,一個不漏。

    隻聽得墨白的臉一陣紅又一陣白,滿是尷尬,那葛掌櫃的更是臉上無光,頗覺抬不起頭來,心中一個勁地慶幸,幸好食客們全都走了個精光,要是被他們聽到了這姑娘的一席話,恐怕自己這酒樓今後的生意,都不好做了。

    “也、也沒這麽難吃吧,我、我覺得還行。”墨白挾了一筷子爆炒腰花,送入口裏,嚼了幾嚼,覺得這菜炒得也沒若水說得那麽差勁。

    他有些詫異地看著若水,心道水丫頭今天這是發的哪門子火?

    平常沒覺得她有條這麽刁鑽苛刻的舌頭啊?

    “嗬嗬,這位姑娘真是食客裏的大行家啊!萬某做的菜中所有的不足之處,全都被姑娘一一指摘了出來,真是慚愧啊,慚愧。”

    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後堂鑽出來一個人,站在廳角,隻因他一言不發,所以眾人都沒有留意。

    這時候他一開口說話,人們的視線頓時對他瞧了過去。

    “萬、萬師傅,您、您怎麽出來了?”葛掌櫃的一看,萬分驚奇,這人不是別人,正是他這家酒樓的鎮樓之寶,萬大廚師。

    他頓時堆了一臉的笑,趕緊迎了上去,同時嗔怪地看了若水一眼,暗道,壞了壞了,這小姑娘胡說八道的話居然全都被萬廚師聽了去,要是他一怒之下甩袖而去,自己這臨江樓以後可就幹不下去了。

    “要是不出來,又怎麽能聽到這位姑娘的金玉良言呢?”那萬廚師沒有理會葛掌櫃的,一雙眸子一瞬不瞬地盯在若水的臉上,似笑非笑,讓人聽不出他說的是不是反話。

    葛掌櫃的更是惶恐,賠笑道:“萬師傅您的廚藝是什麽水平,咱們晉陽城中誰人不知,哪個不曉?哪個吃過您做的菜的人,不豎起大拇指誇讚?這位姑娘想必是有口無心,一時口快,萬師傅您千萬別往心裏去。”

    若水俏臉一板,不悅地道:“葛掌櫃,你這話就不對了,這做出來的菜有毛病,難道還不讓別人指出來?難道你活到這麽大,就沒聽過‘滿招損,謙受益’這句話?一個人要是看不到自己的短處,那他就永遠也不會進步,怪不得你一把年紀了,還是隻能做個掌櫃的,嘿嘿,哼哼。”

    若水一眼也沒瞧葛掌櫃,可是挖苦的話卻毫不留情。

    葛掌櫃被若水一陣搶白,羞得老臉都紅了,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了進去。

    他緊緊閉上了嘴巴,再也不多說一個字,心道這姑娘真是牙尖嘴利,自己和她鬥嘴,真是甘拜下風,說多錯多,還是乖乖地挾起尾巴做人罷。

    “啪啪啪。”

    若水的話剛落地,就有人拍起巴掌來,而且還是好幾人同時擊掌讚歎。

    “說得好!”說話的那人竟是自進門之後,就一言不發的道士。

    這時突然開口,隻聽得他聲音尖銳,刺人耳膜,讓人聽了之後頗不舒服。

    “聽姑娘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那書生也將書本敲得啪啪直響。

    葛掌櫃心中惱怒,暗罵一句:馬屁精!

    他生怕若水的這句話更加得罪了萬廚師,要是對方一怒而去,那他這臨江樓的生意必將一落千丈。

    他正準備上前說幾句話,討好一下萬廚師,就看到萬廚師也緩緩伸出手來,拍了兩下巴掌。

    “不錯不錯,我萬某天天聽得都是阿諛奉承之言,這等話早在二十年之前我就聽得膩了,還是這位姑娘的真心話聽得順耳,舒坦!”

