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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學的路上小小的桃樂絲磨洋工的慢吞吞走著。
    哥哥的聲音、身影從家裏消散以後，整個家中被愁雲密布籠罩著。
    爭吵，和家暴一樣，發生了第一次以後，會逐漸演變的愈發的頻繁和簡便。
    為了多洗一個碗，父母都可以突然的爆發怒罵和冷戰。
    這樣的家，桃樂絲已經不怎麽再願意回去。
    天空是灰色的，細密的雨下的很嬌羞，就算不打傘走在路上，也不過像覆蓋了一層打了噴霧的水珠。
    桃樂絲還是決定在超市門口的廣告傘下避一陣雨。
    遠處一個孕婦走來，打著透明的雨傘。
    走著走著就將雨傘收攏起來，桃樂絲朝那頭瞥了一眼，孕婦將雨傘當做拐杖撐住了自己的身體，看起來搖搖欲墜。
    在孕婦伏在路邊跪倒嘔吐起來的時候，桃樂絲快步的跑了過去，“阿姨？阿姨您沒事吧。”
    孕婦靠在桃樂絲細弱的胳臂上站了起來，走到超市的廣告傘下一同避雨。
    孕婦給了桃樂絲一個號碼，讓她去超市裏麵找營業員借個電話打，“出門沒有帶手機，不太舒服，小朋友你幫我找我老公過來。好不好？”
    小小的桃樂絲害羞的跑進超市問營業員借了電話，告訴電話裏的叔叔他們在超市門口避雨，說大大皮的阿姨在路邊吐了，現在還在暈。
    驅車趕來的男子寸頭，滿臉橫肉，戴著大金鏈子。
    下車走到超市門口，營業員還好心的搬出了椅子給孕婦坐，男子卻沒有先看一眼自己的妻子，而是盯著桃樂絲就大呼小叫了起來，“臭丫頭，你到底幹了什麽事！我們家三代單傳，三房隔一子，我老婆肚子裏的兒子要是有個閃失，你這條命也賠不起！”
    桃樂絲眨巴著眼，完全不懂這個叔叔在說什麽？
    她轉過頭朝著超市櫃台後麵的營業員看去，年輕的營業員剛開始還在觀望，被驅車趕來的孕婦丈夫瞪了一眼之後立刻意識到是個狠角色，不好惹。用後背對著求助似的桃樂絲的目光。
    “跟你說話呢，你看哪裏呀，死丫頭！”
    桃樂絲眼淚巴巴的望著孕婦，“阿姨……阿姨……”
    “行了行了，別跟小姑娘鬧了。”
    “告訴你了，不要出門，不要出門。就那麽幾個月，不能熬啊？不能熬就別生啊，要離就離，又不是離了你就沒有女人生了。”
    孕婦不再說話了，苦巴巴的望了桃樂絲一眼，也避開了她的目光。
    “道歉不會啊，撞了人不會道歉啊！”
    “我沒有撞……”對方粗壯的手臂抬了起來，“對不起！阿姨，對不起……”
    “跟這女人道什麽歉。跟肚子裏的孩子道歉，跟我兒子道歉！”
    ……桃樂絲驚恐的看向孕婦。在男子威脅的目光中，桃樂絲還是服軟了，“對不起！肚子裏的小孩子，對不起！”
    “警告你，我小子要是有什麽問題，你這輩子都別想逃脫幹係！把你名字、電話號碼、家庭住址、學校、班級，統統給我留下來。聽到沒有！”
    桃樂絲搖了搖頭，後退一步，想跑。
    男子一把就抓住了桃樂絲的小細胳臂。
    力道太大，桃樂絲嗚咽了一聲。
    孕婦這才轉過身來，幫忙掰了幾下男子的手，“你抓她幹什麽？趕緊鬆開。瞧把孩子嚇到了！”
    “一個丫頭，還慣著她？現在就心思這樣壞，在路上就迫害人家孕婦！以後長大了不知道去哪裏伺候男人呢。跟你一個模子！我告訴你，你最好給我生個小子下來，要生下來是這種丫頭，連你一塊打死算了。我們家不養賠錢貨。”
    桃樂絲想往超市裏躲，可是營業員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偷偷鎖了門，自動感應門居然不開了。
    就在男子揪著她，非要逼她寫下名字、學校的時候，把她書包也撕爛了，作業本扔了一地，檢查有沒有學生證什麽的。
    “麻煩挪一挪，擋著超市門了。”一個冷冰冰的少年的聲音傳來。
    透過淚眼婆娑的視線，桃樂絲一眼認出了他，是那個少年！那個搶了她的補習費，最後又把錢還回來的少年。
    少年似乎對她也有些許印象。
    “超市關門了。你換一家去！”
    少年伸出一根手指往頭上的24小時營業招牌晃了晃。
    “特馬的！跟你說關門了，關門了！聽不懂人話啊？”
    “你得說人話我才能聽得懂啊。”
    少年敲了敲門，要裏麵營業員開門。營業員從櫃台後麵探了下腦袋，發現鬧事的男子還在，又縮了回去。不就少做一會兒生意的事情嘛。就拿那麽點死工資，招惹了麻煩說不定還得賠錢。
