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座位上的蘇文見到了笑眯眯的雪莉，頓時一陣頭疼，幾乎想要找個理由退場。

    “簡直不敢相信，這可是大魔導師的邀請誒，你居然就這麽殘忍的拒絕了？”她稍微湊近蘇文，輕快而連續地問道，“還是在這樣眾目睽睽之下拒絕，就不怕托勒密大魔導師討厭你？而且你甚至還想做他的追隨者，這可是連所有大魔法師和高階騎士們都不敢想的好事啊，蘇文蘇文，你難道是像以前唐納德舅舅描述的那樣，犯了在特裏底斯時候經常犯的間歇性布耀裏安綜合征嗎？”

    蘇文的嘴角抽了抽。

    唐納德起的是什麽鬼名字。

    “嗯，你就當是吧。”

    他懶得辯駁，對於這個雪莉，蘇文毫不掩飾地表達出自己的敷衍態度。他是真的一點也不願意和這個外表正常的瘋子有任何層麵上的接觸，甚至連多看一眼都會覺得不適。於是，他試圖讓自己的注意力落在會場中央——正懸浮於半空中，對一大票頂尖魔法師們講解著基礎單片機理論的托勒密身上。

    雪莉似乎終於注意到了蘇文想要表達的態度，她輕輕嘟起嘴，但並沒有退縮，而是湊到蘇文耳邊，對他的脖子輕輕吹了口氣。

    蘇文機械地扭過頭來，麵無表情盯著她。

    雪莉像撒嬌般地不滿道：“我在跟你說話哦，所以要有禮貌哦。”

    “托勒密大魔導師也在跟我們所有人說話，同樣作為禮貌，我們是不是應該尊重下他？”

    “誒，他呀，沒關係的啦，反正說的也不是什麽有意思的內容。”

    “……”

    “蘇文蘇文，你能聽得懂他在講些什麽嗎？”

    “……”

    “蘇文親，你餓了嗎？我在剛才的宴會裏偷偷拿了些小零食哦。”

    “……”

    “蘇文，我聽得快睡著了，要不你跟我講講你那個世界的故事吧？”

    這句話讓蘇文放在椅子上的手臂猛然僵了僵，他再也無法保持剛才的無動於衷，猛然轉過頭去，用一種像是毒蛇般的警惕目光盯著雪莉。

    正在啃小餅幹的雪莉用無辜的眼神回望著他，並眨了眨眼。

    過了好幾秒，蘇文才收回了這種仿佛隨時會發動致命攻擊的目光。

    “唐納德對你什麽都說了？”

    “舅舅對我很好嘛，當然什麽都會跟我說啦。蘇文，你真的是我見過的最有意思的人哦，不管是出身也好，性格也好，都讓我著迷。”

    “我知道了，謝謝誇獎。”

    蘇文說完，又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般，繼續集中精力去看托勒密的講演了。

    接下來的時間裏，無論雪莉再說什麽，蘇文都隻當做沒聽到處理。

    ……

    和蘇文想象的不完全相同，托勒密這個有著魔法特色的“計算機”，和科技側的雖然基本原理類似，但是在許多方麵還是有著截然不同的區別。

    比如，蘇文記憶中的原始計算機的基礎零件是晶體管，乃至發展到後來的高度集成電路，這些微小的半導體材料零件實現了龐大的邏輯運算，可以說是構成電子計算機這棟高樓大廈的一磚一瓦。但是在托勒密的設計中，“元素計算機”的基本元件卻是純粹的元素——在他的強大法力作用下，這些元素被永久固化為各種不同的量子成分，它們的顆粒形態比原子大得多，平均工藝大約在100到500納米之間。

    當“元素計算機”工作時，蘊魔的元素顆粒就會各司其職，變得井然有序，在巨大的黑曜石“電路板”上規律湧動和變換形態，達到了接近於晶體管與電路的效果。而負責計算的部分，則由更小的量子化元素組成，它們的工藝直徑更加精細，永遠都待在固定的位置，時刻進行著最高八位的二進製變換。

    此外，這個計算機係統中還有個小型的蘊魔池，裏麵存放著的全都是五種區分開來的高濃度元素顆粒，它們隨時會對“元素電路”進行補充，但更重要的作用是根據指令將魔能管道中送來的混雜元素進行篩選並做再次輸出。蘇文敏銳地注意到，當托勒密隻是輕描淡寫地介紹到這個部件的時候，會場上的氣氛瞬間變得格外高漲，而這正好是這名大魔導師介紹到的最後一個部件。

    蘇文想了想，發現這種反應理所當然。

    除了那些被提攜來見世麵的晚輩外，在場的基本都是活了大半輩子的大魔法師，有些魔導師也已經接近了兩百歲的高齡，比如那位基林裁決長。這些多倫精英或許在托勒密大魔導師麵前是根本無法望其項背的晚輩，但若是放眼整個國家，則幾乎都是德高望重、人老成精的家夥。或許如同托勒密所言，因為種族戰爭帶來的文明斷層，如今的新魔法師在對世界本質的探知方麵遠比不過以前的古魔法師，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都是蠢蛋——在托勒密今晚展示出來的發明中，幾乎所有人都一瞬間看到了最大價值所在！