    葛掌櫃大吃一驚,呆呆地看著萬廚師,半晌作聲不得。

    萬廚師這一說話,眾人都對他刮目相看。

    別看他瘦小幹枯,貌不驚人,可說出來的話,的確有一派大廚的風範,讓人聽了之後,肅然起敬。

    他沒出聲的時候,就像是一隻擺在廳角的掃把,毫不起眼,所有的人都沒有留意到他的存在。

    可是他這一開口,頓時成了眾人注意力的焦點所在。

    隻見他穿著一件灰色粗布直裰,倒漿冼得幹幹淨淨,不見半點油膩,兩隻袖子挽到了臂彎處,露出一雙如枯枝般的手臂,膚色黝黑,雙手宛若雞爪。

    單看他這般模樣,讓人萬萬想不到他就會是譽滿晉陽城的第一廚師。

    小七和墨白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默不作聲的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底看到了一絲戒備之色。

    誰能想到,這位做菜美味無比的大廚師,居然會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武功好手!

    若水的目光落在萬廚師的雙手上,轉了轉,微微笑了起來。

    好嘛,又來了一條大尾巴狼!

    “萬師傅,你天天做菜恐怕也做得膩了,不如坐下來,親口品嚐一下你做的佳肴,或許會別有一番滋味呢。”若水忽然開口,對那萬廚師發出了邀請。

    “哈哈,這位姑娘的話正好說中了萬某之心,萬某的確有此意,唉,這麽多年來,在下天天呆在這不過方寸之地的灶間,聞得是煙火炭燒之味,早就忘卻了這炒出來的菜是什麽味道了。”

    萬廚師歎了口氣,慢吞吞地走上前來,找了一張空桌坐下,對著桌上的酒碗看了一眼。

    那看呆了的店小二如夢方醒,慌忙上前,替萬廚師倒了滿滿一碗酒。

    萬廚師端起碗來,大大地喝了一口,歎道:“萬某在這臨江樓做了整整二十年的菜,卻從來沒嚐過一口這裏的美酒,今天終於喝到了嘴裏,果然是好酒啊好酒,名不虛傳。”

    他一出來,周圍四周之人的臉色驟變,本來正在挾菜的筷子全都縮了回來,每個人的表情都很是奇怪,像是恨不得把剛吃進肚裏的菜吐出來一般。

    他們的眼睛全都瞪著萬廚師,覺得心裏頭毛毛的,這萬廚師很顯然和自己一樣,有目的而來,他躲在廚房燒出來的菜,還能有好麽?

    指不定菜裏麵被他下了什麽毒藥呢!

    萬廚師卻對眾人一眼不瞧,不慌不忙地拿起筷子吃起菜來,一邊吃,一邊搖頭歎道:“不好,不好,味道果然不好,這位姑娘說得不錯,萬某好久不出灶房,這做出來的菜,唉,真是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了,二十年前,萬某炒的這道火爆腰花,那真是又滑又嫩,入口即化,現在麽,的確是老得像牛皮筋了。”

    他吃一道菜貶一道,轉眼間,滿桌子的菜他挨個嚐了一遍,卻沒有一樣讓他滿意的。

    葛掌櫃越聽越是佩服,萬師傅這種虛懷若穀的肚量真真是難得之極,他做菜已經這般好吃,可他老人家卻對自己的廚藝精益求精,真值得他們所有人學習。

    另外四桌人的臉色卻不約而同變得好看了不少,似乎在暗中鬆了口氣。

    當他們一發現這做菜的廚子是個武功高手之時,每個人的第一反應就是:菜中有毒!

    等到萬廚師把自己做出來的菜挨個嚐了一遍,他們懸在嗓子眼裏的心才落回肚子裏去。

    隻不過,現在他們任是誰,也沒有了吃菜喝酒的心情。

    每個人的眼角都若有意若無意地對著萬廚師瞟了過去,眼中滿懷敵意。

    這萬廚師遲不遲、早不早地出現在這裏,所為何來?自然是和他們的目標一致!

    又多了一人前來分贓,他們如何能夠不充滿戒備?

    本來大廳上的氣氛十分低沉,頗有風雨欲來風滿樓的低氣壓,一觸即發。

    這萬廚師突然現身後,空氣更是凝重,讓人覺得呼吸都不順暢了。

    萬廚師將桌上的菜嚐完一遍之後,就不再動筷,再長長歎了口氣,對店小二道:“快將這些菜肴全都撤下去,撤下去,萬某慚愧,居然做出這等粗陋的菜肴,豈是待客之道?”

