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代價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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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煩不煩?”
    聽到這種話,  連底下的觀眾都震驚了。
    “他怎麽還有臉說出這種話?”唯一一個沒有上場而身體正常的黑雨衣在座位上拍打著扶手:“我現在隻想掐死他,然後把他的傘撕碎。”
    阿加淡淡道:“守門人是故意。”
    “肯定是。”黑雨衣說。
    死亡,生命的終結。它作為一種特殊的力量,  天然會激起人們直覺最深處的反感和退避,更何況是像這樣接連不斷地使用。
    這麽能作的守門人竟然能活到現在還沒被拍死,  真是永夜中的一大奇跡。
    場中。
    克拉羅斯含笑的目光一直鎖在鬱飛塵身上。麵對鬱飛塵他當然得全神貫注,於是那目光因為過於專注而顯得格外神經質。
    黑夜中行路,  危機四伏且伸手不見五指。絆腳石、攔路的藤蔓、悄然出現的吸血蝙蝠會在任何一個可能的時刻出現在前方,  讓行人跌入死亡的深淵。
    此刻鬱飛塵就是那個夜中行路的人,而克拉羅斯就是這條道路的主宰者。
    凜冽的攻擊迎麵而至,  克拉羅斯的腳步鬼魅般滑開,閃躲時他的聲音響在鬱飛塵耳畔:“你煩了,我感覺到了。”
    說話間克拉羅斯的身影蕩至場地另一端,  但那股死亡的力量不僅沒有離去,  反而出現在鬱飛塵背後極近處。
    克拉羅斯站在鬱飛塵暫時夠不到的遠處,  舔了舔手指上的血跡,  說:“煩就用本源力量來打我呢。”
    算起來,  這已經是第二十三次刺激小鬱了,如果算上用袖箭的次數,  那就更多。
    這一刻兩人都沒動,  短暫的對視裏,  鬱飛塵沒說話,但他沉黑的眼瞳讓人心中升起怪異的感覺,  仿佛那裏才是真正的萬丈深淵。
    克拉羅斯緩緩退了一步。
    整個永夜裏,論起打架的能力他可能不是第一,但論起激怒別人,克拉羅斯認為自己絕不可能屈居第二。
    尤其是現在,  連本源力量都拿出來煩人了……
    鬱飛塵的本源還沒出來,不過當自己用本源接近他,很近的時候,自然也會有隱約的感覺——那力量開始隱隱向外蔓延,他嗅到一些混亂的氣息……
    可眼前的鬱飛塵,卻似乎變得更加沉著和冷寂。
    直覺如黑暗中的潮湧一般在克拉羅斯心中猛地晃了一下,血液刹那凝固了一秒,他往側麵逃去——
    鬱飛塵的速度比他還要快,克拉羅斯正麵挨了一下,往後踉蹌數步才站穩。
    克拉羅斯:“……”
    怎麽比預料中還要狠。
    他迅速在場中飄飛逃離,說話的語調和節奏卻絲毫不亂:“小鬱,你變凶了,因為你的力量更混亂了,所以說,你是非秩序的——”
    說著克拉羅斯就迅速閃躲,險而又險避過一下。但這一下閃躲卻為他下一秒的挨打做了完美的鋪墊。
    悶哼一聲翻滾逃開時,克拉羅斯的動作不得不出現了片刻的不美觀。他一邊捂著肩膀,一邊哼哼唧唧道:“我就是實話實說嘛。你怎麽惱羞成怒。”
    語氣十足虛弱可憐,眼底卻全是幽然笑意,那股死亡的力量依舊若即若離環繞在鬱飛塵身畔。
    雖然隻是第二階段的使用,卻濃鬱到了直覺可感的地步。
    鬱飛塵所在之處的氣氛,隱隱變了。一些幻象自虛空中浮現。
    漆黑的地麵,深紫的天空,占據半個天空的圓月,四麵八方沒有任何聲息。死寂的天空飄落烏鴉的羽毛,地麵的荊棘中悄然伸出白骨,握住人的腳踝往下拉去,沼澤吞沒血肉。
    這就是死亡之地,一切生靈終結之所。
    鬱飛塵似有所感,垂眼望向血跡斑斑的地麵。
    那一刻空氣中似乎又悄然出現了其它變化。更寒冷,也更無序了。
    人們想要探究這變化的源頭,於是無數道目光投到鬱飛塵身上,想要一探究竟。
    黑國王的身上沒有任何變化。他目光漠然,容顏依舊無瑕,那張令人怯於直視的臉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
    可是,明明察覺不出任何變化,他卻好像……在笑。
    好像終於看到什麽值得關注的、有趣的事物那樣。
    那略顯瘋狂的笑意不在他的麵上,而在他身畔隱約湧動的氣氛裏。
    克拉羅斯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
    “都被我氣笑了,應該要用本源力量了吧……”自言自語著,他往鬱飛塵的方向掠去,“我試一下,就一下……”
    這一下,就被抓住了。
    鬱飛塵的攻勢如何,力道如何,反應會如何,這麽久下來,克拉羅斯已經完全了解了,所以,他這一下是有準備的。然而此刻,所有的準備都沒派上用場。鬱飛塵整個人的實力居然憑空上漲了一大截。
    克拉羅斯逃命的速度比攻擊的速度更快,但完全被鬱飛塵壓製,逃跑的動作一下都沒成功。
    為了保住性命,守門人隻能拋棄體麵苟且躲閃,一下又一下,沒被徹底打死,但一直在挨打。他看起來像個被紗網網住的撲棱蛾子。
    而且,見鬼的是,做到了這個地步,鬱飛塵還是沒動用本源!