    那就是能夠過濾魔能的蘊魔池。

    魔能之所以始終無法平民化，這其實和普通人無法學習魔法無關，唯一的原因是因為，它們的成本太高了。從兩千年前至今，始終、也是唯一得到普及的魔能造物，隻有魔能燈泡，因為那些稍微精密複雜或是需要大量能量為之服務的魔能器件，都需要源源不斷的進行純元素輸入。這正是為什麽就連幾乎沒有戰鬥能力的魔法師學徒都會有數之不盡的人搶著要一樣，因為隻有魔法天賦的人才能自如地將需要的元素從魔能中提取出來，因此那些稍微複雜點的魔能造物，基本上沒有魔法師就無法運行。

    當然，如果實在沒有魔法師，那麽還有第二種辦法，那就是利用價格高昂的透析寶石來充當魔法師的工作，但它們的成本甚至遠比聘請一個魔法學徒還要高，因此根本不是普通人能玩得動的。

    可現在，托勒密的蘊魔池同樣做到了這一點！

    在他的所有演示中，根本沒有外界法力的注入，也沒有透析寶石的作用，但魔能確確實實被解析成了元素，並且進行了穩定輸出！

    “魔能計算機”這種奇怪的發明，或許在場的很多魔法師們表麵上靜聽詳解，內心卻不以為然；而托勒密口中的光輝未來，那個充滿無限可能的領域，也很可能有不少人正在心中嗤之以鼻，畢竟他們到目前為止都是虛幻的描述，唯一拿出來的幹貨也僅有幾個不疼不癢的低環模擬法術；但是，對於蘊魔池這種直接觸碰了現有經濟格局、能夠給這個世界帶來直觀影響的造物，卻沒有任何人會漠不關心！

    “大魔導師，您剛才說到的這個蘊魔池，它的成本是多少？”

    托勒密的介紹剛告一段落，就有一位大腹便便的老魔法師猛然站了起來，迫切地提問道。

    今晚的學術會議共來了六名魔導師，這位名叫特雷西·杜·斯特納的臃腫老人便是其中之一，他的同時也是帝國法師議事會的經濟審查長。

    不止是他，幾乎所有人都盯著場中央的托勒密，他們仿佛同樣迫切。

    托勒密沉默了一會。

    隨後，他的臉上忽然出現了今晚以來最為輕鬆的一次微笑。

    “零。蘊魔池的所有難點都在這些元素顆粒上，隻要掌握了製造元素顆粒的工藝和方法，我相信目前的所有大魔法師們都可以源源不斷地製造它，需要消耗的僅僅是自身的精力和魔力。但這個蘊魔池必須要有元素語言才能正常工做，也就是說，它是整個係統的一部分，不可分割，幸運的是，即便是整個係統，影響其成本的因素也僅限於魔法工藝，而非原材料。”

    “它的原材料就是普通的元素，到處都有。”

    轟！

    這一句話就像是一顆真正的重磅炸彈，引燃了場上所有壓抑到窒息的氣氛。

    沸騰，真正的沸騰！

    人們不再滿足於交頭接耳，他們震驚、難以置信，大聲地發泄著內心中的興奮與激動，原本莊嚴神聖的學術會議一時間竟變得如同菜市場般熱鬧，這種失去控製的情景，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年不曾在學術會議上出現過。少數年輕的魔法師們臉上還帶著迷茫，似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們奇怪於那些平時德高望重、不拘言笑的長輩們為何會突然變得如此興奮，難道僅僅是因為這些東西很便宜？

    會場中央，靜靜懸空的托勒密沒有阻止這次沸騰，他靜靜注視著一切。

    蘇文抬起頭，望著這位被自己拒絕了的老人，他的內心中十分清楚，眼下的狀況完全在後者的掌握之中。因為，那個看起來像是附帶品一樣的發明，也就是引起了所有大魔法師關注的、能夠將魔能解析為元素的蘊魔池，才是這位老人今晚真正要拿出來的東西。

    難怪托勒密會自信滿滿地站出來，也難怪他會胸有成竹地將自己的發明公諸於眾，而不用擔心這隻是個尷尬而失敗的嚐試，因為他的手中從始至終都牢牢握著這張王牌。這個和魔能計算器連接起來、作為其輸出係統一部分的蘊魔池才是今晚真正的戲肉，托勒密大魔導師幾乎將它留到了最後講解，而他知道，一旦將其拋出，勢必將會在人群中造成禁咒爆發般的強烈震撼。

    大魔法師們爭相討論著光幕中的元素池，他們交換著自己在這場講演中聽懂的東西，沒有任何人再看輕托勒密大魔導師說過的任何話，他們咀嚼著所有的記憶，生怕遺漏了什麽要點。

    十分鍾過去了……

    二十分鍾過去了……

    場上喧囂的氣氛沒有絲毫減少，而直到這時，托勒密大魔導師終於緩緩地降到了元素平台上，對會議大廳釋放了代表著噤聲訊號的禮節法術。

    “看來我在今天的講解可以到此為止了，有關元素計算係統和蘊魔池的更多理論，你們會在我明天發表的學術論文上看到。”

    “那麽，我宣布散會。”

    托勒密沒有再做停留，釋放了空間魔法消失在場上，而剩餘的魔法師們並沒有立刻散場，他們再次原地討論起來，甚至有許多人邊一釋放出演示魔法一邊比劃，會場上一度變得更加混亂。同時，蘇文還注意到，場上那幾位同樣有著隨時隨地短程傳送實力的魔導師，在托勒密消失後的下一刻，便紛紛破開空間，匆匆離去。

    不出今晚，在這裏發生的事情，就會傳遍整個多倫！（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