    他站起身來,對著後堂走去,忽然回頭對若水道:“這位姑娘,實在是抱歉,這菜的味道果然是難以下咽,萬某這就去重新做過,請姑娘耐心等待片刻。”

    說完,他就頭也不回地走進後堂。

    看到他誰也不看,單單對著若水一人說話,小七和墨白的心中頓時雪亮。

    墨白更是猛地一拍桌子。

    原來如此!

    他們現在才看出來,這些人的目標不是別人,而是若水!

    小七的目光瞬間變得冷凝起來,宛如結成了一道寒冰,對著四張桌子的人挨個看了過去。

    本來他以為這些人是衝著自己而來,沒想到,他們打主意的人不是自己,而是自己最在意的人!

    他寧可自己承受千難萬險,也絕不容許若水有半點損傷!

    他們可真是打錯了算盤……

    他冷冷一笑。

    墨白忽地打了個哆嗦,覺得周圍似乎刮起了一股寒風。

    他眼角掃過小七嘴邊的冷笑,和他眼眸中迸射而出的殺機,他也冷笑一聲,君小七啊君小七,你現在才看出來這些人的意圖?隻怕是太晚了吧!

    要是早知道他們是為了若水而來,你還會請他們喝酒吃飯?恐怕你寧可讓這些酒菜喂了狗肚子,也絕不會讓他們嚐上一口的吧!

    他緩緩探手入懷,摸出了鋼絲珠,握在掌心之中。

    一會要是動起手來,他絕不會手下容情。

    這大廳裏的所有人,都要死!必須死!

    這時店小二已經遵從萬廚師的吩咐,把眾人麵前的菜肴全都撤了下去,隻餘下一張張光禿禿的桌子。

    可是那七個人好像壓根就不在意似的,看著空蕩蕩的桌麵,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過了一會兒,一陣奇異的香氣飄進了大廳,眾人的視線不知不覺從桌麵上抬起來,翕動著鼻翼,尋覓著香氣來源的方向。

    香!

    太香了!

    這股香味實在是誘人之極!

    大廳裏的每個人這時候都沒有吃飯的胃口,更沒有心情,可是一聞到這股香氣,他們竟然不約而同地產生了一種感覺:好餓!

    那瘦猴兒咕嘟一聲咽了一大口口氣,抻長了脖子對著後堂一個勁地張望。

    穆大雷將酒碗往桌上咣啷一放,酒水溢了出來,聞到這香味,饞得他連酒都喝不下去了。

    老乞丐雖然不動聲色,可是他那雙老眼昏花的眼睛,也時不時地往香味傳來的地方瞟。

    那和尚則手撚佛珠,低眉斂目,嘴裏念念有聲,任誰都看得出來,他是在誦念佛經來抵抗美味的誘惑。

    道士自坐下來之後,就像個石像,這時也不由自主地動了動屁股,挪了下位置。

    黃衣少女則扯著書生的衣角,不停地問道:“秦哥哥,這味道好香啊,我的肚子都要餓癟了,這是什麽菜,怎麽會這麽香?”

    書生臉一沉,低聲道:“一會兒不管上來什麽菜,你一口都不許吃,聽到了麽?”

    黃衣少女不情願地扭了下身子,道:“為什麽?”

    “你記得我的話就是,要是你不聽話,下次再也不帶你出來。”書生又道。

    黃衣少女顯然對那書生有幾分懼意,雖然不願,卻也不再說話,扁扁嘴巴,一臉委屈。

    若水對小七和墨白微微一笑,道:“看來咱們有口福了。”

    果然,再過片刻,香氣正盛,葛掌櫃的眼睛一亮,知道萬廚師是拿出了拿手的絕活,這樣的香氣,他在臨江樓二十年來,還是頭一次聞到。

    店小二很快端出來六份火爆腰花,分別放在六張桌子上,騰騰的冒著熱氣,看上去又鮮、又嫩,紅光油亮,誘人之極。

    那香氣足可以讓人將舌頭都吞下肚去。

    可是他們卻沒有一個人動筷子去嚐嚐,都盯著腰花目不轉睛地看著,好像那豬腰子上刻的不是刀花,而是雕出了一朵牡丹花。

    墨白狠狠的咽了一口饞涎,問若水道:“水丫頭,這菜……可以吃麽?”