    剛才這人陡然占據上風,不是因為本源力量也參與了,而是因為他整個人的狀態變了!
    血腥味彌漫,兵荒馬亂裏克拉羅斯直視著鬱飛塵的眼睛。烏沉沉的瞳仁裏看起來空無一物。但以他在自己玻璃室裏待了數十個紀元,與瘋子、怪物和研究者共處一室鍛煉出的直覺,他確信死亡的氣息沒有使鬱飛塵覺得害怕,沒有使他厭煩,也沒有使他憤怒。
    反而讓他變得……隱約興奮了起來。
    馬戲團裏,被馴化的野獸,進行著一些取悅觀眾的表演,一場又一場。
    可當皮肉被尖齒撕破,鮮血的氣息蔓延,喚醒靈魂裏沉睡的凶性,一切就會變得不受控製。
    他接連不斷的激怒和試探,沒有讓鬱飛塵爆發出本源的力量,反而打開了什麽開關,激發出了這人靈魂深處的戾氣和野性——
    這也算是一種成功。
    起碼,是成功的開端。
    鬱飛塵反手控住他右邊肩膀,半邊身體好像已經不屬於自己,克拉羅斯麵上卻未見懼色。
    和死亡為伴的人,當然也不害怕死亡。
    剛才閃躲,那也就是……也就是象征性的閃躲。
    克拉羅斯的喘氣微有急促,但語調還維持著平靜。他說:“等一下,小鬱。我有話對你說。”
    鬱飛塵聽見了,但他沒有停下。
    此刻,現世中的一切,仿佛都離他很遙遠。
    他往下看,看見自己站在死亡的深淵的上方,那深淵若隱若現。
    克拉羅斯問他煩不煩。
    他確實變得失去了控製,但這遠不會使他厭煩。
    當他站在高處望向那道死寂的深淵,浮現在心中的是與麵對那些本源力量時毫無差別的,俯視的情緒。
    那深淵吞噬不了他。
    但他想看見深淵裏究竟有什麽,他無法控製地想要靠近那裏,就像不可控製地渴望死亡、終結、混亂與毀滅。
    此刻撲騰不斷的克拉羅斯,就是他和死亡之間唯一的阻礙。
    那不是飛蛾撲向焰火,而是去到他該去的地方——
    鬱飛塵此刻的狀態,連克拉羅斯都感到危險。克拉羅斯的閃躲越來越費力,挨的打也一下比一下重。
    克拉羅斯抹了一下嘴唇邊的血跡,他胸膛不斷起伏著,呼吸急促,笑容擴大,灰紫色的眼瞳裏,竟然也現出極端的興奮和瘋狂。
    他硬生生挨了一下,咧嘴笑道:“我感覺到了……”
    “你有本源,小鬱。我都感覺到了,你還沒感覺到嗎?”
    動作似乎稍頓了一瞬,鬱飛塵靜靜看著他。
    克拉羅斯喘了口氣,繼續道:“你能無視一切力量,這就是你與生俱來的表麵特質……就像墨菲能看見時間一樣……嘶,能不能輕點打,很疼的……”
    “我一直在想……是什麽層次的本源能賦予你這樣的特質?還是說,你本身就是那種至高的本源力量在現實中的具現呢?別打了……!”
    “可是無論如何,意誌和力量之間,總該有聯係吧?”
    “現在看來,你的力量是沒問題的。”
    “那麽,小鬱,你感知不到自己的本源,會不會是你本身的意誌有問題?別人的問題是力量難以降臨到現世,你的問題會不會是……意誌難以進入那個本質的世界呢?”
    “有誰鎖住過你的意誌?還是說,有什麽人一直在教導你,約束你,讓你的意誌一直在本能地遠離……這樣的……極度危險的力量嗎……”
    “但是你必須見到它,才能使用它,而不是被動地使用它賦予你的表麵特質,不是麽?”
    君主正位,安菲的手指撫過藤蔓的葉梢。
    他抬頭看向虛空之中,眼睛緩緩眯起,仿佛感受到某種力量降臨的前奏。
    身為永晝的神明,祂的敵人遍布永夜,無數隻禿鷲在陰影裏等待著啖其血肉。但敵人們從未在神明身上看到過忌憚、敵意……以及其它代表祂把他們放在了眼裏的情緒。
    但是此時此刻,這種神情居然出現在了安菲的眼中,似乎是出自本能。
    許久,安菲才收回目光。
    “我應該相信他,”安菲輕聲道,“並且一直在相信他……不是嗎?”
    藤蔓努力晃了晃葉子。
    它還太小,看不出這是在抖葉,還是想要開出一朵花。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一段有一點微微的調整,不影響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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