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君主墓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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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飲此杯所盛水者……遠離一切疾病與死亡。”
    “那麽確實是一件珍貴的物品。你們的君主就是因為這個,  正在迫切地尋找它嗎?”安菲微笑道。
    剝皮犬歪吐著舌頭看他。
    “所以他會檢查所有杯子形狀的物品,一旦不是,就會憤怒毀去。那他的脾氣真是太壞了。”安菲說,“小鬱的脾氣就要好很多。”
    居然像是聽出了他在用滿意的語氣誇獎別人,  兩條剝皮狗不滿地汪汪叫了幾聲。
    叫聲剛落,  餘光裏鮮紅影子一閃而過。搜尋的士兵發現他了。
    安菲將聖杯不著痕跡藏入袖中,  折身離開,  身影和兩條剝皮惡犬一起沒入重重宮室中,  鮮紅士兵一擁而上追過去。
    墓道曲折,  煙氣隱隱彌漫。前方的通道兩旁站著身著甲胄的武士傀儡,以黑鐵樣金屬製成,身後背著長刀。
    刻杯子的門後沒有杯子,刻劍的門後沒有劍,一種奇怪的禁忌。
    鬱飛塵走進去,  十名武士齊齊向前跨出一步,長刀橫砍向他。
    又是一個阻止生人進入的關卡。鬱飛塵劈手奪走離他最近的武士手中長刀,  反手格擋住下個,  借力躍起,  削去另一個武士右臂,鬼魅般的身影直入通道正中!
    快速的移動中,  兩邊壁畫如走馬燈一般滑過,  在視網膜上留下短暫的剪影。
    背負大劍的武士用聖杯汲取了清澈的泉水,呈獻給君王。
    城牆的最高處,  君主正對著太陽將其飲下。
    將聖杯放回托盤上,君主對著地平線上的太陽張開雙臂,  那威嚴的華袍在風中激蕩著,  他閉著雙目,  整個人似乎煥發出不一樣的神采。
    即將離開最後一名武士所能攻擊的範圍,鬱飛塵眼神忽然一凝,下一刻他踹倒那名武士,令它往前方倒去——前方暗沉的地麵上,赫然藏著密密麻麻的尖刃!
    用武士的軀體鋪路,總算走出了這段墓道,下一張壁畫上,時間開始流動。
    許多在君主身邊的人都老去了。貴族女子和她的女仆一樣,都已青春不在。大臣們的葬禮一個接一個舉行,主持葬禮的牧師脊背也逐漸佝僂,最後,新的牧師接過了這一使命。再然後,他也老去了。
    君王的麵容卻沒有絲毫改變,永遠是正值盛年的模樣。他身畔的武士也是如此。
    看來的確如那銘文所說,飲過用聖杯所盛之水後,他遠離了一切疾病與死亡,永葆青春。
    然而,發生了改變的,不止是時光。
    021號還沒走出去。格鬥與砍殺都非他的長項,鬱飛塵和武士打鬥,他難以加入,隻盡可能將自己隱藏在暗處,觀察著壁畫上的信息。
    待武士們被鬱飛塵打得缺胳膊斷腿,戰鬥力大減,他才試著走了進去。
    傀儡武士是不認人,也沒有痛感的,不論是誰踏入此地,它們都會對其發起瘋狂的進攻。
    破爛的傀儡武士揮臂向021當頭砸去,那一瞬間,021的瞳孔微微放大——比預計中的壓力要恐怖多了,可旁觀那人和它們打鬥的時候,根本體會不出。
    021咬牙,幽白的影子在他身周顯現,動用本源力量,總算保住了這具身體。
    但那個人是全沒有動用本源的,他看得清清楚楚。
    “雖然殘暴…”021低頭,唇角緩緩出現一絲笑容,自言自語道,“但真是一種…一種優美……也許神的力量應該是這樣……”
    又一個武士攻來,021左右支絀,他往鬱飛塵的方向看去,卻發現那道身影已經快要消失在墓道的盡頭了。
    “不……等等我……”
    時間不再能改變君主的麵容。但時間仍然留下了痕跡。它逐漸改變著君主的性情。
    他所建立的國家是如此繁華富庶,兵強馬壯,他的子民忠誠、快樂、勤勞,為他創造著源源不斷的財富。他的權力永遠至高無上,無人能僭越。
    他習慣了,或者說他麻木了。
    建立功業的舉動帶來的快樂逐漸變得有限,那麽他的快樂就要從別的地方取得。
    當艱難征戰,建立國家的記憶逐漸遠去,美酒、寶石與絲綢充滿宮廷的每一個角落,君主所習慣的用度逐漸奢靡,他的宮殿愈發華美,廚娘用新生的小鹿的舌尖為他製作菜肴。
    當曾追隨效忠於他的仆人、貴族和大臣相繼死去,他對待他人的態度也變得愈發苛刻殘暴。