    他跟在若水身邊已久,早就發現若水有一樣奇特的本事,菜中有毒無毒,她不用嚐,隻要用眼睛這麽一瞟就能分辨得出來。

    “這麽美味的腰花,當然可以吃啦,難道不吃,用眼睛看就能看飽了麽?這可是萬師傅精心烹製的美味,咱們要是不吃,豈不是辜負了萬師傅的一番美意?”

    若水說完,便挾了一塊腰花送入口中,隻嚼了幾嚼,就連連叫好。

    “果然是又香、又滑,入口即化,小七,你也嚐嚐,這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腰花。”她樂得眼睛都眯了起來,下筷不停,一口接著一口。

    “你愛吃,就多吃點。”小七的語氣充滿了寵溺,眼中更是柔情一片。

    他溫柔地看著她。

    自從那盤火爆腰花端上桌之後,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這道菜上,唯獨小七,自始至終,他的視線就沒離開過若水片刻。

    那香氣再誘人、腰花再美味,仿佛都和他沒有半點關係,甚至他連口水都沒吞咽一口,眼中更沒露出半分饞意。

    聽了若水的話,他終於拿起筷子,伸向了那道菜,卻是挾給了若水。

    “這個君小七,真是個怪物!”墨白看在眼裏,納悶在心裏。

    他小聲地嘀咕了一句,就開始提筷,準備嚐嚐這道萬廚師精心烹製出來的火爆腰花。

    “咦?菜呢?腰花呢?怎麽一塊也沒有了?”

    墨白的筷子在盤子裏扒拉了幾下,忍不住叫了起來,他發現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盤子裏就隻剩了點配菜的黃瓜和青菜,那紅油油、香滋滋的腰花竟然全都不見了。

    他再一瞧,發現所有的腰花都跑到了若水麵前的碟子裏。

    頓時,他的鼻子都要氣歪了。

    “啪”的一聲,他將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斜眼睨向小七,語氣嘲諷:“君小七,做男人做到你這樣,也太沒出息了!畏妻如虎這四個字,形容的就是你吧?”

    小七像是壓根就沒聽到一樣,將筷子上挾的最後一塊腰花放在若水麵前,微笑道:“你最近瘦了許多,多吃一點,你要是餓壞了咱們的孩子,我可饒不了你。”

    若水笑著撫了撫臉,“我瘦了麽?”

    她最近的確是沒什麽胃口,而且麻煩事接踵而來,她幾乎沒怎麽好好休息過,更談不上坐下來好好地吃上一頓飯了。

    而這萬廚師用心烹製出來的菜,讓她胃口大開,這幾口腰花一吃,反倒覺得更餓了。

    墨白見最後一塊腰花也進了若水的嘴裏,想到那滿盤子的腰花,自己居然一塊也沒嚐到,他就又是氣忿又是委屈。

    “你沒瘦,不過我提醒你要當心,吃了這麽多豬腰子,小心變成豬腰子臉!你要是變成豬腰子臉,你那個溫柔體貼的小七他還會對你這麽好麽?你還是小心為好。”墨白酸溜溜地說道。

    若水“撲哧”一笑,不但不生氣,反而覺得胃口更好了。

    正好這時候店小二又端上來一盤醋溜白菜,端端正正地放在她的麵前。

    “姑娘,這是咱們萬大師傅特意為您而烹製的,他說了,美食要給懂得欣賞的人品嚐,別人既然不愛吃他做的菜,他也犯不上用熱臉去貼別人的冷屁股。”

    那店小二故意說得很大聲,讓周圍幾桌的客人都聽得到。

    哼!

    看到自己端上來的那道火爆腰花還原封不動地擺在這些人的麵前,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這可是萬大師傅精心烹調出來的美食,等閑之人想吃一口都難如登天,可這幾桌客人呢?

    居然一筷子也不動!

