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君主墓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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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鬱飛塵根據自己看到的壁畫接上安菲的故事:“迷路了,  所以宮殿的衛兵不得不到處搜尋客人,把他們帶出去。”
    外來的客人從未見過如此宏偉華麗的殿堂,以至於在裏麵迷失了道路。因此,  搜尋他們的衛兵不得不為自己的國家感到由衷的驕傲。
    再往前走一段,左邊壁畫上,客人們紛紛被紅甲胄的衛兵找到,  右邊壁畫裏,他們在衛兵帶領下走過正確的道路,  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壁畫上的場景暗示著現實中的發展,  那麽接下來——
    跨過那道門,  果然進入了一個別有洞天又極其複雜的殿堂中,  沒有特殊的指向,  到處都是通道和隔斷,每一個門後都連接著另一個廳堂,如此層層串疊——先進去的死者已經不知轉到哪個方向去了。身邊的屍體們也露出震撼又著迷的姿態,  朝自己感興趣的方向越走越遠,越走越深入。
    隻不過,壁畫裏麵的宮殿光明而華美,  此處的墓室陰森而黑暗,令人更加辨不清路線。
    鬱飛塵:“你看到出口在哪裏了嗎?”
    安菲:“壁畫沒有畫出。”
    “我的也是。”
    壁畫呈現的都是局部的場景,沒有對宮殿整體的描繪,  也就無從分析離開的道路。
    “也許衛兵很快會來接我們。”緩緩環視了一下周圍高大的墓牆,蒙塵的擺設,  形狀猙獰的護墓獸雕,安菲又補了一句:“但願吧。”
    半截嬰兒歡快地跳向一道雕花的拱門,紳士則仰頭研究著橫梁上精美的浮雕,腐朽的胸膛裏發出一聲讚歎的氣音。
    鬱飛塵牽著安菲,  盡量憑借方向感向正前方去。這時屍體們已經四散進入其中,失去統一的方向,果然像壁畫上那樣迷路了。
    此時與他們兩個同行的還有那位被水泡脹了的仁兄。他們已經同行很久,身邊的同伴也換了許多個了,但遇到這位仁兄時,鬱飛塵總是很樂意跟上他走一段時間——因為他一路走一路滴水,在地麵拖著長長的水跡,可以起到標記路線的作用。
    似乎是覺得鬱飛塵和安菲麵熟,滴著水的浮屍先生伸出浮腫的右手,在自己頭頂著的盆狀器皿裏掏出了一把珍珠,遞到他們兩個麵前。
    兩人一人拿了一顆,他仍然不收手,直到他們每個人收下一半,手裏所有珍珠都被接受,浮屍才滿意地收回了手。
    收手時鬱飛塵看見他遲緩地做了一個想摸向安菲的頭發的動作,動作到一半,卻又猶豫一下,收回了滴著水的手掌。
    安菲踮腳輕輕拍了拍它的手背。
    浮屍臉上露出了笑容。
    這些珍珠小而圓潤,表麵有奇異的色澤,十分美麗,質地非常輕,放在口袋裏幾乎沒有任何重量。
    豐富的物產可以彰顯一個國家的強大,盛大的陵寢則顯示著一位君主生前的赫赫威權。他們在回廊間穿行,牆壁上鑲嵌著琳琅滿目的寶石,懸掛著皮毛、刺繡和發出熒光的照明石。
    若是盜墓者來到此處,必然欣喜若狂,考古學家進入其中,也會流連忘返。鬱飛塵和安菲既不是盜墓者也不是考古學家,他們隻是一路走一路觀察著這座宮殿。
    牆角有一尊鎏金的座鍾,走近了,他們發現這鍾表居然還在行走。鍾擺以固定的速度左右擺動,帶動內部精密的構件,每擺一下,單根指針向前跳動一段,以此作為計時的依據。
    浮屍沉重的腳步聲規律地響在前方。看過了時鍾的刻度,鬱飛塵看見安菲轉進了側麵一個隱蔽的耳房。
    他也進去,發現這是一個存放金銀藏品的鏤空房間,安菲用蠟燭照過去,鏤雕大櫃裏密密麻麻放著各種風格的工藝物品,即使蒙塵也難掩其輝煌。有些格子是空的,塵土留下了一些印記,有人從這裏取下過物品,而且移動痕跡上沒落太多灰,距現在並不久。
    也許是周圍過於寂靜陰森,人說話時也不由得把聲音壓低,像是害怕驚擾古墓裏的亡靈。
    安菲:“少了杯子。”
    鬱飛塵:“十天之內發生的事情。”
    安菲點點頭,壓低聲音繼續道:“記得另一扇門上的標記麽?”
