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的直接反應總是比大腦來得快。

    前一秒他還在病房看著沈既明離開, 為是否開口喊住沈既明而猶豫不決。

    下一秒, 陸離就跟在沈既明後麵大步走出病房。

    陸離緊緊盯著那個熟悉的背影, 快速地追趕著他，直到他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等陸離回過神來, 他已經貼著沈既明的後背, 用雙臂把沈既明緊緊圈在懷裏，從指尖到手臂都緊緊貼合著沈既明的身體。

    陸離被自己嚇了一跳：“……”他到底在做什麽？

    感受到沈既明身體的僵硬，陸離緊張地抓住沈既明的胳膊，心想他是不是該跟沈既明道個歉。

    “鬆手！”

    沈既明的聲音冷得猶如冬日冷冽的寒風，刮得陸離遍體生寒。

    陸離像被電到似的鬆開了雙手，殘留在他指尖的沈既明的體溫一次次地提醒他，剛才不管不顧地擁住沈既明是一件多麽荒唐的事情。

    陸離壓下碰觸到沈既明身體時產生的惱人的情愫，跟沈既明解釋，“我隻是想謝謝你。”

    沈既明轉過身來, 一雙眼睛黑沉沉的，“陸離，你太讓我失望了。”

    陸離：“……我……”

    緊閉著的病房門有一間被打開了, 病人家屬探出頭來打量著陸離和沈既明二人，打斷了陸離的解釋, “我爸在睡覺呢, 你們能小點聲嗎？”

    陸離抱歉道：“不好意思, 我們馬上就走。”

    這裏待不下去了, 陸離指了指旁邊的安全通道, “去那邊說。”

    沈既明轉身走在陸離的前麵。

    陸離稍微鬆了口氣，隻要沈既明願意聽他解釋，他和沈既明的關係就還有救。

    沈既明站在樓梯拐角的地方停住了。

    陸離背對著他抓住門把，關上了安全通道的門。

    轉身之前，一道聲音在陸離的身後響起。

    “陸離，我和你的包養關係結束了。”

    樓梯上下三層隻有他們兩個人。

    沈既明的聲音在陸離的耳邊一遍又一遍地回響。

    陸離茫然地張著嘴，在心裏過了好幾遍的解釋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沈既明和他之間隻有包養關係。

    而陸離想用力維係的，並不是這種關係。

    那些他想告訴沈既明的話，也就沒有必要說出來了吧。

    視線不知該落在哪裏，雙眼不知該看向何處，轉過身後，陸離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曾和他朝夕相伴的人最終也化成一團看不清身形的光影，隨著大門的開合而離去，連一聲再見也沒有留下。

    陸離背靠著聽著沈既明離去的腳步聲，直到腳步聲一點也聽不到了，才輕聲地問自己，“陸離，你終於離開了沈既明，終於不用再被金主包養了，你開心嗎？”

    陸離輕嗤一聲，遊魂似的飄回病房，坐在病床旁邊的椅子上。

    一片寂靜中，猛烈的喘息聲由遠到近從門口到了床邊。

    陸離抬起頭，看到焦作滿臉通紅地出現在他眼前，“你怎麽來了？”

    “我不放心你，來看看你和你媽媽。”焦作打開礦泉水瓶，咕嚕咕嚕地喝了一大口，擦幹淨嘴接著說道，“你媽媽的情況怎麽樣了，嚴重嗎？”

    “本來挺嚴重的，我媽媽需要在兩天之內做手術，可國內能作者太手術的大夫都沒有時間。”陸離機械地回答著問題，說到這裏不由得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沈既明幫我聯係了國外的大夫，現在沒事了。”

    焦作坐下來感慨，“哎，沈既明對你絕對是真愛啊，和他之前包養過的其他人相比。”

    “焦作，我和沈既明的關係結束了。”陸離說道，“從今天起，他不再是我的金主了。”

    “竟然結束了包養關係！難道你們兩個在一起了？”焦作又驚又喜，開心地開始吐槽，“哎，別人這時候都喜歡說自家種的好白菜被別家的豬拱了，我卻分不清你們兩個誰是白菜誰是豬。”

    焦作也太異想天開了，陸離強調道：“焦作，我的意思是，以後我和沈既明就任何關係都沒有了。”

    “不會吧！你和沈導演的關係很好，就算包養關係結束了也不至於什麽關係都沒有啊。你們還能做朋友啊，還能繼續合作拍電影啊，怎麽會跟戀人分手似的連朋友都沒的做了？”焦作碎碎念了一長串，抓狂道，“陸離啊，你告訴我你做什麽了？你到底做了什麽惹得沈既明那麽生氣？”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陸離開口岔開話題，“麻煩你給導演他們說一聲，等我媽媽明天做完手術，我們再繼續拍攝新專輯的MV。”