    前一張壁畫裏,君主在議事廳裏與幾位大臣交談,下一章壁畫,大臣們就全部換了新的麵孔,君主麵露怒容,地麵流淌著鮮血——同樣的手法還描述了許多相似的故事。
    美色、美酒,以奇異的刑罰折磨他人,用軍隊碾平令他不悅的國家,一切都在往另一個方向去。壁畫的色調也逐漸變得晦澀、壓抑,如同窒息。
    快步穿行在墓道間,鬱飛塵不求甚解地將壁畫瀏覽過一遍。他的藝術造詣不能說是高明,僅僅是能夠評價墨菲畫作的程度。但壁畫敘事的指向十分明顯。他自然明白了一件事,那位偉大、開明的君主,在沒有盡頭的生命裏逐漸變成了一位惡名昭著、橫征暴斂的君王。
    概括來說,一位暴君。這個詞微微觸動了鬱飛塵的神經,他稍微審視了一下自己,自然和這兩個字毫不相關,可以撇清關係。
    最後一幅,血色的天空映著暴君黑沉的背影,有壁畫的通道終於到了盡頭,021號也已經被甩掉。
    前方的景象鬱飛塵覺得很熟悉。像一座迷宮的構造。
    其實先前走過的路也很眼熟,聖杯門後墓道的走向大致也是如此。隻是這一條因為要設置許多防止進入的機關,才顯得曲折。兩道門後竟然是對稱的結構。
    迷宮的地圖早已經清楚地記在鬱飛塵心裏了。他走進去,打算用最短的路走出去。
    首先,應該向右,下一個分岔口再向右,下下個向左。
    鬱飛塵走到第一個分岔口前,正打算向右的時候,那道曾呼喚過他的低沉聲音又自前方深處響起了。
    “向右……到我這裏來……”
    鬱飛塵動作頓了頓,走入右方通道。下一個分岔口前,他停住沒動。召喚聲果然又響起:“向右……”
    “向左……”
    “就這樣……”
    “小心左邊……”
    鬱飛塵避過左方轟然倒塌的牆壁。隔壁的迷宮裏全是珍寶,這座迷宮裏全是陷阱。而聲音所指引的道路,儼然是走出這座迷宮的最短路線。它在幫助來這裏的人?
    四周回蕩著自己的腳步聲,鬱飛塵看向墓道深處:“要我去到你那裏,去做什麽?”
    “找到我……解開我的……”
    “鎖鏈……”
    “讓我拿起……誓約的長劍……”
    迷宮盡頭,陰森的大門後,壁畫又開始講述。
    這一次,畫中的主角不再是君王,而是換成了其它許多人。
    壓抑而瘋狂的筆觸一一繪製著被君主以殘酷刑罰折磨過的奴隸們,封地被踐踏的貴族,對王國的未來充滿憂慮的大臣,活在恐懼中的鄰國的國王,乃至街頭巷尾沉默著的平民。
    當君主暴戾恣睢的惡行日複一日壓抑在王國的上空,鮮血和貧窮蔓延在這片曾富饒美麗的土地,曾經對君主的信慕敬仰,也如漸漸散去了。
    壁畫上的所有這些人開始交談,接觸,最終,他們達成了某個危險的共識。
    然而君主的權力如此至高無上,軍隊的防守那樣嚴密,孱弱的鄰邦無法形成威脅,又該怎樣達成他們的目的?
    下一張壁畫,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了——君主身畔的武士。
    再下一幕,身著甲胄,抱持大劍的武士平靜地麵對著自己身前的人們,目光投向遠方,那是一個以超現實的筆法繪製著的,巨大而陰暗的、君主的背影。
    有人半跪在武士身前,捧上一條漆黑的長長鎖鏈。
    武士接過了它,將鎖鏈藏於甲胄之內,他走入宮殿,走向他的君主。
    一幕接一幕,壁畫逐漸變為純粹的兩色,血色是底色,黑色是兩人的剪影。武士的剪影離君主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而君主始終沒有回頭——
    漆黑的鎖鏈,死死勒住君主的脖頸!
    想知道最終的結果,鬱飛塵目光飛快移至下一幅。
    黑色。一切戛然而止。
    巨幅的漆黑顏色,空無一物的長夜吞沒了故事的結局。
    誰勝了?誰敗了?
    隔壁的殿堂裏,暴君那盛大的夜宴,不是正在舉行嗎?
    鬱飛塵走到最盡頭。那是一個巨大的、空曠的宮室。
    “你來了……走進來……”
    歎息般的召喚聲近在前方。鬱飛塵走進去。
    無數條鎖鏈縱橫交錯,它們的一端深深根植在四麵八方的牆壁中,另一端則往中間去,將一個人形之物死死束縛在正對著鬱飛塵的那麵牆壁上。
    一路上的重重危險,原來並不是為了避免盜賊之徒驚擾已逝之人的安眠,而是為了將他封印在此,不得解救。
    四周空無一物,隻有那被禁錮之人麵前的空曠地麵上,深深插著一柄布滿裂痕的大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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