    這間耳房裏所擺的工藝品幾乎涵蓋了所有風格與所有用途的小型器具。酒壺、盤碟、燭台、瓶器、刀具……卻唯獨沒有一個生活中十分重要的用具——杯子。而與此同時,墓道另一扇門上雕刻的圖騰卻正是一盞華美至極的聖杯。
    鬱飛塵回憶著那盞杯子的外表。
    這時,寂靜的、隻有浮屍身上滴水聲的墓道裏,忽然響起一聲空靈的鳴響。
    那鳴響如同教堂正午十分的鍾響,在過道裏久久回蕩。鬱飛塵幾乎是下意識裏想起牆角那座鎏金擺鍾,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那時指針正要指向一個整點。
    “是鍾表。”他對安菲道:“你記不記得壁畫上——”
    鬱飛塵刹那收聲,一手把半個身子探出外麵的安菲拽回來!
    安菲也瞬間從鬱飛塵的動作裏明白了什麽,迅速把手中的蠟燭按滅!
    兩人靠在鏤空牆壁的角落裏,屏住呼吸,盡量維持身體不動,目光透過物品與櫃子的縫隙,借著墓道裏的磷火微光朝外望去——
    一個長長的、鮮紅色的東西出現在他們來時的過道盡頭。
    也許那是一個人形,但一定是個扭曲的人形——軀幹拉得極長,頭顱佝僂著向前伸,一個畸形的、比脖子粗了一倍的紅色尖角從脊椎與頸骨的連接處長出來,起先是筆直地向上生長著,到頂端則彎向前方,往下垂吊,懸掛著一隻有人臉那麽大的眼睛。
    它四肢瘦長,手裏拿著一隻樣式古老卻鋒利無比的長刀。關節處上麵附著東西,像是身披甲胄。
    鮮紅的顏色,佩刀,對應壁畫裏身著紅色甲胄的士兵。
    鬱飛塵和安菲對視一眼,這時候,那隻懸吊在最前方的眼睛緩緩朝向了滴水浮屍蹣跚前行的背影上。
    隻見它抬起沒拿刀的那隻手,放在扭曲前探的腦袋前,吹響了一聲怪異的口哨。
    幾乎是下一秒,過道的那頭也出現了一隻這樣的鮮紅人形,原來那隻背後也來了另一隻。三隻鮮紅人形拿起長刀,朝中央的浮屍衝去!
    長刀極其沉重,妨礙了身體的平衡,它們走路的動作一跛一跛,但速度卻極快。
    滴水浮屍驚恐地看向這個方向,下一刻卻被它背後的鮮紅人形用長刀從肩膀斜著削下!