    陸離提都不願意提，可見他和沈既明之間的矛盾有多麽大了。想清楚這一點，焦作急得都結巴了，“你媽媽還，還能做手術？你，你和沈既明鬧掰了，他，他找來的人還會給你媽媽做手術嗎？”

    “會的。”陸離了解沈既明的為人，“他答應了就不會反悔。”

    “那我就放心了。”焦作喪著臉癱在椅子上，又一次被陸離圍在脖子上的圍巾吸引了注意力，“我早就想問你了，你這條圍巾不是昨天粉絲送個你的那條啊，哪裏來的？”

    陸離的手自然地抓著在脖子上纏了兩圈的圍巾，“沈既明織的。”

    焦作驚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我的天，沈大導演連給你織圍巾這種事都做得出來，你到底做了什麽讓他不想再包養你了啊？不知道答案我簡直死不瞑目。”

    響起陸離曾經告訴他的傳聞，焦作戰戰兢兢道：“難道你獸性大發，爬沈大導演的床了？”

    “你閉嘴！”陸離抓起果籃裏的一把小金橘扔到焦作的臉上。

    焦作哀歎道：“我死也想不到啊，終日防著金主的你竟然也有爬金主床的這一天。”

    陸離：“……”他也沒想到，最討厭和金主發生觸碰的他會主動擁抱沈既明。

    焦作捂著眼睛說道：“沉默就是承認了啊。”

    陸離的心徹底成了一團亂麻，根本不想搭理焦作。

    焦作閑不住，拿了擺在陸離媽媽枕邊的藍色玩偶玩。

    他拿著玩偶在手裏轉了一圈，皺眉道：“陸離，我怎麽覺得這個玩偶身上的衣服和沈導演的裝扮是同一種風格啊。”

    “就連外套裏麵的衣服都差不多。”陸離一個沒盯住，焦作就把藍色玩偶的衣服給扒了，扒著扒著，焦作聲音陡然拔高，好似捅了馬蜂窩，“窩草窩草！為什麽他的胸口會有沈既明三個字啊！我還以為我扒的是沈導演的衣服，嚇死我了！”

    “我拜托你小點聲，別吵到我媽。”陸離繃著臉從焦作手裏搶過藍色玩偶。

    看著乖巧整齊的藍色玩偶被焦作欺負得那麽慘，一股無名火從陸離的心底竄了上來，“你的手怎麽就這麽……”

    “我也知道我手欠啊。要是我知道玩偶上繡著沈既明的名字，我死也不會碰它，更不會扒他的衣服。”焦作委屈極了，“不過扒個玩偶你就這麽凶，要是我扒的是沈既明，你不得一巴掌打死我啊。呃，雖然我根本沒膽子碰沈既明。”

    陸離低著頭，認真地給把衣服穿在玩偶的身上。

    焦作咳了幾聲，壓低聲音問道：“陸離，你今晚是打算待在病房陪著你媽媽嗎？”

    “嗯。”陸離應了一聲。

    焦作打開背包，從裏麵拿出一台平板電腦，“我給你緩存了好幾部電影，你要不要看？”

    “不用了。”陸離把玩偶脖子上的圍巾擺正了，輕聲道，“你去幫我買兩根木簽子，再給我買幾團和這條圍巾顏色一樣的毛線。”

    焦作眼睛一亮，壓低聲音說道：“你是不是要織圍巾啊，你很麽時候會織圍巾了，是要織好送給沈既明嗎？要是你不好意思親自送給他，我願意找人幫你跑腿。”

    陸離抬頭瞪了焦作一眼，焦作直覺再說下去陸離會對他動粗，抓著包一溜煙跑了。

    焦作鬧騰歸鬧騰，辦事效率還是挺高的。用了不到一個小時，他就帶著毛線團和木簽字回來了，順便帶回來一份織圍巾用的圖樣。他把所有東西都擺在陸離麵前，“老板娘說了，不管是織了送人還是自己用，都是有圖案的最好。”

    “我知道了，謝謝你。”陸離拆開包裝，抓著線一圈一圈地繞在木簽子上。

    “我先走了，明天再過來陪你。”焦作站在門口最後望了一眼坐得筆直的陸離，關上門離開了。

    陸離沒看焦作帶回來的花樣，他隻是按照沈既明教給他的方法，機械地繞線織圍巾。

    陸離的動作比昨天熟練了不少，隻用了一半不到的時間就織出了巴掌大的一塊。

    日暮西沉，天色慢慢地暗了下來。

    醫院周遭不再像白日裏那般熱鬧，漸漸沉寂。

    病房裏，陸離依舊坐在床邊織圍巾，織好的部分在燈光下變了色，軟軟地蜷縮在陸離的懷裏。

    一團毛線經過他的手工整地交織在一起，而陸離的心，仍然還是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