    這樣不給萬大師傅麵子,他又怎麽可能會對之有好聲氣。

    本來那四桌的客人見若水見一盤火爆腰花吃得幹幹淨淨,卻無異樣發生,都放下心來,他們提起筷子正準備也嚐嚐這味道奇香的菜肴,突然聽到店小二含沙射影的一席話,伸出去的筷子全都僵在了半空中,伸出去不是,縮回來也不是,一個個神色尷尬之極。

    “喂,我說你們這萬大師傅也太小氣了吧,居然就用一盤最普通不過的醋溜白菜來待客?這醋溜白菜是個人就會做,這算什麽!沒誠意,太沒誠意!”

    墨白對著那盤熱氣騰騰的白菜品頭論足,連連搖頭。

    若水卻是眼前一亮,這股酸辣香味,正好化解了那火爆腰花的油膩,讓她食指大動。

    “替我多謝萬大師傅,有勞他費心了,這白菜正是我最愛吃的。”若水對店小二點頭微笑。

    墨白說的不錯,醋溜白菜的確是最尋常的菜肴,但是若水自打穿越過來之後,就再也沒有吃到過一口白菜。

    大白菜可以說是尋常人家的最愛,鄉下人家每年冬天的飯桌上都少不了這道菜,可她身為相府千金、太子嫡妃,天天頓頓都是山珍海味,想吃上一口尋常的白菜,還真是難如登天。

    今天見到這道醋溜白菜,若水比見到什麽都覺得歡喜。

    “這白菜有這麽好吃麽?”墨白見若水將整盤白菜端到自己麵前,一口接一口地不停吃著,眼睛微微眯起,顯然是心滿意足,歡喜無限,不由懷疑地喃喃自語。

    他暗中咽了下口水,看到若水吃得那麽香甜,他也很想嚐嚐這白菜是什麽味道。

    想來萬大廚師特意做出來的,就算是最普通的白菜,也一定是美味無比吧?

    他已經錯過了火爆腰花,這道白菜他可不想再放過。

    “給我嚐上一口。”他將筷子對著白菜伸了過去。

    “墨兄,和女人搶菜吃,未免有失君子風度吧?”小七也提起筷子,在空中輕輕一擋,筷子碰到墨白手中的竹筷,登時僵持住了。

    他和墨白你瞪著我,我瞪著你,暗中較勁,那兩雙筷子不過是竹製,哪裏能承受得了兩人的功力?

    隻聽得“哢”的一聲,兩雙竹筷同時從中折斷。

    墨白氣得臉色鐵青,將斷筷一拋,雙臂抱胸,冷冷地道:“七兄,你未免也太過小氣,連口白菜也舍不得讓我吃上一口?”

    “是你的,你自然可以隨便吃,但不是你的東西,我勸墨兄還是不要染指,就連動一動它的心思,也最好不要有。”

    小七淡淡說道,他語氣平靜,可聽在眾人耳中,心中同時一凜。

    墨白一怔,他看著小七,覺得這句充滿了威脅之意的話似乎意有所指,並不單純是指責自己。

    “不過是盤破白菜罷了,不吃就不吃。”墨白負氣道。

    “嗬嗬,”小七笑了,意味深長地看了墨白一眼,“越是真正的待客之禮,越是在這種尋常菜肴之中,並不是拿大魚大肉出來待客才能顯示誠意,這種簡單的道理,世家子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看來這位萬大師傅,他的出身可不低啊。”

    墨白又是一呆,緊接著就滿臉通紅,又羞又怒。

    小七這話明顯著就是諷刺他非世家出身,一股子小家子氣。

    他被氣得七竅生煙。

    “哈哈,說得好,說得太好了!”那黃衣少女一直關注著小七他們這桌,見到墨白在小七麵前吃了個癟,頓時拍手叫起好來。

    “好個屁!”墨白回頭怒吼一聲。

    那黃衣少女不但不怕,反而笑吟吟地道:“明明一股子窮酸氣,偏偏要裝出富貴公子的樣子來,山雞就是山雞,就算是披上了鳳凰毛,他也始終是山雞,變不成鳳凰。”

    “臭丫頭,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撕爛了你的嘴!老子不是君子,什麽不打女人的狗屁規矩,在老子眼裏統統都是放屁!”

