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後。

    京城飯店新聞發布廳，幾個工作人員正在做著清潔、布置的工作，一個主管模樣的人微微皺眉說道：

    大家都精神點兒！千萬不要留死角，今天的發布會很重要！”

    陳主管，放心吧，我們不會偷懶的……”一個小夥子笑嘻嘻地說道，“不過……這到底什麽公司啊？我挺都沒聽說過！租這麽大的場地能用得上嗎？會有這麽多記者來？”

    那小夥子一邊說，還一邊瞥了一眼發布席後麵的布景板上的logo。

    另一個正在擦桌子的姑娘也隨聲附和道：

    是啊主管！這什麽鳳凰藥業該不會是個皮包公司吧？我剛剛上網搜了一下，也沒有搜到這家公司的情況呢！”

    現在時間還很早，距離發布會開始至少還有兩個小時，不但記者們沒來，就連租用場地的公司也沒有人來，酒店的這些工作人員們說話也沒有什麽顧忌。

    尤其是他們京城飯店作為幾十年的老牌酒店，在京城可以說算是一個標杆了。雖然酒店的內部設施有些老舊，可是酒店臨近紫禁城，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加上幾十年的品牌積累，京城飯店依然能躋身京城最頂級的幾家酒店之一。

    因此這些員工也算是見多識廣，這幾個負責新聞發布廳維護保障的工作人員，平時見多了那些知名企業，甚至是世界五百強企業在這裏發布新聞，這乍一看到鳳凰藥業這樣的“無名小卒”，自然就忍不住調侃了起來。

    那陳主管聞言臉色微微一變，緊張地四下看了看，然後才嚴厲地說道：

    都注意點！不要亂說話！禍從口出的道理你們都不懂嗎？你們誰不想幹了自己去辭職，別連累我！”

    幾個姑娘小夥子們原本有的輕聲哼著歌，有的開著玩笑，十分輕鬆的樣子，被陳主管這一斥責，一個個都嚇得立刻正經了起來，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

    剛才開玩笑的那個姑娘小心地問道：

    陳主管，這……這家公司很牛嗎？”

    陳主管輕哼了一聲說道：

    不該問的別問！做好你們的本分工作就行了！待會兒客戶就要來了，你們都給我管好自己的嘴，聽到了嗎？”

    那姑娘嚇得吐了吐舌頭，低聲說道：

    哦，知道了……”

    陳主管巡視了一圈，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又指出了好幾處衛生打掃不到位、物品擺放不整齊的地方，他看著工作人員們整改到位，這才微微點了點頭，交代了幾句然後離開了新聞發布廳。

    其實陳主管也不知道這鳳凰藥業到底什麽來頭，隻不過準備新聞發布廳的任務是飯店老總親自布置下來的，而且十分嚴肅地告訴他，要把這次會務保障當做是接待國賓，按照最高的標準做好各項工作。

    陳主管的層次距離飯店老總還隔了好多級，基本上平時他是很少有機會在老總麵前表現，更別說老總親自布置任務了，這絕對是破天荒第一回。

    因此陳主管對這個聽都沒聽說過的公司也是無比的重視，昨天就開始做各項布置，今天又反複檢查。

    陳主管離開之後，發布廳裏的工作人員們又開始小聲地聊了起來：

    你們看這宣傳語寫的：歲月留蒼老，鳳凰葆青春!嘻嘻……還‘一劑見效’呢！我怎麽看著像是在賣狗皮膏藥啊……”

    你還別說，真有點像電線杆子上那老軍醫的廣告，嘻嘻……”

