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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清涼半溫酒,生死不過一場休。 院子正中有孤墳一座, 墳前無碑, 墳旁有一棵泡桐樹,白色的鈴鐺形的泡桐花開了滿樹。站在泡桐樹下的那人一身鏽紅色僧袍, 光溜溜的頭頂上九個結疤清晰可見。白玉笛子橫在他唇邊,他的手指在笛孔間有規律地點按著。
院門輕磕門檻時,他側頭向門口望來。鷹眸高鼻, 眼窩深邃, 分明是霸道的長相,但他眉毛微白,下巴上畜了寸長胡須, 還有那比尋常人略深些的法令紋, 又使他霸道的五官添了些溫和味道。
站在院門口的紅衣身影映入他眸間的那一刻,白玉笛子脫手墜地,碎成了兩截。
商青鯉伸手關上院門,視線掃過那枚碎在地上的玉笛,落在僧人臉上, 輕聲喚道:“了聞師父。”
“…太…”被喚作了聞的僧人眉眼間是不摻半點虛假的驚喜,他張了張嘴, 吐出了一個字, 似是想到了什麽,又很快轉口, 不可置信道:“你…你…”
他語不成句, 甚至有幾分哽咽。
“了聞師父。”商青鯉走到他麵前, 又喚了一聲。她眸中冰霜盡褪,萬般滋味湧上心頭,盡數化為一句:“我還活著。”
“欸!”了聞長歎一聲,伸手拭去眼角濕意,低聲道:“這些年我一直心存愧疚,總想著若是我當年陪在你身邊沒有回南山,或許如今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世事如棋,乾坤莫測。”商青鯉道:“當年…也是沒辦法的事。”
了聞舉目望了眼沉沉天色,又歎了口氣,道:“是啊,誰能料到…那時你父…父親屍骨未寒,他們竟然就…”
“父…父親。”商青鯉輕聲呢喃了一句,想到昔年疼她入骨的那人,微微紅了眼圈。她低落道:“了聞師父…我…我到底還是辜負了父親的期望。”
她嗓音不複清冷,有些沙啞,神色間盡是落寞。了聞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她,心中一疼,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道:“傻丫頭…這不怪你…唉…丫頭…我們進屋說。”
“嗯。”商青鯉低低應了一聲。
了聞領著她進屋坐下,又給她倒了盞水,問及她這十一年是怎麽度過的。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十一年。商青鯉把是如何被人以命相換從火海背出,是如何身中劇毒落入人販子手裏流落玉府成為丫鬟,又是如何去了漠北隱居十年的,都簡略說了下。
將號脈的手從商青鯉手腕上挪開,了聞伸手捋了捋胡須,道:“丫頭…你可知道你身上這毒叫什麽名兒…”
商青鯉一垂眼,笑了下,笑意並不達眼底,自嘲道:“…醉生夢死。”
醉生夢死,醉則生,夢則死,世間無解。
“丫頭…”了聞澀聲道:“再過兩年,這毒性隻怕…就要抑製不住了。”
“我知道。”商青鯉擱下茶盞,起身走到窗邊將窗戶推開,樹上鬧騰騰綻放的泡桐花把她的思緒拉遠,似是又回到了年幼時,早晨推開窗子,也是這樣一眼就能看見院子裏的泡桐。
這毒在她身體裏蟄伏了十一年,從一年一發作到半年一發作,從半年一發作到四個月一發作。如今…差不多已是一月發作一次。哪裏需要過兩年,再過一年…隻怕她都要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