    墨白惡聲惡氣地說道,他的肺都被快氣炸了。

    要是那黃衣少女再敢說一個諷刺他的字,他才不管對方是不是僧道書侶呢,他非狠狠給她個教訓不可。

    那黃衣少女見墨白的眼珠子都紅了,知道他是動了真怒,當下吐了吐舌頭,不再說話,隻是繼續笑眯眯地瞧熱鬧。

    “君小七,你是不是想打架?”

    墨白見嚇住了那少女,心中怒氣稍平,他回過頭來,對著小七怒目而視。

    “現在麽?恐怕不是打架的好時機。”小七的目光對著周圍一掃,淡然一笑。

    “你怕輸?”墨白冷笑。

    “誰勝誰負還未可知。”

    “那就來啊!”墨白一撩袍角,站起身來。

    “小白,別鬧。”若水不滿地瞪了墨白一眼,他的脾氣上來了總是這樣不管不顧,完全不看現在是什麽情勢。

    “好啊,你也幫著你夫君一起來欺負我?”墨白叫道,他見若水偏向小七說話,越發有氣。

    “要不你就給我乖乖地坐下吃菜,要不你就自己走人,小七現在沒功夫陪你玩。”若水沉下臉來,毫不客氣地說道。

    墨白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然後又變青,變黑,難看到了極點。

    他呆呆地站在當地,不敢置信地望著若水。

    他簡直想不出來,這句話是從若水口中說出來的,這樣的冷酷,這樣的無情!

    可是,若水的表情比她的話語更冷酷無情。

    她根本就沒有抬起眼睛來看他一眼,好像他就是個無關緊要的人,甚至都比不上一塊抹布!

    “玩?你的意思是,我在無理取鬧?”墨白澀聲道,他覺得臉上**辣的,有種被人打了一記耳光的感覺。

    “難道你不是?”若水還是那副冷聲冷氣。

    她對他視若無睹,卻挾了一塊白菜,一直送到小七的嘴邊,聲音變得又甜又柔。

    “小七,你很少吃到白菜吧,這萬大師傅的手藝真不賴,這白菜做得比熊掌還好吃呢。”說完,她對小七甜甜一笑。

    小七也微笑答道:“是麽?比熊掌還要好吃的白菜,那倒不可不嚐。”

    他張口把白菜吃了,兩人目光交投,眸中蜜意無限。

    墨白看著兩個人當著自己的麵前,旁若無人地秀恩愛,心頭一股說不出的滋味,五髒六腑像是火燒一般的灼痛煎熬。

    他重重地喘著氣,握緊拳頭,一眨不眨地瞪著兩人。

    “好,很好!”

    墨白覺得胸口的那團火越燒越烈,似乎自己一張口就會噴薄而出,他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氣才沒有發作出來。

    “你們覺得我是多餘的人,是不是?”他眼睛隻看著若水,苦苦一笑。

    若水沒有說話,也沒有看他,好像他剛才放了個沒味的屁。

    “好,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墨白再也控製不住胸中的怒氣,他指著若水,恨聲道:“你就是個無情無義的女人,別人對你掏心掏肺的好,你永遠視而不見,在你的眼裏,永遠隻有一個人,就是他!”

    他的手指點向小七。

    小七連眉梢都沒動,冷冷地瞟了他一眼,那眼神中的輕蔑之意幾乎要把墨白刺激得瘋了。

    他像是在說,她是我的,永遠是我的,你就算是對她再好,她也不會喜歡你一星半點,你趁早死了那條心吧!

    墨白呆呆地站在當地。

    一刹時間,他隻覺得自己孤零零的,周圍的所有人,全都在用嘲笑和譏諷的眼神瞧著他。

    四麵楚歌,而他孤立無援。

    他望著若水,眼中幾乎要噴出血來。

    他為她做的一切,算什麽!

    他不過是她拿來利用的一件工具,用過了,隨手就丟棄了。

    等她想要再用的時候,就再拿起來。

    偏偏自己一直傻乎乎地沒瞧破這個道理,像個傻子一樣任由她呼之則來,揮之則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