    雖然陳主管剛才疾言厲色地教訓了他們，但是大家都是年輕人，陳主管一走，依然還是忍不住一邊幹活一邊議論。

    不過說歸說，大家做事情倒是認真了許多。因為不管這家公司怎麽滴，現在是他們的頂頭上司超級重視這件事情，他們自然也就加了小心。

    時間過得很快，新聞發布廳剛剛準備好一會兒，鳳凰文化的兩個工作人員就來了，是兩個看起來相當青澀的女孩子，一看就是剛剛從大學畢業的小女生。

    兩人看了看發布廳的準備情況，又向工作人員們要了一套桌椅，擺在發布廳門口那“鳳凰藥業新聞發布會”的指示牌旁邊，從包裏拿出了簽到本和筆，正襟危坐地等待著。

    京城飯店新聞發布廳的保障人員們一看，心裏更加認定這鳳凰藥業不靠譜了——在京城飯店這種地方召開的發布會，那得多重要啊！居然就派兩個一看就十分青澀的小丫頭來打前站……

    他們在兩個鳳凰藥業工作人員視線之外小聲地議論著，直到陳主管的身影出現在了拐角處，他們才停止了議論，臉上的表情也變得一本正經，筆直地站立在各自的位子上。

    陳主管看了看兩個小姑娘，小心地問道：

    請問你們是鳳凰藥業的員工嗎？”

    兩個女孩連忙站起來，其中一個鼻子上帶著幾個小雀斑的姑娘說道：

    是的！請問您是……”

    哦，我是負責管理新聞發布廳的，姓陳！”陳主管微笑著說道。

    陳經理，您好您好！”兩個女孩連忙說道。

    陳主管與她們握了握手，然後問道：

    場地的布置都還滿意吧？請問還有什麽需要我們準備的嗎？”

    已經很好了，非常感謝！”鼻子上帶著雀斑的姑娘連聲說道。

    陳主管客氣了幾句，這才滿心疑竇地告辭。

    他表麵上沒有說什麽，但心裏也是充滿了疑問：兩個姑娘表現得太青澀緊張，按說這家公司能夠讓老總那麽重視，親自安排有關發布廳的事情，應該是很有實力的呀！怎麽會派這麽兩個雛兒來呢？

    而且他旁敲側擊了半天，也沒打聽出今天到底哪個公司領導會來，看那樣子，兩個小姑娘也是根本沒進入狀態，甚至她們自己都不知道公司老板的情況。

    陳主管形形色色的人都見多了，但是這麽奇怪的事情還真是沒遇到過。

    這事兒從頭到尾都透著一股子詭異。

    他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心說可千萬別出啥事兒啊！

    陳主管一顆心七上八下，他手下的工作人員們卻是抱著看戲的心情，他們還憋著一股子勁兒，待會兒新聞發布會的時候，要努力找到這皮包公司的破綻。

    就在他們小聲的議論聲中，新聞媒體的記者開始陸續抵達了。

    嘿！還真有媒體接受邀請？”一個小夥子說道。

    怎麽會沒有？現在很多記者就是靠跑發布會生活的，隻要有邀請，基本上都會來……”

    哎哎哎，你們看嘿！居然沒給車馬費！”另外一個小夥子猶如發現了新大陸一般叫道。

    一言激起千層浪，發布廳的工作人員全都望了過去，大家也是議論紛紛。

    不會吧！你是不是看花眼了？”

    我也覺得不能夠……給車馬費都未必能請來人，這一毛不拔還想發新聞？”

    不信你們自己看哪！又有記者來了！”那小夥子說道。

    大家頓時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對麵的簽到台。

    果然，一個穿著馬甲，背著大大的單反相機的攝影記者來到了簽到台前，兩個小姑娘十分客氣地請他在本子上簽字，然後其中一人還引著那攝影記者進入了發布廳。

    全過程都十分的禮貌，可還真是沒有給車馬費。

    發布廳的這些工作人員們都保障過無數次發布會了，知道這裏頭的一些潛規則。一般情況下，記者簽到的時候，新聞發布會的主辦發都會給一份新聞通稿以及一個信封，信封裏麵就是裝著所謂的“車馬費”。