    長刀沒入龐大的身體裏,卻像毫無阻力一般繼續向下,直到從腰部穿出,將整個身體斜劈成了兩半。
    浮屍先生的身體像一個破了口的氣球一樣迅速癟下去,與此同時大量的水從他身體的破口泄出來,以他為中心漫向整個走道。
    他頭頂的器皿跌落在地,珍珠嘩啦啦散落,隨著水四處散落。然而即使是這樣,浮屍的兩節身體也依然在地上挪動著,試圖再次站起來。
    鮮紅人形的長刀一次又一次揮下,直到把他砍成一堆無法再移動的碎塊。
    這時鮮紅人形中的一隻放下長刀,在碎塊裏摸索找尋,像是在檢查隨時攜帶的物品,另一隻則在地上撿著掉落的珍珠,第三隻朝別的地方走去。
    按照壁畫的描述,身著紅甲的士兵找到在國王的宮殿裏迷路的客人,應當把他們帶回正確的道路,而現在,鮮紅色的奇異人體看到迷路的來客,則用長刀將其殘忍地砍殺。
    第三隻鮮紅士兵路過他們所在的耳房後,鬱飛塵和安菲緩慢且謹慎地往遮蔽物更多的地方移去,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
    鬱飛塵看到櫃架下方一個一米高的小櫃,又大致估計了一下安菲的身形,不著痕跡地將小櫃的櫃門拉開。裏麵似乎沒什麽東西。
    與此同時,撿珍珠的那隻士兵正接近他們所在的地方。
    鬱飛塵屏息看著。
    就在這時,浮屍身上泄出的水液帶著漂浮在水上的珠子一起漫進了這間耳房。
    珠子隨水的方向漂著,很快撞上了金屬櫃架的底端。
    它們漂進這裏的時候,鮮紅士兵前方吊著的那個眼睛已經靈活地望向了這個方向。珠子碰響的聲音傳來後,它的眼珠動了動,起身朝這間耳房走來。走路的動作撥動了地麵上的水,珠子更快地隨水漂進耳房,撞在櫃腳發出連綿不斷的叮咚聲。
    那一刻鬱飛塵迅速把少年體型的安菲推進了小櫃裏,合上櫃門。
    櫃子裝安菲可以,至於他自己,是沒辦法進去了。
    鮮紅人形走進了耳房。
    離得遠的時候,它隻是純粹的紅色,現在近看才清楚看見,那是由沒有了皮膚的鮮紅血肉組成的——像是剛剛被剝了皮的那種模樣,血管和筋肉纖毫畢現。
    它站在耳房的中央,也許是因為剛才還聽到了什麽別的聲音,它沒有第一時間去撿地麵的珠子,而是緩慢地環視著整個房間。
    ——泛著血絲的眼白裏,漆黑的眼瞳轉過一整圈後,它才俯下身,用細長的、同樣鮮紅的手指一把又一把抓起水上的珍珠,它身上沒有口袋或用來儲物的器皿,但隻需把珍珠往身上一按,它們就嵌入了它的血肉中而不掉下。
    收完了這裏的所有珍珠,它拖曳著長刀走出耳房門,這時它的另一個同伴已搜羅完浮屍身上的所有物品,走道裏的其它珍珠也已經被它收集完畢。
    兩個鮮紅高大的人體一個向前一個向後,離開了這個過道。
    直到那種跛足的、帶著刀具拖地聲響的走路聲遠去,安菲才打開了櫃門,從裏麵出來。
    出來後,他第一時間就看向了天花板。
    他有注意到耳房的天花板上有幾道橫梁——果然,小鬱借力把自己平掛在了天花板的兩道橫梁之間,他穿著黑色的衣服,鮮紅士兵的眼珠又無法往上方轉,好險沒有發現那裏還有一個人。
    鬱飛塵和對視安菲。
    然後,他就看見安菲往前走兩步到自己這塊天花板下方,然後朝他張開了手——
    一個“我接你下來呀”的動作。
    鬱飛塵覺得自己也許是笑了一下。
    從天花板躍下,落地的時候鬱飛塵搭住安菲的手,安菲抬頭看著他,眨了眨眼睛——接到了。
    雇主竟會這樣做,果然和樂園裏那些隻有錢的家夥不同。
    看來他真的是長大了——鬱飛塵心裏忽然冒出這樣一個連他自己都覺得非常奇怪的念頭。
    安菲輕輕呼出一口氣,他們離開這間耳房,外麵,浮屍先生被剁成碎塊的身體似乎還沒有死亡,微微地蠕動著,但已經無法再移動分毫了。
    “原來不是走迷宮……”安菲看了一眼牆角的時鍾,“是捉迷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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