    “開門。我買飯呢。一家三口都沒吃呢。”
    男子大概看出少年有些強頭，欺軟怕硬，目標又回到了桃樂絲身上。
    “死丫頭，寫完了沒有！磨什麽功夫呢？”說完抬起手就揮打下去，把少年身上沾染的晦氣全發泄在弱者身上。
    手臂卻被人從身後一把拽住，“叔叔，欺負小妹妹呢？”
    “要你多管閑事？！特馬的，還有完沒完了，討你的飯去！”
    也不知道是觸了少年的爆點，還是少年早就瞄準了大叔。
    抬起左腳狠狠踹在對方膝蓋上，男子吃痛斜身倒了下去。
    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少年用手一推，將孕婦整個人推向男子，男子手忙腳亂扶住了眼看要倒下來的孕婦。
    “跑。”少年從地上抄起桃樂絲的書包，拽著她肩膀的衣服就往遠處跑去。
    跑了半天，兩人上氣不接下氣的停了下來。
    “啊，我的作業本！”
    “什麽時候了還管作業本。”
    “不是，上麵有我的學校……”
    少年遲疑了片刻，丟下一句，“在這裏等我。”轉身就朝著超市方向跑了回去。
    桃樂絲的頭發上、衣服上又是雨絲又是汗水，她想要回家。
    這個時候她真真實實的體會到了家的溫暖！
    蹲在地上，抱緊了自己的膝蓋。再也忍不住，抽泣著哭起來。
    以前放學的時候桃韶緋會在校門口轉角的地方等她。他不喜歡在校園裏等。
    有的時候她的班級先下課，她不願意等他，一個人先走。他追上來以後總是罵罵咧咧指責她很久。
    那些時候都覺得桃韶緋很煩，很煩很煩，恨不得他消失掉算了。
    在家裏，她參加了一個鋼琴班，他就吵著鬧著要參加模型小組。
    放假的時候他可以出去遊泳，跟同學騎車壓馬路，她去哪裏都要跟父母報備。同養不同命！就她沒自由。
    家務幫忙，女孩子要多做一點？男孩子隻要幫父親洗車、加油就可以了？
    生氣！
    可是有哥哥的那些年，從來不怕在路上被校外的人欺負。
    就算不同校的時候，隻要她在飯桌上隨口一說，哪條路上有惡霸，桃韶緋就會莫名其妙的出現，還帶著一大幫子他的兄弟，很有大哥的模樣。
    桃樂絲一直諷刺他是《熱血高校》連續劇看多了。
    少年回來的時候，手上是她汙漆抹糟的作業本，還有一個塑料袋，好像裝了超市裏買的食物。
    把作業本還給她。
    桃樂絲蹲在那裏仔細的檢查了一遍，沒有少任何的一本。
    他從塑料袋裏拿出一個三角飯團遞給她，桃樂絲看了半天搖了搖頭，“不吃。冷的。”
    少年一言不發又塞了回去。
    “那個男人說你撞了孕婦？”
    “沒有！我沒有！是大大皮自己跌倒了，還在路邊吐了，我才過去扶起她的。超市裏的姐姐看到的，還搬了一把椅子出來……”
    “那你幹嘛不否認啊？還在道歉？”
    “否認了……他不理我。而且還很凶……”
    “我去！這你都認？”
    桃樂絲抬眼看了看他，他身上也都被汗水和雨水浸透了。
    指關節的地方有隱隱的於痕。
    “那個叔叔把作業本還你了？”
    “自己搶回來的。沒少了吧。”
    “都在的。謝謝你……”
    “那我走了。自己回去吧。”
    “謝……”走遠了。
    桃樂絲之後的很久都沒有再走那條道，有一次與父親一起經過，那家超市已經沒了，換成了一家五金店。父親說好像超市被人砸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營業員正在店裏上著班，超市就被人砸了，砸的人倒是沒打劫，用自己的錢買了幾個飯團就走了？
    桃樂絲聽著忽然覺得自己當時一句“謝謝”是不是太弱了。是不是，應該多說點什麽來表達謝意來著。
    可是無論她再怎麽刻意尋找，走遍每一條熟悉的大街小巷，卻仿佛再也無法遇到他。
    從第一次遇見，到第二次遇見，都是在桃韶緋出事以後，而她遇到麻煩的時候，是她需要桃韶緋的庇佑的時候。小孩子總是會忍不住胡思亂想，會將這個世界美好化，童話化。
    她不自覺的在心底裏將這個少年當做了桃韶緋的幻影。或許根本就是不複存在的一個人，是她潛意識裏自己想象出來的，是冥冥之中哥哥的幽靈，在她需要他的時候，在她還無法獨立的生存、保護自己的時候，他就以那麽一個男生的姿態出現在她身邊，小心翼翼的、無形的，保護著她？
    會不會，是那樣的呢。