    車馬費多則大幾百、甚至一兩千，少的也有個兩三百。

    因此有不少記者熱衷於跑發布會——拿到通稿稍微修改一下就可以發，根本不需要動腦子，而且還有不菲的車馬費拿，比跑那些社會新聞或者是做專題要輕鬆多了。

    更有甚者，還有騙子鑽空子，隨便在街邊做個假的記者證到各大新聞發布會去簽到領錢，居然也屢試不爽。

    發布廳的工作人員們對此早已見慣不慣，所以今天看到鳳凰藥業居然沒給車馬費，尤其是鳳凰藥業還是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他們當然覺得大跌眼鏡了。

    嘿！還真是沒給呢……”

    這回有好戲看了……這幫記者可不是吃素的！你們看著吧，一會兒發布會上準有人得出來發難。”

    嘿嘿，而且這幫人回去之後，還指不定怎麽寫這新聞稿呢！”

    我看這家公司的老板真是腦抽了，這樣開新聞發布會還不如不開！宣傳目的達不到，反而還得罪了一幫能殺人的筆杆子！”

    發布廳的工作人員們有些幸災樂禍地議論著。

    ……

    此時在在京城飯店外麵，一輛奔馳轎車穩穩地停在酒店門口，車上下來兩個人，正是方揚與韓忠。

    鳳凰藥業的招聘還在進行當中，尤其是公司管理層的招募，更是要無比慎重，因此實際上公司的架子還沒有完全搭起來，很多時候都是韓忠在主持大局。

    這也是今天這個發布會，方揚要親自出席的原因——公司的總經理、市場部總監什麽的都還沒有到位，而且韓忠認為作為公司老板以及產品的設計者，方揚一定要到場出席。

    方總！韓總！”

    方揚兩人剛下車，就有一位穿著幹練職業裝的女人上前來，微微躬身朝他們恭敬地打招呼。

    小陸來了呀！”韓忠露出了一絲和藹的微笑說道，“辛苦了！”

    此人正是公司剛剛招聘的公關部經理陸雪梅，專門負責公司的對外聯絡、宣傳等工作，昨天才正式上崗，今天就要操辦這麽重大的發布會，她也是感覺壓力很大。

    陸雪梅看了看方揚，猶豫了一下，正準備開口說話，旁邊又響起了一個爽朗的聲音：

    這位就是方總吧？方總果然是年輕有為啊！”

    方揚側臉望去，隻見一個國字臉的中年男人正滿臉笑容地望著他。

    那國字臉中年男人接著說道：

    方總您好！鄙人池子華，是京城飯店的總經理。”

    哦……原來是池總！”方揚這才恍然大悟，伸手和對方輕輕地握了握說道，“我們定發布廳的事情，給您添麻煩了！”

    池子華連忙說道：

    哪裏哪裏！方總您言重了！您照顧我們的生意，我感謝都還來不及呢！”

    方揚笑了笑沒有接這個話茬。他心裏很清楚，京城飯店最好的新聞發布廳哪裏是那麽容易定得到的？早早的全都被人預訂了的，更何況他是昨天臨時決定召開發布會，然後才打電話訂的。

    方揚知道池子華之所以會這麽客氣，自然是因為自己擔心訂不到，就找了國資委的某個領導，讓他出麵幫忙協調的緣故。

    方總，還有時間，不如先到旁邊的會客室休息一下？”池子華殷勤地說道。

    方揚抬手看了看表，微笑點頭說道：

    好，那就麻煩池總了……”

    不麻煩，不麻煩……幾位這邊請！”池子華一邊說，就一邊在前頭領路，態度十分謙恭。

    會客室早已收拾一新，真皮沙發旁的茶幾上還擺滿了水果、糕點，幾名穿著旗袍的美女為大家奉上了熱茶。

    這會客室就連通著新聞發布廳，從側門出去就可以直接繞到發布廳的邊門，待會兒時間到的時候，直接從這裏出去就可以了。

    池子華考慮得相當周全。

    池總！你有心了。”方揚含笑說道，“非常感謝！”

    哪裏哪裏……方總，那我就不打擾您做準備了，幾位請自便！有任何需要就直接吩咐服務員就行了！”池子華說道。

    好的！”方揚微笑點頭說道。

    池子華十分識趣地告辭離開了會客室。

    池子華一離開，陸雪梅就忍不住說道：

    方總，我聽說您專門吩咐公關部，不要準備記者的車馬費……這……這恐怕有點不妥吧？”

    陸雪梅也是今天一早才知道的，她昨晚專門叫人準備的車馬費，因為方揚特地囑咐，今天是一份都沒帶過來。

    當時一知道這事兒，陸雪梅就心急如焚，也顧不上去發布廳那邊盯著了，直接派了兩個新招聘的文員去負責接待，她則在京城飯店門口等著方揚。

    沒想到左等右等，記者們都到了一大半，方揚才姍姍來遲。

    所以池子華一離開，陸雪梅就迫不及待地提出了這件事情。

    陸雪梅也是獵頭公司推薦的，之前有過豐富的公關崗位經驗，同媒體打交道更是輕車熟路，在她看來，方揚的這種做法無異於作死。

    那會把記者們往死了得罪，然後公司的負麵新聞就會源源不斷地從這些“無冕之王”的筆下生產出來。哪怕公司產品再好，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無論得罪誰，都不能得罪記者。這時陸雪梅做公關工作這麽多年總結出來的鐵律。

    沒想到她才到新公司上班一天，就遇到了這麽一個二杆子老板。陸雪梅甚至都在想自己辭職跳槽的做法是不是有些草率了，這工資是高出一大截了，可看這樣子顯然是無法幹長久了——這樣子公司根本不可能撐下去嘛！

    方揚微微一笑說道：

    是我吩咐的。陸經理，有什麽問題嗎？”

    方總，行業內有些潛規則我們還是要遵守的，不然在媒體口碑這一塊，我很難做的……”陸雪梅委婉地說道。

    韓忠在一旁微微皺眉，說道：

    陸經理，你做好分內的工作就行了。我們鳳凰藥業，不需要遵守什麽潛規則！”

    韓忠雖然隻是韓家的一個類似於管家的人物，但是眼界心氣兒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在韓家這麽多年，他也是見多了大人物，而且在他心目中，方揚簡直就是無所不能的超人，這樣的人物開公司，還要考慮什麽潛規則？

    就好比今天這個發布會，韓忠可是親眼看到，方揚隻是隨意地打了個電話，國家宣傳部那邊立刻就信誓旦旦地保證，主流的官方媒體、互聯網媒體都會一個不拉地到齊，根本無需方揚自己操心，更不必一家家媒體去通知。

    一天搞定營養品生產批文，三天調試好一切設備，九天實現標準化量產……一件件在常人看來根本無法想象的事情，方揚都輕鬆就搞定了。

    這樣的人物，請新聞媒體來參會那是給他們麵子，還用給他們車馬費？簡直是開國際玩笑嘛！

    陸雪梅楞了一下，隨即低聲說道：

    是，我知道了……”

    她同時也在心裏暗暗歎了一口氣，心說看來得準備找下一份工作了。

    她沒想到不但年輕的老板方揚這麽不按常理出牌，就連看起來十分穩重的忠厚長者韓忠，居然也是如此無原則地力挺方揚。

    這樣的公司真的能夠存活超過兩個月？陸雪梅在心中苦笑著打了個問號。

    此時，新聞媒體的記者們已經陸續到場。

    絕大多數記者在簽完到之後見兩個女生並沒有拿出信封來，都隻是楞了一下，也沒有表示出任何不滿，就走進了新聞發布廳。

    因為這些記者大都是來自紅星社、國家社等官媒，在他們來之前，他們的領導就都已經鄭重其事地叮囑過，他們都非常清楚這次的發布會主辦方不簡單。

    不過有絕大多數，那就自然有少數。

    就在那鼻子上帶著幾個雀斑的女孩準備領著一個剛簽完到的記者進發布廳的時候，那記者微微皺了皺眉頭，問道：

    你們是不是忘了什麽東西？”

    昨天實在是頭疼寫不出來，今天熬到一點半，五千多字的大章奉上。還欠大家一章，爭取明天補齊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